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人,我总是不要面子的,只少说“还不够吗,还不够吗?”我接二连三的做坏事。对于我这样意志薄弱的人,表示他们那种宽大的富于浅薄的理解的态度,实在是彼此的不幸,结果不过使我的犯罪更加增长。但注意到这点时两方面已经陷入想分离也不能分离的境遇了。“又给他欺骗了吗?可恶!”他们这样想的时候我这方面也想:“又欺骗了他了,我真对不起人!”因此两方面都轻易不想绝缘。他们想:“为着几个钱得和那样的天才艺术家绝交是很可怕的事。”我也想:“对于那爱好我的艺术的人不能不屡次欺骗他,真是多么痛苦的事。”我和他们虽对于我自己的恶德发着叹声,但仍抱着极不愉快的沉闷的感情继续着交际。
我这次进监狱,老实说起来,也就因为和这种关系的朋友应该绝交却不绝交,把关系弄得太深了,我自然一点没有埋怨那个朋友的道理。岂止不该埋怨反而该拱手感谢他的。可是我和那个朋友把那种不愉快的感情忍耐太过了,那人若对于我的过分的无耻稍取断然处置的话也就好了。这样说好像把自己的不好搁起不说,反而批难无罪的对方似的。但我认我自己是不具者所以只好靠人家。
我和那人——K男爵要好,是距今三四年前我的油画第一次出品到文展的那年。K男爵是个长于赏鉴美术的青年贵族,我们朋辈中间都晓得他的名字,所以我那张油画被男爵买去了。在我是比被任何别人买去都要光荣而且幸福的,不但当时连买颜料的钱都不够的我一举得了三百圆,又因得了有定评的美术批评家男爵的赏识便同时得了一般社会的赏识了。
“有你这样的伎俩在西洋是大可以吃饭的,但在日本油画还不流行真是没有法子。”
男爵虽时常这样说着同情我的穷困,但总算能娶老婆,成家,建筑简单的画室,马马虎虎过得下日子完全是亏着男爵的力。不但这样,男爵每有机会还在各种美术杂志上称扬我的艺术,祝福我的前途。
当我和男爵交际的最初特别用心地警戒我的坏脾气。每逢到男爵邸里看到许多泰西名画的复制,听到许多美术上的意见,对于英年早达的男爵的深博的知识和典雅的人品不能不表多大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