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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玛丽拉·卡斯伯特大吃一惊

马修一推开门,玛丽拉便立刻迎了上来。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孩子身上时,马修臂弯里挽着的那个小女孩儿,穿着皱巴巴又破烂土气的裙子,眼睛热切明亮,一头红发梳成长辫子,她不由得惊奇地收住了脚步,惊诧地问起来。

“马修,这是谁?我们要的那个男孩子呢?”

“没有男孩子,只有这个孩子在那儿。”马修解释说,同时朝女孩儿点点头,那样子既尴尬又很笨拙。这时,他才想起来,一路上都还没问过她的名字。

“没有男孩子?斯潘塞夫人带来的不是个男孩子吗?”玛丽拉有些气愤地说,“我们给斯潘塞夫人的口信说得明明白白的,我们要的是个男孩子,男孩子!”

“也许是斯潘塞夫人弄错了,她只带来了这孩子。我还特意跟站长打听过。所以我就把她领回来了,不管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总不能把她自个儿扔在火车站不管哪!”

“看看你干的好事儿!”玛丽拉突然说道。

从兄妹俩激烈的争论中,女孩子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她一直默默地听着,目光在他们身上移来移去,脸上兴奋的光芒一点点褪去,大眼睛中再也看不到一丝雀跃。她把珍贵的提包随手扔到了地上,紧紧地攥着拳头,向前冲了一步。

“你们是真的不想要我,是吧!”她激动地大叫起来,“就因为我不是个男孩儿,所以你们就不想要我。哦,是啊,我早就该料到了。我一开始就应该想到的,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要真心收留我。我总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我早就该知道你们谁都对我没有兴趣。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呀?我……我想哭了!”那孩子一下子瘫坐在身边的椅子上,扑在桌上,将脸埋进臂弯,放声大哭起来。

马修和玛丽拉站在壁炉的两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到最后,还是玛丽拉受不了了,硬着头皮走过去说:

“行了,别哭了,没必要为这事哭成这样。我们来把事情弄清楚。”

“是的,这没必要!”那孩子猛然抬起头,扬起一张泪盈盈的脸,嘴唇还在颤抖着,“如果换成您是我,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儿,来到一个以为会是自己家的地方,却发现那里的人根本不想要你,就因为你不是一个男孩儿,你肯定会哭的!天哪,这是我一生中所遭遇的最悲惨的事儿。”

玛丽拉费了很大劲儿,才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那笑容因为荒疏了太久显得有些迟钝,但她冰冷的脸却因此变得温和起来。“好了,别再哭了,我们今天晚上是不会把你赶出门去的。你可以一直在这里待着,直到我们把事情弄清楚为止。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犹豫了一下。

“请叫我科迪莉娅吧。”她急切地说。

“科迪莉娅?这就是你的名字?”

“哦,不,不是我的名字。但是我希望会被人叫科迪莉娅。这个名字多么优雅、多么美好啊!”

“我弄不明白,要是你不叫科迪莉娅,那你到底叫什么?”

“安妮·雪莉。”这个名字的主人非常为难,低着头,很不情愿地答道,“请你们就叫我科迪莉娅吧,这对您来说没什么影响是吧?更何况我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安妮这个名字一点儿都不浪漫。”

“什么浪漫不浪漫的,都是胡扯!”玛丽拉直截了当地驳斥道,“安妮是个好名字,常见又实用,你不必为它感到羞耻。”

“不,我并不为它感到羞耻,我只是更喜欢科迪莉娅这个名字。我总是想象自己的名字就是科迪莉娅——至少我这几年一直这样想。小的时候,我曾想象自己叫作杰拉尔丁,但现在我更喜欢被叫作科迪莉娅。或者,您就叫我安妮,但是是拼写中带个e。”

“这样的拼写有什么不同?”

“很不相同!光是看上去感觉就不一样了!并且,当你听到一个发音圆润甜美的名字时,你就好像也能同时看见它,它好像就刻在你的心里。您觉得不能?啊,那我真的觉得很遗憾。我就能。Ann,看起来很怪异,但是Anne,相比较起来就要高雅许多。如果您愿意称我为拼写中带个e的安妮,我就勉为其难地退一步,不去想科迪莉娅了。”

“呃,虽然这很离谱,可是……好吧,拼写中带个e的安妮,你能告诉我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吗?我们对斯潘塞夫人说帮我们领养个男孩子,难道是孤儿院里没有男孩子吗?”

“有哇,那里男孩子多得是。可是斯潘塞夫人清楚明白地说,你们想要收养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女孩,女总管觉得我是合适的人选。你们不知道我当时多么高兴,昨晚我兴奋得一整夜都睡不着觉。可是……”说到这儿,安妮转向马修,带着些许责备的口气说道,“为什么在车站时您不告诉我,你们压根儿就不想收养女孩子呢?要是那会儿我就知道这个消息,我可能就老老实实地留在车站了。如果我没有见过‘欢乐的白色之路’和‘闪光的小湖’,我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她到底都在说些什么?”玛丽拉盯着马修,困惑地问道。

“她——她在说我们路上提到的一些事情。”马修低着头连忙说,“我去把马牵进来,赶紧准备好晚饭吧。”

“除了你之外,斯潘塞夫人还从孤儿院带走了什么孩子吗?”马修刚一躲出去,玛丽拉又继续不依不饶地盘问着。

“斯潘塞夫人自己收养了一个叫作莉莉·琼斯的孩子。莉莉今年才五岁,长得漂亮极了,一头褐色的长发。如果我也长得很漂亮,有一头褐色的长头发,您愿意收养我吗?”

“不,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我们是想找一个能帮马修干农活儿、给他打下手的男孩儿,女孩子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好了,脱下帽子,我会把它和你的提包一起放到正门厅的桌子上去。”

安妮无精打采地把脱下的帽子交给了玛丽拉。不一会儿,马修回来了,三个人坐在饭桌前开始吃饭。安妮实在没什么胃口,只是啃了几口黄油面包,啜了几口盘子旁边扇形小玻璃碟里的酸苹果酱。

“你什么都没吃!”玛丽拉盯着她,神情非常严厉,仿佛不吃饭是个致命的缺点。

安妮叹了口气:“我什么都吃不下!我正处于绝望的深渊。当您陷入绝望之中,您能吃得下东西吗?”

“我从来就没有陷入过什么绝望的深渊,所以这个话题我可没法儿说。”玛丽拉回答道。

“是吗?那您难道不能试着想象一下自己陷入了绝望之渊吗?”

“不,我从没想过。”

“那我想,无论我怎么说您都很难理解了。我现在的心情——实在是一种极其糟糕的感觉。就好像,我本来很想吃东西,可是我刚一开口,就觉得好像有一个肿块卡在喉头,肚子也胀得鼓鼓的,根本什么东西都咽不下。哪怕那是一块美味的巧克力奶糖,我都没胃口。两年前我吃过一块巧克力奶糖,那味道实在美极了。从那以后,我好几次都梦见自己有好多好多巧克力奶糖。可每次都是刚放到嘴边就醒了。哦,请您不要因为我吃不下就生气。其实桌子上的东西都非常好吃,只是我这时真的一点儿也吃不进去。”

“啊,我想她是太累了。”从仓房回来后,马修就一直默不作声,这会儿建议道,“最好还是快些带她去睡觉吧。”

玛丽拉一直在考虑给安妮找个睡觉的地方。本来,玛丽拉已经在厨房准备好沙发长椅,可是,那里是为那个男孩子准备的,所以尽管那儿已经收拾得干净整洁,但让安妮睡在那里似乎不太合适。一个漂泊的孤儿似乎也不适合待在客房。那就只剩下东边那个房间了。玛丽拉举起一根点燃的蜡烛,垂头丧气的安妮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整洁的大厅,安妮把搁在桌上的帽子和提包也拎在自己手里。进去之后,安妮发现这个房间似乎比客厅还要干净整洁。

玛丽拉把蜡烛放到一张三角形的三条腿的桌子上,掀开床上的被褥。“你带了睡衣吧?”她问。

安妮点了点头。“是的,我有两件,是孤儿院的女总管给我做的,不过都是又短又小。孤儿院的东西总是不够,所以衣服都要小几号——我在的孤儿院就是那样。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又紧又小的睡衣,我总想象自己穿着领口绣满花边儿的睡裙,下摆长长地拖到地上,那该有多美呀。但这总归是梦想,我有这么件小的睡衣也知足了。”

“快换上睡衣上床吧,过一会儿我来吹蜡烛。我可不放心让你把它吹灭,要是引起火灾可就麻烦啦。”

玛丽拉走出去之后,安妮开始茫然地打量起这个房间来。四周墙壁刷得雪白,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十分刺眼,让安妮觉得那些墙壁也应该为自己的光秃而感到痛苦。地板上也是空空的,只有正中铺着一张她从来不曾见过的圆形草编脚垫。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张老式木床,床腿圆圆的,很低矮,颜色漆黑。对面的角落里摆着一张三角形的破桌子,上面铺着红天鹅绒的针插,针插看上去非常硬,好像能折断世界上最硬的针尖。桌子上方的墙上挂着一面长方形的小镜子,桌子与床之间隔着一扇窗户,窗户配着洁白的细纱布窗帘,窗子对面立着一个洗脸架。整个房间气氛冰凉,刻板得难以形容。看着这些,安妮突然害怕得打了一个寒战,这样的处境让她觉得深入骨髓的悲哀。她啜泣着三下两下扯掉身上的衣服,麻利地换上短小的睡衣,跳到床上,把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又一下扯过被子把脑袋蒙住。

等到玛丽拉回来吹灭蜡烛时,看到被子紧紧地裹成一团,被子下一阵阵剧烈的颤抖证明了安妮的存在。地上东一处西一处扔着她那些缝制粗糙的衣服。

玛丽拉安安静静地把安妮的衣服一件件拾起来、叠好,然后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把干净的椅子上,之后才端起蜡烛走到床边。“晚安。”她有些尴尬,但还是诚恳地说。

安妮突然从被子下面露出那苍白的小脸和泪光闪闪的大眼睛:“你明知道今天晚上是我一生中最难过最糟糕的一个夜晚,干吗还对我说晚安呢?”说着,她又飞快地钻进了被窝。

玛丽拉慢慢走进厨房,清洗晚餐用过的餐具。马修坐在一旁,心事重重地抽着烟斗——这明显是他心烦意乱的表现。玛丽拉认为抽烟是一种不良的习惯,她始终坚决反对。马修也知道这对身体有害,平时也极少抽烟,但有些时候,他却不由自主地想抽上两口——玛丽拉知道这是男人的一种发泄方式,所以装作没看见。

“真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玛丽拉生气地说,“这都是因为我们不去,托别人捎口信带来的麻烦。肯定是理查德·斯潘塞家的人把消息搞错了。总之,明天我们中的一个得去斯潘塞夫人那里问个明白。这个孩子必须送回孤儿院去。”

“呃,我不这样想。”马修似乎不情不愿。

“怎么回事?你不这样想,那你怎样想?”

“你看,玛丽拉,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家伙。这个小家伙,我们都把她安顿好了,为什么还要把她送回去,这样不是很可惜吗?”

“马修·卡斯伯特,你不要告诉我,你认为我们应该把她留下来?”

玛丽拉实在太惊讶了,哪怕现在马修表示说他的爱好是做倒立,玛丽拉也不会更惊诧。“马修,你不会是真的想把她留下来吧?”她问。

“不是,我不是——我没有这么想,”马修结结巴巴地说,被玛丽拉一逼问,他又心神不宁了,“我也没想过我们能把她留下来。”

“我们就不应该留下她。留下她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

“可是,也许我们的做法能给她带来好处。”马修出其不意地冒出这样一句。

“马修·卡斯伯特,我认为你一定是被那个孩子给迷住了!她快言快语,这点我也注意到了。这不是招人喜欢的做法。我从来就不喜欢爱唠叨的女孩子。更何况,我们不要什么女孩子。即便是要,她也不是我们想要的类型。这孩子身上有种东西,叫人捉摸不透。不行,得赶紧把她送回去。”

“我想,我可以雇一个法国男孩儿来给我打下手,”马修说,“那她就能留下来陪你了。”

“我才不想找这么个孩子来做伴呢,简直是活受罪。”玛丽拉说,“再说了,我也不需要谁来陪伴。”

“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怎样都行,玛丽拉。”马修说着站起身来,把烟斗放好,“我要睡觉去了。”

玛丽拉把碟子都收拾好,放到相应的位置,眉头始终紧锁着。她也回自己房里睡觉去了。那一个晚上,他们都没注意到一阵低低的、悲悲切切的哭泣声。在楼上靠东山墙的那个房间里,有个无依无靠、渴望关爱的女孩子,满怀着痛苦与委屈,淌着眼泪慢慢进入了梦乡。 7yxsOWu9bBb2FxltOvX5dBtkwOVq430s0sgfrsdE4PKQwl5HU2kRZZcuYm9jIX+d



第四章
绿山墙农舍的早晨

安妮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耀眼的阳光正洒进屋里来。她有些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揉一揉眼睛望着窗外。天空瓦蓝瓦蓝的,空气中有一些白色的絮状物飘浮着。

一时间,安妮还没回过神来,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只是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擂动着她的神经,让她觉得心跳加速。可是紧接着,她立刻想起了之前的事:这里是绿山墙农舍,而他们已经明确表示不接受她,因为她不是个男孩子。

可是,清晨还是来临了,这景色多么美好。窗外那樱桃树上,一树粉白的花闹腾地绽放着。安妮忍不住从床上跳下去,几步踩过地板,走到窗边打算拉开窗户。可是这扇窗子好像许久都没有人打开过了,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安妮费了很大劲儿才把它拉开。

安妮跪在窗前,出神地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景色。六月的清晨实在是太美了!她的眼里闪出兴奋的光芒。这儿真是一处太奇妙、太让人留恋的地方!虽然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可她还是任想象自由地驰骋,想象着自己留了下来,并为这想象感动了!

窗外,那棵粗壮的樱桃树几乎就要伸到房檐下了,树枝在微风中缓缓摇曳着,轻轻地拍打着白墙。树上看不到叶子,满是雪白的花朵,让人眼花缭乱。屋子两旁都是果园,一个是苹果园,一个是樱桃园,枝头全都不甘寂寞地怒放着花朵。你如果够仔细,就能发现,树下的杂草丛中有星星点点的蒲公英,看起来分外美丽。窗子底下有一个花坛,花坛里有一棵被紫色花朵簇拥的紫丁香树,一股沁人心脾的甘甜在空气中弥漫着,顺着晨风飘进屋内。

往前看过去是一片葱茏的绿地,青青的紫苜蓿长得分外茂盛。绿地从花坛那边一直向山谷斜伸过去。山谷里有一条玉带般的小溪蜿蜒而过。小溪两岸好像有许多灌木丛,那其间应该生长着许多蕨类、苔藓类的植物,那都是林中独特的植物。小溪后面静静地卧着一个小山丘,上面覆盖着苍翠的云杉。山坡上还有一道灰色的墙壁,她在路过“闪光的小湖”时见过,也属于这座农舍。

再往左就是一片宽敞的牲口棚,排列很整齐。绿色的草原之后便是一望无垠、碧波闪耀的大海。

安妮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美景,这是她只有在梦中才见过的景象。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静静地想象着,完全陶醉了,浑然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完全不知道玛丽拉是何时进来的。

“你该穿好衣服了。”玛丽拉简单生硬地说。实际上,玛丽拉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对小孩子说话,她的手足无措让她的口气显得有些僵硬,其实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安妮快活地从窗前站起来,深深地吸一口气。“啊,窗外的景色实在是太美了。”她朝窗外挥舞手臂,好像是在对那个精彩的世界招手,把它们揽进自己的怀里。

“你是在说那棵树吗?”玛丽拉说,“它开很多花,不过结的果子又小又少,还特别招虫子。”

“啊,可是它仍旧美丽。开了那么多花,它们实在是美极了。不光是这些树,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绚烂夺目、光彩照人,包括花园、果园、小溪、树林,以及这个美妙的世界。我想,您也感受到它们的美了吧?我听见窗外那条小溪在欢笑着奔腾,您听到了吧?即便在冬天,在冰川下,小溪依旧会欢快地唱歌。绿山墙也有一条小溪,这实在是太让人兴奋了。也许在您看来,这对我毫无意义,您又不会把我留下来,可这些对我来说仍旧是快乐的。可是,即便不能被留下,我也会永远记住这里的一切。多美的清晨啊,它从来不让人失落。我也不会再像昨晚那样愁眉苦脸。我们经常拥有这样的清晨,实在是很神奇啊。是不是?啊,这清晨的美景唤起了我美好的想象,要是你们收养了我,我这个幸福的孩子就会永远待在这里。幻想让我心情舒畅。但是我正在幻想的兴头上,却不得不停下来,这让我太难受了。”

“你最好抛弃那些没用的幻想,赶紧穿上衣服下楼吧。”趁着安妮停顿的间隙,玛丽拉赶紧插话,“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赶紧去洗把脸,梳梳头发。窗子就这么开着吧,把被子叠好,放到床角去。做事尽量认真利索点儿。”

安妮显然做事很利索,十分钟后,她就穿戴整齐、梳洗完毕,整整齐齐地走下楼来了。她把头发编成了辫子,脸洗得干干净净,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她自以为将玛丽拉吩咐的事儿完成得很不错,心里还挺得意的,实际上,她还是忘记了要叠被子。

“啊,今天早晨才觉得肚中空空的。”安妮看见玛丽拉摆好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兴致勃勃地说,“今天的一切看上去都比昨晚好很多,这样一个春光明媚、神话般的早晨实在太让人高兴了。当然,下着蒙蒙细雨的早晨应该也非常美。世界上有这样的早晨、那样的早晨,只要是早晨就很美好,这真令人开心。早晨是个开始,接下来这一天会发生什么呢?因为猜不到,所以能让人产生许多遐想。不过今天早晨没有雨,这对我来说实在太好了,看着灿烂的阳光,我的心情便振奋起来。我觉得自己重新振作了,劲头十足。我在看悲剧故事的时候,想象过那些故事就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我不向苦难低头,勇敢地面对艰苦生活,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困难,这让我很激动。但这种事儿只能存在于幻想中,要是不幸真的发生在你身上,似乎并不是那么好受的,是不是?”

“求求你让你的嘴巴歇一会儿吧。”玛丽拉说,“对一个小女孩儿来说,你实在是太唠叨了。”

听见玛丽拉的话,安妮立刻顺从地沉默下来,一个字儿都没再往外蹦。可不知怎么回事,这样一来玛丽拉反倒觉得非常压抑,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马修也一言不发,他一向是这个样子的。于是,整个早餐时间就在沉闷中悄无声息地度过着。

安妮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嘴里机械地嚼着,一双大眼睛却一直凝视着窗外。看到她这个样子,玛丽拉觉得有点儿不安,她觉得这个孩子太怪异了,虽然身体确确实实坐在桌子边上,可心思分明早就插上了幻想的翅膀飞到哪片云层里去了。这样一个孩子,有谁会想收养呢?

可是马修却说要让她留下来,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玛丽拉能看出来,马修的态度跟昨晚一样,有可能更加坚决,他一直想留下这个孩子。马修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在这种时候,他的沉默就会变成最强有力的武器。

一直到吃完早饭,安妮才清醒过来,主动要求洗碗。

“洗碗,你能洗好吗?”玛丽拉怀疑地问。

“绝对没问题。不过我照看孩子更在行一些,我在这方面已经积累了很丰富的经验,可惜这里没有小孩子让我照看。”

“孩子?看着你我就更不想要个孩子了。说老实话,你现在就已经成我们的大难题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你。马修办事真是荒唐!”

“我认为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安妮认真地反驳道,“他很体贴,又富有同情心,我不管怎么唠叨他都不烦,好像我说话他还挺喜欢的。我们才刚见面,我就觉得我们很投缘!”

“你俩很投缘,这样说来你俩都是怪人。”玛丽拉停顿了一下,“哦,你说你会洗碗。好了,就去洗碗吧。多用些热水,好好洗洗,洗完后一定要擦干净。我今天早上要做的事情太多,下午我们还必须到白沙镇去见一见斯潘塞夫人。你得跟我一起去,让我们看看怎么把你的问题解决掉。洗完碗后,再上楼去把被子叠好!”

安妮干活儿的时候,玛丽拉一直在旁边观察。她觉得安妮洗碗还挺熟练的,干得也很认真,但收拾床铺就比较成问题了,因为安妮不知道怎样把羽绒被子扯平。她努力了很久,才终于把床大体给弄平整了。玛丽拉打算跟马修商量事情,不愿看到安妮总在她面前晃动,这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她便打发安妮到外面玩儿,告诉她只要午饭前回来就可以。

安妮一听立刻兴奋起来,闪动着大眼睛向门口飞奔,可突然又在门槛那里停住了,她转身返回来,重新坐在桌前,欢喜的劲头一点儿都没有了,就像是谁用灭火器把它一下子扑灭了。

“怎么啦?”玛丽拉有些奇怪。

“我觉得,还是不到外面玩儿的好。”安妮的口气听上去非常低落,她好像刚刚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决定做一名放弃人世间欢乐的殉道者,“如果我不能留在这里,我再爱绿山墙农舍又有什么用?我到了外面,熟悉了那些树木、花草、果园,以及小溪,跟它们交上朋友,那当我离开时,我就会极度痛苦。我心里本来就够难受的了,不想再受这种打击了。实际上,我非常渴望到外面去看看它们,而它们,包括那些花草树木、小溪什么的,也好像都在呼唤着我:‘安妮,安妮,赶紧到我们这里玩儿吧。安妮,安妮,大家一起玩儿多好啊。’但我心里清楚,还是不去的好。如果最终必须同它们分离,何必自寻烦恼呢!那些东西,只要看上一眼,肯定会叫人死心塌地地喜欢上的。是不是?这次您懂了吧?最开始我以为自己将要住在这里,所以我才会那么激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太招人喜欢了。有什么能够阻止人在心里爱一样东西呢?当然没有。但是,我知道,这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短暂的梦,梦已经结束了。这是命运对我的安排,所以我只好认命了。我担心到了外面,决心又会发生动摇,我会管不住自己的。哦,对了,窗边的那个植物叫什么?”

“那是苹果天竺葵。”

“啊,不,我不是说这个名字。我是想问,您自己给它起的什么名字。难道您没给它起过名字吗?那……那我给它起个名字行吗?我得好好想想,嗯,就叫它邦妮吧。我待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就管它叫邦妮好吗?啊,请允许我这样叫它吧。”

“随便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可不在乎。不过那就是天竺葵,你干吗要给它另外起名字呢?”

“我喜欢给各种事物起名字,哪怕它只是一棵草,这样它们看起来就会跟人一样了。如果只叫它天竺葵而不给它起个自己的名字,它多半会伤心的。就像是您,要是别人成天叫您‘女人’而不是您的名字,您也会不高兴的。今天早上,我还为东山墙外的樱花树起了个名字。因为它雪白雪白的,所以我管它叫‘白雪皇后’。虽然花儿迟早会凋谢,但这名字能让你随时想起它怒放时的美妙身姿。”

“我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跟她一样的孩子,”玛丽拉一边嘟囔着,一边赶紧下到地窖里取土豆去了,“还真跟马修说的一样,这孩子挺有趣。我好像也想知道她接下去会说些什么。这样下去的话,她会把我也给迷住的。马修已经被迷住了,他刚才出去时的那个表情能看出来,他还在想着昨天晚上说过的话呢。这家伙,要是跟其他男人一样,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我还好反驳他、说服他,把他从迷糊中拽出来。可他只给你一个表情,能拿他怎么办呢?”

玛丽拉从地窖出来时,看见安妮正两手托着腮,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天空,又沉浸到自己的幻想世界了。玛丽拉没有去打扰她,直到她提前将准备好的午饭放在桌子上,这才让安妮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要用一下马和马车,就在今天下午,马修。”玛丽拉说道。

马修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朝安妮那边投去不安的目光。玛丽拉赶紧将安妮与马修的视线隔开,加重语气接着说:“我要去白沙镇一趟,把这个孩子带上。也许斯潘塞夫人会同意把她送回去,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解决掉的,不会耽误你的下午茶。还有挤牛奶的时辰也不会耽搁,我会准时回来的。”

马修只是沉默不语,玛丽拉觉得自己是白费口舌。没有什么比一个人不愿意回应你的话更气人的了,除非对方是你根本就不想搭理的女人。

马修把马车套好,玛丽拉和安妮坐上车准备出发。马修为她们打开了院门,当马车缓缓地经过时,马修自言自语地嘟囔道:“今天早上,克里克家的小杰里·波特来过了,我跟他说也许我会雇他来干一夏天的农活儿。”

玛丽拉没搭理他,只管扬起马鞭狠狠地抽了下去。那匹栗色母马本来一直被主人善待,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它嘶鸣一声,狂怒地甩开大步,拉着车向前飞奔。玛丽拉在颠簸的马车上回头张望,看到沉默寡言的马修正靠在院门边,用略带思索的神情目送着她们远去。 c6Z4PkLwdLU5gJsKa4ilsRqw7kO2OsVkfXLsQY9e3EGGi41uhOH3j2Xg0nG5Ppbj



第五章
安妮的身世

“您知道吗?”安妮用充满信任的口气对玛丽拉说道,“我下定决心,要好好享受这次旅程。我觉得,一个人如果想要让自己快乐,那他才能快乐起来。当然,得先下定决心才行。这次旅程中,我要将孤儿院的所有事情都抛到脑后。啊,看,路旁有一朵野玫瑰盛开了,它开得这么早,实在太美了。您看,做一朵玫瑰多么快乐啊。如果它能开口说话,那就更好了,是不是?我想,要是它真的能开口说话,它肯定会告诉我们许多神奇的故事。看那红色,多么娇艳欲滴,您看怎么样?我最喜欢这种红色了,可是我却没法儿享受。因为我的头发是红色的,所以没法儿搭配这种颜色的衣服,哪怕是在想象中也做不到。您听说过没有,有的人小时候头发是红色的,等长大后就变了颜色。”

“没有,我还没听任何人说起过,”玛丽拉狠狠心,直截了当地说,“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出现这种奇迹,当然也包括你在内。”

安妮轻轻地叹息一声,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这是我的一个梦想,可是又一次破灭了。‘我的生命是一块葬满希望的墓地’,这个句子是我在书上看到的。每次当我失落的时候,我总会在心里祈祷,它多少能给我一些慰藉。”

“我实在看不出来。”玛丽拉说。

“看不出来吗?这样的句子听起来真浪漫啊,就像是特地为我写的。我喜欢一切浪漫的东西。‘葬满希望的墓地’,您听听,这想象多么优美、诗意啊,要是我能拥有这样一块墓地,肯定会高兴坏的。啊,我们今天从‘闪光的小湖’前经过吗?”

“要是你说的‘闪光的小湖’是指巴里家的池塘的话,我们今天走海滨大道,不走那边。”

“海滨大道吗?这个名字实在太美了!”安妮又情不自禁地陷入了想象,“那地方就跟它的名字一样美吧?您一提到‘海滨大道’这个名字,我的心里就展现了一幅画面,好像一下子就看到了它的美丽景色。白沙镇这个名字也很美,不过,我更喜欢埃文利这个名字。埃文利,听起来很好听吧,就像音乐一样。到白沙镇还有多远的路啊?”

“还有五英里地呢,要是你这么爱说话,干吗不讲讲你自己的事呢?”

“我?我的事情没什么可说的,”安妮热切地说道,“还是说说我幻想中的人生吧,那比实际的更有意思。”

“不,我对你幻想的人生没什么兴趣,你就毫不隐瞒地讲讲真实情况吧。现在开始说吧,你在哪儿出生?今年多大?”

“十一岁了,我三月的生日。”安妮轻轻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讲起了自己没有光彩的身世,“我出生在新斯科舍的博林布鲁克。我父亲叫沃尔特,是当地高中的老师。母亲叫伯莎·雪莉。他们的名字都很好听,这让我感到很骄傲。要是我爸爸取名叫——比如杰迪戴亚,那多丢人啊,是不是?”

“在我看来,一个人只要品行端正,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玛丽拉觉得有必要对安妮进行一些正确而实用的道德教育了。

“呃,这我可不是太清楚。”安妮静静地说起来,“我读过这样一本书,书里说,不论玫瑰被叫成什么名字,它闻起来依旧是香的。我对这个有点儿不太确信。玫瑰就是玫瑰,怎么也不能被称为大蓟或是臭菘,那还能美吗?我想,我父亲应该是一个好人,哪怕他名字叫作杰迪戴亚,可是肯定不能那样叫他,他会生气的。我母亲,也是那所学校的教师。她结婚后就辞职了,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她得照顾丈夫,这是她之后最重大的责任。托马斯夫人对我说,他们就像是一对长不大的孩子,穷得像教堂里的老鼠。他们住在博林布鲁克一所又窄又小的黄房子里。我从来没见过那所房子,但是无数次地幻想过它的样子。我觉得,客厅里有一个明亮的窗台,床边有金银花盛开,前面的院子里有紫丁香,对面栅栏的门里长着山谷中的那种野百合。窗帘是薄棉布的,给房子带来一种美妙的气氛。我就是在那所房子里出生的。托马斯夫人说她从没见过像我这么丑的婴儿,瘦小干巴,越发显得眼睛很突出,可是妈妈认为我非常漂亮。那些可怜的临时女用人,进来给婴儿洗澡的时候总是叽叽咕咕不停,跟她们相比,自然是我妈妈的眼光更好些。是不是?嗯,只要我妈妈对我感到满意我就很开心了,如果妈妈都觉得失望,那女儿该多伤心啊。可不幸的是,她没能活多久,我刚满三个月的时候,她就患上热病了。要是她能活到我会叫‘妈妈’该有多好呀!能叫一声‘妈妈’该有多幸福!在我母亲死后的第四天,我父亲因为同样的病死了。我就这样成了孤儿,那些左邻右舍都不知道如何安置我。托马斯夫人说,从来就没谁想要我,好像这就是我的命运,父母双亡,一个亲戚也没有。到最后,还是托马斯夫人收留了我。她家非常穷,丈夫还成天醉醺醺的。我是她用双手拉扯大的。被别人用双手拉扯大的孩子一定会比别的孩子乖,是这样吗?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我调皮或者淘气,托马斯夫人准会说,一个被人用双手拉扯大的孩子,怎么会做出错事来?

“后来,托马斯一家从博林布鲁克搬到了马里斯维尔。八岁之前,我一直住在她家,先后照料她的孩子,一共有四个,都比我小,照料他们可真是件麻烦事。但是后来发生了不幸,托马斯先生被火车轧死了。托马斯先生的母亲来将托马斯夫人和她的孩子们带走了,但她不愿意要我,托马斯夫人也无能为力。后来,住在河上游的哈蒙德夫人看中了我,觉得我可以帮她看孩子,于是把我带走了。哈蒙德夫人家是个寂寞冷清的地方,那里是一片空地,周围都是树桩,非常荒凉。还好我有足够的想象力,能够熬下去。

“哈蒙德先生在一家小小的锯木加工厂干活儿。哈蒙德夫人前后生了八个孩子,其中三对双胞胎。虽然我很喜欢小婴儿,可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多了。当最后一对双胞胎出生时,我很严肃地告诉哈蒙德夫人,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也没法儿再照看这些孩子了。

“这样又过了两年,哈蒙德先生去世了,他们一家也就都散了。孩子们被送给了各家亲戚,哈蒙德夫人自个儿去了美国。还是没人要我,最后我只好进了霍普敦孤儿院。孤儿院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一开始就不想要我。可我实在找不到其他去处,只好硬着头皮待在那儿,一直待了四个月,后来斯潘塞夫人来把我接走了。”

安妮终于讲完了,叹了口气,好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很明显,她根本不愿意谈这些悲惨的过去,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没人想要她的可怜的孤儿的经历。

“你读过书吗?”玛丽拉问道,一边驾着马车奔向了海滨大道。

“只读过一点儿。在托马斯夫人家的最后一年,我到学校去了一阵。但去了哈蒙德家后,离学校实在太远了,夏天放暑假,冬天又无法步行上学,我去学校的时间只有春秋两季。不过在孤儿院里我一直坚持学习,认识了好多字,好多首诗也是在那时背下来的,譬如《霍恩灵顿的战役》《莱茵河的宾恩》《湖畔女郎》还有詹姆斯·汤姆逊《四季》中的大部分内容。您不喜欢那些使您感到心潮起伏的诗歌吗?第五册课本里有一首诗名叫《波兰的陷落》——就是这样令人颤抖不已的诗歌。不知道您读过没有。当然了,我只念到四年级,第五册的课本是大一点儿的女孩儿借给我看的。”

“那些收留你的人,譬如托马斯夫人和哈蒙德夫人她们对你好吗?”玛丽拉侧着眼睛,没正视安妮。

“哎……怎么说呢?”安妮突然吞吞吐吐起来,敏感的小脸突然涨成了红色,额头上的汗也流下来了,一脸窘迫不安的样子,“唉,这么说吧。她们本来都是一片好心,我知道她们也想尽可能地对我好一些。您明白这种感觉吧!只要她们能有这份心意,哪怕她们没有做到,我也不会介意。她们也有难处啊。托马斯夫人的丈夫是个酒鬼,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哈蒙德夫人一连生了三对双胞胎,日子更是糟糕透顶。不过我相信,她们原本是想对我好的。”

说到这儿,玛丽拉没有再问下去了。安妮沉默着,出神地幻想着海滨大道的美景。玛丽拉心不在焉地驾着马车,一路慢慢走着,也陷入了沉思。她开始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一股怜悯之情。这么小的孩子,一直孤苦伶仃,经受了这么多磨难,强烈地渴望家庭的爱与温暖,但是却没有谁愿意收留她。人们都只顾低头劳作,应付艰难贫困的生活。安妮的这番话已经让玛丽拉知晓了她的真实情况,也因此明白了安妮此时的真实心情,也难怪她听说会拥有一个自己的家时,会高兴成那样。可惜还是要把她给送回去。要是迁就马修那古怪的念头,把这个孩子留下来会如何?马修有那么强烈的执念要收养这个孩子。实话说,安妮也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可以调教的孩子。

“当然,这孩子是太爱说话了,”玛丽拉暗自思量着,“不过,如果多受些教育,她应该能改掉这个毛病吧。而且她的话里也没什么粗俗的东西,倒是很有气质一样。她的父母也都是有教养的人。”

海滨大道一路上渺无人烟,处处都是树林。它的右侧是低矮且茂盛的杉树林,海湾吹来的风一阵阵拍打在树上。大道左侧是一片悬崖,满眼都是红砂岩,非常陡峭。悬崖下面是一个小海湾,海滩上堆着许多被波浪拍打、冲刷而形成的光滑的岩石和沙土,一块块鹅卵石在其间闪耀。蓝色的大海在远处波涛起伏、泛起耀眼的光芒,翅膀尖儿被阳光映成银色的海鸥在海面上飞来飞去。

“实在是太美了!”一直默默不语的安妮瞪着大眼睛打破了沉寂,“我在马里斯维尔的时候,有一回,托马斯先生雇了一辆马车,把我们带到海边玩儿。是那种四轮运货车,跑得飞快,距离十英里路的海边很快就到了。我们在海边玩儿了一整天。虽然我得照顾孩子,但还是觉得快乐极了。打那以后,我就经常梦到那次旅行。可是没想到这里比马里斯维尔还要美。您看那些海鸥,多了不起!您不想变成一只海鸥自由自在地在天空飞翔吗?我倒是非常想试一试,做这种鸟真不错。海鸥每天太阳一升起便飞出来,一会儿猛地扑到水下去,一会儿又嗖地飞向高空,一整天都在海面上翱翔,直到晚上才回到自己的窝。这实在是快乐的事情啊。光是这样想象就让我觉得美好了。啊,请问前方那栋大房子是什么地方?”

“那是白沙旅馆,由柯克先生经营。现在还没到旅游旺季,等进入了夏天,美国人就会蜂拥而至,他们都觉得这里的海滨很美。”

“那里是不是就是斯潘塞夫人的家?”安妮愁眉不展地说,“我真不想去那里啊,我觉得一旦到了那儿,一切的希望就都破灭了。” c6Z4PkLwdLU5gJsKa4ilsRqw7kO2OsVkfXLsQY9e3EGGi41uhOH3j2Xg0nG5Ppb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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