初冬的太阳,带着悦人的暖意,照射在宣明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晕。
下了早朝,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摘下和帝头上的九旒冕。那珠坠与鎏金冠托轻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内患得除,安定朝臣之后,和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等文武朝臣鱼贯而退,才轻轻起身朝着后殿走去。
这个史上最年轻的君主,自十岁登基以来,一直以柔克坚,把自己的江山一点一点从窦太后的手中夺回来。无人能想到,继位时只有十岁的男孩,能隐忍四年之久,暗中正朝纲,排戚势,在短短的四年之中,将天怒人怨的皇朝政权,掰回正规。
先帝驾崩之时,和帝刚满十岁,窦太后依后位之能,嘉言天下因皇帝幼小,无是非之辨,亲涉朝政。故皇宫之中权势之位,皆为窦氏戚要。忠心为国的文武朝官,无不受之迫害,胆怯之臣力求自保,纵是不敢同流合污,也是忍气吞声,苟且而活。对窦氏势力,无不敬而远之,唯恐涉火烧身。
行至后养心殿中,不及坐下,年老的太监总管碎步轻足,行至和帝身边,发出沙哑微弱的声音,道:“皇上,七日之前老奴安排阅秀一事,还等皇上亲阅呐。”
“哦?”和帝眉头轻皱,带着几分疑惑,道:“朕不是让公公安顿于储秀宫中,只待朝中黯紮之事完毕之后,再作定夺么?”
眉间带着几分不悦,看着头发花白面色惶恐的禄公公,忽地面容一松,笑道:“朕知道公公之意,只是那太后之事尚未清结,朕又如何有心阅秀?”
那窦氏势力,自上往下,渗透整个朝纲。虽主犯被捷足为囚,可终究是皇室权贵之身,若行斩草除根之伐,恐会波及朝中政要,闹得天下民心惶恐,内乱甚忧。此时,窦氏一族势力虽皆被困为囚,可是如何发落,终究是取舍难定之事。
若是彻底清除,那朝中有不少老臣忠官曾受制于窦氏,波及甚广。可若是不能斩草除根,依那窦氏残余之力,难保不会死灰复燃,另成大患。
禄公公凑到和帝耳边,轻声道:“皇上,依国师之言,天相所示,眼下乱党逐步清除,朝中日前受制于太后之臣必然心焦惶恐。可若是皇上赦心阅秀,一来可以安顿朝官之心,二来也能冲喜添香,强皇室之火呐。”
和帝低头沉思,随即点头道:“既是如此,便依你之言罢。”
三月之前,和帝便是在忠良朝臣和国师献计之下,一面大肆选闺择秀,一面暗中抽离窦氏势力,逐步擒下势力党羽,夺回朝权。
“老奴担心皇上国事劳身,早已将择优而出的七名官家闺秀送至殿外。”禄公公面色一喜,行至和帝身边,伸手轻托袖臂,引着和帝朝着殿外走去。
后殿花园之中,时至正端,虽微风轻寒,却是阳光明媚,甚是悦人。
那冬菊怒放,空气中弥漫着透人心菲的花香之气。
原本心中稍有阴霾的和帝精神一震,双手倒背,大步地朝着院中一字排开的锦绣莲花轿走去。
“皇上驾到。”禄公公手中的白须拂尘轻甩,发出沙哑而尖锐的声音。
“稍安勿躁,待朕看看罢。”和帝长袖一挥,道:“休要如此声张。”
那轿边侍卫闻声,连忙退了过去,恭敬地垂首而立。
和帝轻咳一声,朝着中正的莲花轿走去。
禄公公暗道不妙,那花轿是按照顺序排列,原本以为皇帝会从第一顶轿子阅起,故而花了心思,将那面容平庸之女放在前面,阴孝和放在第三。不想那皇帝竟径自朝着中间的小轿走去。
那中间花轿,是文官之女,虽年龄偏小,可是肤白貌美,加之书香门第之女,通体带着柔灵之气。那阴孝和被安排在文官之女前面,以禄公公之意,皇帝若是从姿色平庸之女看起,至阴孝和之时,必会为之绝美之容倾倒,断不会再往下看。
眼下一来,皇上只是依相貌之色阅人的话,这文官之女与阴孝和必是平分秋色之姿。那阴孝和得体识博之能一时之间展现不出,必会落于下风之地。这禄公公虽是三朝太监总管,可是因亲近皇帝,品性钟柔,故而日常之间,受了阴氏邓氏的不少惠处。故而对阴孝和颇为照顾,考虑良多。
那轿中女子轻抬头,双目不敢看和帝眼睛,颤声道:“奴婢,奴婢见过皇上。”因那莲轿窄小,女子本来起身跪地,还未起身,头便撞上轿顶,一时之间竟被吓个半死,浑身颤抖不止。
和帝微微一笑,朝着女子挥了挥手,示意坐下。
面色似乎带着几分不悦,扭头看了禄公公一眼。那禄公公单手正了正管帽,惊恐地闪到一边。
和帝苦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揭开旁边的莲轿垂帘。
那轿中女子睁着一双乌黑光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和帝。那乌黑亮丽的长发,只是经过简单的编扎,自两肩落下,垂至胸前。
世间女子,无不梦想进宫成贵。可是,断然无此女子一般胆大。她不但滴溜溜地看着和帝,那小巧的朱唇边还微微上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作为官家闺秀,十五六岁的女子,纵是从未出过闺阁,在进宫之前家人也必经过宫规礼仪的教导。可是这个女子,不但发鬓简单,就连身上的衣服也非锦绣的宫袍。只是一身淡黄色的宫女素服,反到将她那柔美细嫩的皮肤点缀得更加的细腻通透。
和帝自登基以来,虽有皇位之名,却无实权之能。加之生性柔韧,待人谦和。虽面有不悦,依然压低声音,朝着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抿嘴轻笑,似乎见到皇帝面色不悦,连忙抬袖半遮面,轻声道:“我叫阴丽华,字凤璃。”声音之中竟无半分怯意,不但清脆悦耳,更如同山间百灵一般悦耳动听。
禄公公面色一变,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无礼。”
皇帝乃九五之尊贵身,纵是他日成贵后之身,在皇帝面前也是以臣奴谦称。早在储秀宫之时,禄公公便再三交代,面见皇帝必遵从站礼坐尊之规。难道是这丫头见了皇帝,一时之间慌神乱了心智么?
阴孝和闻言,看了禄公公一眼,眉目之间依然是一片平静淡然之态,双手作揖,朝着皇帝垂首道:“奴婢该死,奴婢阴凤璃,见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