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美猴王,你肯定马上会想到《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他乃一石猴,吸取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精通七十二变,一个筋斗便能翻出十万八千里。影视作品中,孙悟空一身金黄的毛发,比其他猴子英俊得多,花果山众猴称他为美猴王。自然界中有一种猴子,虽然本领没有孙悟空那么大,但是英俊的外表足以秒杀孙悟空,称它为美猴王才是实至名归呢。它,便是滇金丝猴。
你看这猴,生得眉清目秀,长着一张颇像人的脸:脸蛋儿白里透红,嘴唇丰厚。再看这猴的身体:胖乎乎、毛茸茸的,黑白灰相间的毛发在阳光下透出光环,再加上憨头憨脑一副萌相,很招人喜欢。最特别的是,滇金丝猴拥有美丽的红唇。
此猴美是美,可是外表与人们想象的有些出入,说好的金丝猴,怎么不见金丝啊?
滇金丝猴身上并没有所谓的金丝,长有金色毛发的那是川金丝猴。在分类学上,这两种猴同属于哺乳纲、灵长目、猴科、疣猴亚科、仰鼻猴属。仰鼻猴属下面有5个种,除了滇金丝猴和川金丝猴,还有黔金丝猴、缅甸金丝猴(怒江金丝猴)和越南金丝猴。只有川金丝猴身披金色毛发,其他4种都没有这种特征。那它们的名字中为什么会有“金丝”呢?这是因为,川金丝猴是最早被人类发现、定名的,后来发现的几种金丝猴,虽然没有金色的毛发,但和川金丝猴关系非常近,所以名字就比照着川金丝猴来起。其实,仰鼻猴属的成员,共同的特征是鼻孔后仰。
若要拿滇金丝猴来和孙悟空比,胜出的可不仅仅是外貌。孙悟空最唬人的形象广告就是:还记得500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吗?殊不知,孙悟空这500年的资历,在滇金丝猴面前是微不足道的。
论起滇金丝猴的资历,那可老得很。1800万年前,疣猴亚科从猴亚科分化出来。1200万年前,亚洲疣猴和非洲疣猴发生分化。670万年前,仰鼻猴属形成。142万年前,金丝猴祖先分化出北方金丝猴群和喜马拉雅金丝猴群。随后在107万年前,北方类群分化为川金丝猴和黔金丝猴。80万年前,越南金丝猴从喜马拉雅金丝猴群分化出来,之后,44万年前,喜马拉雅猴群的另一支分化出滇金丝猴和缅甸金丝猴。看到了没?人家滇金丝猴在地球上已经存在了44万年!
再来说说滇金丝猴名字的来历吧。给孙悟空起名字的是菩提老祖,而给滇金丝猴起名字的是一位远道而来的外国人。1890年,两名法国人,索利(R.P.Soulie)和彼尔特(Monseigneur Biet)在云南德钦县境内组织当地猎人捕获了7只滇金丝猴,并将其头骨和皮张送到巴黎博物馆。1897年,法国动物学家米尔恩·爱德华兹(Milne-Edwards)根据这些标本,首次对滇金丝猴进行科学描述,并以采集者的姓“Biet”命名,将其正式命名为 Rhinopithecus bieti ,这便是滇金丝猴的拉丁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大名。除了中文名字、拉丁名外,滇金丝猴还有一个英文名字,叫Black-and-white snub-nosed monkey(黑白仰鼻猴),这个名字更符合它的特征。
有了名字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滇金丝猴因为藏身在深山老林当中,少有人知晓。20世纪的50~80年代,是滇金丝猴历史上一次空前的浩劫。如今,滇金丝猴已经是中国第二国宝,可是人们对它也仅仅是混个脸熟,对于它了解得很少。
我所在的这个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团队所要做的工作,就是沿着前辈们的足迹,继续研究滇金丝猴。
有了研究目标,我们的工作就开始了。
在云南(简称滇)西北部,金沙江与澜沧江所夹的狭长地带,就是滇金丝猴生活的区域,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再找不到滇金丝猴的踪迹。它们栖息在海拔2600~4500米的原始暗针叶林中,有时也会在海拔4300~4700 米的低矮灌丛、高山草甸或流石滩上活动数小时,甚至能够跨越近千米的无林高海拔地带,是除人类以外栖息地海拔最高的灵长类动物。根据我们之前的调查研究得知:滇金丝猴被分为19个小群。由南向北,从老君山、白马雪山到红拉雪山,它们占据着不同的地盘。其中生活在白马雪山的滇金丝猴数量最多。云南白马雪山位于云岭山脉,因其形如莲花而得名“白马”,在藏语中意为“莲花”,是藏传佛教八祥瑞物之一。白马雪山广袤的原始森林中,生活着8个滇金丝猴群,约1200只。依据它们所在的地方,我们给每个群都起了名字,从北往南分别为:吾牙普牙种群、茨卡通种群、归龙种群、施坝种群、响古箐种群、格化箐种群、安一种群、打尼拉种群。我们观察研究的猴群是分布于白马雪山的响古箐种群。
很多人对我们的工作很好奇,你们如何研究滇金丝猴啊?且听我细细道来。
我们的任务就是通过观察滇金丝猴群,记录它们的种种行为,以及发育、成长状况,为灵长类动物的行为研究提供基础性的资料。说具体点儿,就是通过行为观察和记录,掌握滇金丝猴的行为生态(起居规律、生活习性、食物种类)、社会结构(家庭结构、婚姻制度)、求偶策略(如何找对象)、繁殖策略(如何生儿育女、养育后代),等等。在充分了解它们的情况下,才能更好地保护它们。另外,研究滇金丝猴的行为对于认识我们人类自身也是大有裨益的。因为滇金丝猴的很多行为,人类社会中也有。比如阿姨行为,幼年猴不仅受到母亲的照顾,它的阿姨们也会关照它。还有滇金丝猴之间的竞争和合作关系,它们对待死亡的态度,它们的夫妻关系。你看,这些行为是不是我们人类社会中也有?人类社会中的这些行为是如何逐步产生的呢?这就需要先了解灵长类动物的行为,从它们那里寻找人类社会发展历程的答案。
在野外研究、观察滇金丝猴会受到多种因素干扰,情况复杂而不稳定,因此我们根据研究的实际需要,综合采用多种行为观察和记录方法,以尽可能详细地记录观察中发生的情况,包括焦点动物取样法和全事件记录法。
焦点动物取样法,就是在一定的时间间隔内,选取某一个个体,或者某几个个体(通常属于同一家庭)作为焦点动物,对其进行连续观察,记录这段时间内焦点动物所表现出的所有行为(包括行为的发生时间、结束时间、行为的类型、行为的结果等)。大白话就是,选择一只或者几只猴子盯着看,并且记下它们所干的一切事情。这种方法是目前动物行为学研究中最重要的方法之一。
全事件记录法,就是对于特定的事件,记录其发生的时间、结束的时间、参与事件的个体、事件进行的全过程以及具体细节等。简单来说,就是看见猴子在做一件事情,比如吃饭,我们记录整个吃饭过程,就是一个事件。全事件记录法通常用于记录一些随机发生的特殊行为,如婚配、打斗、杀婴、主雄猴替换等。在实际研究中,经常会将全事件记录法和焦点动物取样法结合使用,灵活切换,并尽量详细地记录特殊事件的各种细节。
我所在的研究团队,已追踪滇金丝猴群进行了10余年的观察研究,对滇金丝猴群的行为有许多详尽的记录,细看起来就像一部传奇故事。
现在,就随我一起走进白马雪山,来见证红唇美猴—滇金丝猴的传奇吧!
婴猴 夏万才/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