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K为什么要搬出这些鬼道理来也有种种的动机。他说因为我看破了他是忠厚人,他的感情脆弱的性质,所以我去向他借钱他怎么样也不能拒绝。但这是一面的真理,从另一面看,若是别人本可以不在乎地借给他的,对于我却因为懂得他的性质反而不能爽爽快快的借。因为借钱给我觉得不像是施恩反而像当了傻瓜似的,于是这不肯当傻瓜的努力便发而为这种纡回曲折的鬼道理了。
既然如此多好干干脆脆地辞脱我的请求呢?但这里始终是他的性格他不能回绝说“不肯”。结局只好照我所预想的借钱给我这他自己也很清楚的。夸张一点的说是自己的行为被别人的意志支配了的意识,这个意识很伤了他的自尊心,因此他总想以何种形式来赢我钱虽弄去了总不想输给人家,这是他的真意。钱既然弄去了,事实上也许他是输了,但至少想使自己觉得好像赢了而与对方以输了似的心绪。
我的第一个目的是在金钱,因此在议论上早些输给他就成了,但是我也不能不陷入一种Dilemma中,我虽然是没有面目在社会上立足的无耻之徒,但我却是非常识地好胜的人,尽管勉强着人家施惠于我,但我不高兴服输。不能这样哀求他说:
“虽然争论你不过,请你快把钱借给我吧。”
自然,老反抗着K的意见时始终不能实行拿钱的计划了,所以故意竭力让步使K的理论通过。又实在成篇理论的对象的是我的性癖,自然我这方面容易失掉冷静给K找出错处。于是我的心里涌出一种悬念,就是议论输给他固然不要紧,但太明白地输给他时对方虽想借钱也会失掉借钱的理由了。K那方面虽是想搬出那些鬼道理来掩饰他不能不借钱的弱点,但并非困难情形的他的意见万一使得我承认时,可以消灭我借钱的口实的念头似乎也并非完全没有。因此我就从利害关系上说,也不能轻易输给他,可是太赢了更不成。
已经是受动的又有这种忧虑,所以我的理论更加模稜,暧昧起来。K乘虚俟隙地更发挥奇妙的诡辩,更加他平常以论理的头脑的明晰自任动辄有夸示那个的脾气,因此更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