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既经被K说服了，省悟了前此威胁着我的不过是单纯的幻影，那么，应该是没有借钱的必要了。我应该自动的撤回借钱的请求了，但可笑的是我依然不甘心放弃。

“管它困难不困难，总归是想钱，你糊里糊涂借给我吧。”

我的心事率直地表白出来就是这样的话了，没有什么理由可就是拼命地想钱。所谓困难情形即算是幻影，但幻影自幻影已足够刺激我的欲望了。

“你说的也许不错，我事实上也许不那么困难，但我总觉得是很困难的，我依然是为着这种心绪苦恼着。这样看起来，我的确还是困难，无论怎么说，我很困难是当真的。”

给我这样一说，K有些难于辩驳。我这话虽是鬼道理，大体上似乎条理井然无隙可乘，但K在说服了我，使我沉默之后心里已经很畅快了。

“关于钱的事和你一争论起来总是这样没有边际的。我无论怎样听着你的说明却不能发现借钱的理由。但你既然坚持着要借我也不好不借给你。好，借是借吧，不过这一趟请你一定要还给我。我并不想每逢你向我借钱时讲这么长的道理，但你虽是说‘还你，还你’简单地借起去，但一次也不曾还过，因此我就不高兴拿出来了。我借给你的东西原也不要你还，但你那样好像很靠得住似的，口里说‘还，还，’却又不还，谁也要心里不愉快的，并且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啊。”

“啊，晓得了，这实在是我的不是。我也不是有心欺骗你的，但不知不觉的就弄成那样了。这你大约也就能够谅解我的，不过总是我的不好。”

“我也不愿意说什好坏，反正只要你还给我，我的心里就舒服了。”

“哦！不要紧，这趟一定还你。”

“你虽是说不要紧，但照例最初许不是有心欺骗我的，却一点也不可以信用。因此务必请你早把钱还给我，使我当真信用你，那么期限就是这个月底吧。”

“好的，若是这个月底真是不要紧，因为到了二十号前后我可以进两百多块钱。”

“等到他肯借钱了，我忽然又说起大话来了。但是虽然这样嘴硬，却终于没有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