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FM35.2八点档。
车子停在小区里,很多人都不肯下车,听着广播。
都等着女主播温柔浅磁却蕴含着力量的声音响起,“我是主持人,刘安凌。”
定好的主题开始。
“我能说我要疯了吗?”电话接入的是个男孩。
刘璃忍不住笑,“小哥哥遇到什么糟心事了吗?跟姐姐说说。”
“呵,我都19岁了,我爸妈要生二胎,你说年纪大了搓搓麻将,跳跳广场舞,实在不行还可以刷刷抖音,干点什么不废脑子的事情不好,居然要赶时髦生二胎。”男孩鄙视道。
刘璃:“你想要跟他们谈谈吗?”
男孩嘲讽:“谈?姐姐,我看你是不了解我的家庭地位,我根本就没有家庭地位好吗?他们说是为了给我生个伴,为了我以后长大了有个照应,可我说不要,他们就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既然这样,还问我干什么?”
导播突然从玻璃隔着的外间站起来,神情紧张,不断给刘璃打手势,助理铃铛拍了拍刘璃,指着导播室。
刘璃冲导播点头,示意自己这边结束马上过去。
刘璃安抚男孩:“也许爸爸妈妈真的想给你生个伴,让你体会一下当哥哥的快乐?有个小弟弟或者妹妹也很好玩的啊。”
男孩:“嗐!你可别逗我了!玩?我是那种跟奶娃娃玩的年龄么?我这么大了我想要个伴,不知道找个女朋友生一个自己玩吗?跟我DNA关系还更亲,要他们给我生?”
男孩的吐槽惹得刘璃大笑,“那你还是过几年再给自己生个伴吧,好好上大学,多积累点知识,男性的智商是可以遗传给下一代的。”
一段调侃,男孩不想连线父母,“我打电话进来是想给一些爸爸妈妈说,你们要生早点生,等孩子大了我们知道自己生,不用你们给我们生伴,这个锅,我们不背。”
刘璃给男孩鼓掌,“我们鼓励二胎,也要试着理解头胎老大的感受,互相支持家庭才能更和谐美满。”
插入广告的时间点,刘璃取下耳麦,站起来走进导播室。
“怎么了?”
导播静音了嘉宾线,她的手在发抖,“一个女孩,才20岁,12岁开始被养父猥亵,后来被强,打电话进来,说自己活够了,想自杀,今天晚上这个二胎的主题还做吗?”
刘璃头皮一紧,出口的声音已经变了音调,“你先安抚她,我过去马上接线进来。”
她才23岁,不是那些深夜档的资深情感节目主持人,她还不能处变不惊,情绪主导了她的理智,女孩的遭遇完全打乱了她制定好的节目进程。
肖蓉开着家里的电视,用电视投影跟凌盛安视频,她得继续给儿子做思想工作,不能和刘璃那样的女人结婚。
“你都不知道她性格有多刻薄。”肖蓉公主式抱怨开始。
凌盛安坐在酒店办公桌前翻看合同,“她只是活泼,与其说她刻薄,不如说她在别人攻击她的时候很会保护自己,我倒觉得是优点。”
“哼。”肖蓉不高兴自己养大的儿子为别的女人说话,“我就见了她一次,我能攻击她什么?国内那档她做的节目你听了吗?要多刻薄有多刻薄,嘉宾有时候就算脑子进了粑粑,也不能伤害人家的自尊心吧?把人家贬得一文不值!她这种性子,以后能好好对我吗?”
虽然很多时候,那村野丫头说得挺对,她也想骂,可是……
不喜欢就必须反对!
“我没时间听广播,但我知道,她人很好。”
肖蓉不客气了,“我给你找出来。哎呀!八点过了,都开始一会了呢,你等等,网络上可以听直播呢。”
凌盛安放下合同,看着电脑屏里在客厅忙活找电脑的母亲。
母亲连刘璃节目播出的时间段都了解得那么清楚,车上没听完,还回家用电脑找出来听?
这样还叫排斥?
肖蓉把声音调到最大,希望儿子能听清楚这个倒霉准儿媳妇有多尖酸,“你听节目就知道这女人生活里是不肯吃亏的,过日子可是千万要不得的。”
连线接通,没听到刘璃阴阳怪气的调调,是一个女孩哭到快要断气的声音,但她说话,主持人一直没有打断他,任由她断断续续的倾诉。
“他是我的养父,我12岁的时候,他就开始猥亵我,我躲着他,他看我小,忍到14岁……他就再也不忍了……
我16岁就被他送去打过胎,他不让我继续读书了,关在家里,我是跑出来的……
我已经快要结婚了,可是,他出现了,给我男朋友说我12岁开始为了零花钱勾引他,跟他睡……男朋友被他逼得吃安眠药自杀,他还要逼我……
这么多年,我一直骗自己,骗自己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是他的出现让我再次崩溃,我不但骗不来别人,连自己也骗不了了。
以后没有男人会要我了,我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我打电话进来,是最近一直听你的节目,我好喜欢你的性格,就老是白日做梦的想着,我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姐姐,我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起码,姐姐胆子比我大,她在我身边,肯定能帮我出头……我羡慕你有这样的性格,你什么都敢说‘不’,我,我不敢,我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买了安眠药,家里还有煤气罐……”
已经五月的直播间里温度适宜,刘璃却冷得发抖。
她命令自己,一定要做个合格的主播,一定要控制情绪,她已经坏了规矩没按既定的方向录制节目,如果这个时候她再出什么直播的乱子,这个节目可能要毁了。
她还要赚钱买房,她还想有势均力敌的爱情,她还想让那个没有上岗的婆婆看得起自己。
可是她忍不住,胸口里就像有口一直压着的血,气血攻心般往上涌。
她曾经也有个妹妹,她七岁的时候,父母将才四岁的妹妹送了人,曾经无数个夜里,她都梦见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声……
铃铛给刘璃倒了一杯开水,刘璃握着水杯都压不住手心的冰凉,依然发抖。
“小春,你在哪里?我帮你报警,报警!”刘璃做好的一切心理建设在第二句“报警”说出口后,坍塌了。
她站起来,双目赤红凶狠,抱着耳麦大吼!
“让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去坐牢!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他就不配做人!他该被枪毙一百次!你是受害者!凭什么你去死!该死的人是他!是他!你死了就是便宜他!我真是恨不得拿刀宰了那个王八蛋!”
陈雄吓懵了,他站在导播间,气得跺脚,很多话都不该是一个主播在一个公众平台能讲的话。
这个节目刚火起来,不能黄了啊!
这次百分之百逃不过被整改的命运了,陈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抱着自己的保温杯,脑袋靠了上去,气得槌胸蹋地,“我就说了,女人不可靠!太情绪化了,难担大任!我那么信任她,她要把这么火的节目给我搞黄了!搞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