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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印第安圣草

早期的欧洲历史学家说:美洲大陆上的土著是野蛮人,他们实在太原始了,连车的轮子都没有发明出来。

我们这些生活在20世纪的人如果没有千百万轮子的帮助,连一天都活不成。因此,我们喜欢用是否发明机械来衡量人们的聪明才智,因此往往会犯错误。这些可怜的异教徒用背(大多用他们妻子的背)驮东西,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造车。但是他们其他方面还是有长处的。这些长处表明他们的智慧一点儿都不比我们的祖先差。

先说一个比较突出的方面:他们培育的植物品种比其他任何种族都要多。如果没有他们培育的一些植物(比如玉米、马铃薯、咖啡、棉花——比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种植的棉花品质高得多、橡胶、奎宁和烟草),要在这个大陆上长期生存肯定要困难得多。橡胶、咖啡和棉花后来得到了迅速的发展。马铃薯传到欧洲之后,使世世代代的欧洲人都避免了饥荒。而烟草则发挥出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它使美洲大陆北部的殖民活动成为新教徒的事业。这对于任何一种无名的野草来说,都是无上的光荣。

哥伦布在他第一次航行的时候就带回了有关“冒烟的印第安人”的神话。他手下的一些人曾经自行到附近的一座小岛上探险。他们返回之后,讲述了那些土著时常会围坐在一个燃烧着一种植物干叶的火堆旁边,用一种形状奇特的木制长管插在鼻子里,吸取火堆中冒出的烟;吸了这些烟之后他们好像都变得非常兴奋。水手们说,用来将烟吸进鼻孔的木制长管名叫“塔巴科”(Tabaco)。后来的考察证明,“塔巴科”的使用在生活于热带阳光下的印第安人中是很普遍的。

60年以后,一名西班牙科学家在殖民地进行考察并要求他提出农业发展的可行性报告,他把被野蛮人烧过的神秘植物带回了西班牙。是野蛮人称这种植物为“塔巴科”呢,还是西班牙人(他们对土著的任何东西都抱着蔑视的态度,经常犯下很奇怪的思想上的错误)用木管的名字来称呼这种险恶的野草呢?我们不得而知。然而,毋庸置疑,“塔巴科”引起了全世界的轰动。曾有谣传说,印第安人吸食塔巴科,是一种非常庄重的仪式;“塔巴科吸食会”具有神圣、美好的内涵。但是在欧洲,是药剂师首先认识到这可能是一种新的药品。他们说塔巴科具有非常神奇的疗效。他们将“印第安圣草”煮上五六个小时,制成酊剂,给病人服用,可以治疗很多种疾病。“塔巴科”的确是具有某种药效,可以使病人立刻就恢复健康,而不用再服药;也可以使病人的病情加重,甚至当场死亡。

“印第安圣草”进入欧洲市场的第一年,竟然可以与黄金等值。这使它的声誉获得了极大的提高。就连凯瑟琳•德•梅迪西也对这个新鲜玩意儿产生了兴趣,并从宗教层面对它进行了长时间的研究和分析。她用来进行研究、分析的烟叶是法国驻里斯本的大使让•尼科(参见现在各种大百科全书中“尼古丁,C10H14N2”条)提供的。他是从一个回国的水手那里弄到这种草的。

开始的时候这种植物并不是非常受人们的青睐,后来人们逐渐发现,如果用陶制的烟管吸烟,就能够使吸烟者产生一种快感,心境变得平和、无忧无虑、飘然若仙,因此吸烟就广泛地传播开了,并且是人见人爱,只有那些很小的小孩从不沾口。

从此以后,这种“圣草”就走出了药店,进入了酒馆。在10余年的时间里,所有的男人(和相当一部分的女人)都开始吸烟了。他们点燃圣草,吞云吐雾,怡然自乐。

这让老一辈人感到很不满意。当然老一辈人看不惯很多东西。他们认为必须采取一些行动。一开始,是对吸烟者进行惩罚。然后就是罚款加监禁。远在莫斯科的沙皇还下令:凡是随身携带烟袋的人,被抓到以后都要施以鞭刑,抽打25下。君士坦丁堡的国王则更加严厉,下令将吸烟者“砍头”!

但是吸烟的狂潮是难以禁止的。欧洲人想吸烟,欧洲人在吸烟。

吸烟与北美大陆英帝国殖民地的建立,好像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但是历史往往就是以某种非常奇怪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的使命。这一次就非比寻常,打破了常规。

人们都知道:加尔文和路德(还有大多数伟大的新教首领们)根本就不管上帝是否喜欢,他们更注重现世的物质享受(如果说得俗一点儿,就是金钱)。而天主教(在一些东正教牧师的影响下)通常认为赚钱是十分不光彩的事情,也许并不是非常不道德的,但是一个真正的基督徒对于这种事情还是少想为妙,以免在追求眼前金钱利益的时候失去了永生的灵魂。

教会对谋利的观念是非常反对的。因此,在中世纪要进行我们现在意义上的贸易几乎是不可能的。

宗教改革运动改变了所有这一切。有那么一小群“上帝特选的子民”和平地分散生活在“众多受苦受难无尽期的人”之中。他们都是一些非常吝啬的商人,热衷于寻求发迹的机会。加尔文的宿命论(一种含混而又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神学观点)激活了他们的思想:他们要不断地发财致富,而让那些不应该发迹的邻居们永远贫穷。因此,他们“准备从事”最大限度的“贸易活动”。

而且还不止这些,还要对那些崇拜偶像的天文教徒们展开圣战,使新教的世界充满金钱。据估计,在1500-1600年间,英国的财富就增长了三倍。但是黄金、白银是不能吃的。这些贵金属本身是毫无价值的。只有用它们来购买一块面包或者两块钻石的时候,它们才会显示出自身的价值。这一点,我们是非常明白的。但是在16世纪的时候只有很少的人对此有一点儿模糊的认识。他们非常惊讶地发现:拥有大量金块、银条,的确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但是这幸福却并不可靠,有时像是一件坏事,而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人们都知道了:经历过革命的人很少能够意识到革命对自己的影响。因此,如果伊丽莎白女王时代的人不清楚是哥伦布的航行最终结束了中世纪的统治,并且彻底摧毁了统治着欧洲近10个世纪的封建制度,那么我们也不能因此而责怪他们。因为哥伦布发现了一个新大陆,旧大陆可以把它当成大型的寄宿场所,将旧大陆过剩的人口移居过去。数百年之后才发生了大规模的移民运动。通过西班牙和葡萄牙,大量的黄金、白银,开始涌入了西欧、南欧各地,以物易物的旧制度被彻底消除了——这种制度曾经使地主(供应肉类、蜂蜜、鸡蛋和其他可供交换的产品的人)成为中世纪社会的中坚力量。

商人的手中突然有了成千上万的现金,而在不久以前他们还在身背货物到处叫卖。他们做生意的规模是罗马帝国时代以来前所未有的。由于他们富裕、“显贵”了(或者是富裕了,而后竭力使自己“显贵”起来),就要立即住进高级的寓所,就要把孩子们送到收费很高的学校,就要花费巨资来操办女儿的婚事。

地主们看到了这一切,也不甘落后。他们花费大量的金钱改建乡间的住宅,而且他们还拥有土地,土地可以生产谷物,谷物可以出售,换成现金。

对于商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们不能在自己那小小的城市花园里种小麦呀!所以他们必须向地主购买小麦,这时地主就开始漫天要价了。

最后(似乎是不可避免的),这种经济剧变的受害者还是劳动人民。今天,如果这种情况发生了,就像1914-1918年那场种族之间的大战(美洲发现黄金产地之后的第二次最伟大的经济变革)结束之后发生的事情,诚实的劳动者(他们再也不那么愚昧了)就会开着车带着他们的孩子离开这里,然后他们会说:等到工资增加到可以买腊肉和支付煤气费的时候,我们还会再回来的。但是1600年的伐木工人和运水工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的报酬是由所在地区的治安官来决定的。雇工可以同意领取这份劳动报酬,也可以拒绝领取。但是如果他们拒绝领取,那么这个治安官员就有权逮捕他,给他定一个“流浪”罪,就可以下令对他施以鞭刑,或者判他强制劳动,一直到他愿意接受规定的报酬、回去工作为止。

如果仅仅是让劳动者提供服务,他们就不会在乎坐牢了,因为他们有的是力气,他们就是要让商人和地主听任他们的摆布。但是在上个世纪,整个欧洲北部的教会拥有的房地产全部被政府没收了,成千上万的人(修士、修女、教会神职人员、一直耕种修道院土地的无忧无虑的农民大军)被剥夺了原来的生计,被随意地抛向了劳动力市场。

因此开拓殖民地所必需的两大重要条件就具备了。少数人拥有大量多余的财富,想要投向所有能够获得利润的领域。同时又有无数贫穷、饥饿、处境悲惨的人们,只要能够摆脱当时的窘境,他们是什么地方都愿意去的,甚至是到可怕的美洲荒原去,他们也愿意。

美洲荒原的景象和50年前一样荒凉。巴多罗买•戈斯诺尔德想在马萨诸塞地区的巴萨德湾建立一小块殖民地的企图,最终彻底地失败了。但是一个叫尚普兰的人却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关于他的新发现的传闻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陆。这位法国人和他的印第安朋友们到过宽阔的内陆大海。他们对这些大海的描述重新将人们的希望点燃了:从理论上来说(当时人们普遍持有这样一种看法),北美的山脉实际上是一条狭窄的陆地,找到从大西洋到太平洋的直接通道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我们应该记住:人的天性是乐观和轻信。罗阿诺克岛上殖民者们的悲惨命运早就已经被遗忘了。而那些随同沃尔特爵士到过弗吉尼亚的水手们所讲的故事,则从一个酒馆传到了另一个酒馆,被不断地详细重复着。在这些奇谈怪论里,印第安人浑身上下都是装饰品,就像是用黄金制成的。那些严肃认真的有心人还比较相信沃尔特爵士的话,对他的话有比较深刻的印象:弗吉尼亚的土地是地球上最肥沃的土地,人们只要愿意花力气,那么就能够种植任何作物,并且可以取得丰收。人们知道种庄稼就要经常使用锄、犁和其他农具,细皮嫩肉的手掌、手指就会被磨出老茧。所以当时那些想移民的人也只是说说而已,做做黄金梦罢了,如果向他们说起《创世纪》第三章第19节 的内容,并且指出这些内容在1600年和创世后的两个礼拜同样适用,他们只是诡谲地笑一笑。

这种对待事物不严肃的态度,几乎让他们丢了性命。后来,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这一点。建立新贸易公司的事情被少数非常有名气的商人所掌握。他们很快就从国王那里弄到了许可证。关于国王陛下是否有权处置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属于他的土地这件事情,仍然存在争议。这些土地也不属于其他的任何人,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些土地好像也没有什么价值,所以一直都没有人对他的归属权提出过疑问。因此,英国的许可证和葡萄牙国王、西班牙国王签署的证件同样被视为是有效的。

首先成立的是“伦敦公司”,管辖着弗吉尼亚的南部地区。1606年12月20日,三艘装载着40名水手和100多名殖民者的船,扬帆向西航行。5个月后,当船长们还茫然不知身处何地的时候,一阵东风将他们的船吹进了切萨皮克湾。他们抛锚停船,对这一地区进行了考察,并且最终找到了一个非常适于建筑堡垒的地方。这个地方坐落在一条河的岸边。他们将这条河命名为詹姆斯河,以此来向他们尊贵的君主——英国国王詹姆斯一世致敬。

然后,他们打开装有治理新殖民地密令的密封盒子,开始了新的生活。

这发生在1607年5月13日。当时的每个人都充满了希望。

6个月之后,他们中有一半的人死了,剩下的人也在设法逃离。他们的梦想全部都破灭了。从海边看过去很像是宽阔的海湾,其实是一片沼泽地。森林遮天蔽日,向远处延伸了近千英里。和原来一样,到印度去的“直接通道”还是没有找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些跟随沃尔特爵士的水手们所说的黄金只不过是“黄铁矿”——是一种用以提炼硫酸的矿物质,并没有太高的价值。

如果说当时还有什么幻想破灭、不满意、不高兴的人存在的话,那就是詹姆斯河边那些被疟疾折磨的詹姆斯敦人了。

如果他们胡作非为的话,很难说他们最终会有什么样的愚蠢举动。然而,幸运的是,他们中有一个人知道纪律的重要性,并且知道如何来维持纪律。他就是美国早期历史上非常著名的追求享乐的人、非凡的林肯郡的约翰•史密斯。他在陆地和海洋上都经历了惊人的冒险活动,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殖民独裁者”。他具有钢铁般的坚强意志并且非常乐观,他把那些满腹牢骚的兄弟们团结在一起,一直坚持到英国的救援到来。

即使是这样,伦敦的股东们恐怕也不能从他们的投资中收回一分钱。但是他们在绝望的时候还是采取了果断的措施,使弗吉尼亚的大火得以继续燃烧。他们将孤儿院的孩子们全都送到了弗吉尼亚。他们还经常光顾孤儿院。他们还在大街上公然拐卖小孩。但是这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作用。

后来(像电影里所说的那样),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伦敦公司的发起人之一约翰•罗尔夫来到了詹姆斯敦。

他对烟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几年以后,弗吉尼亚的烟草被运送到了伦敦,但是却没有人购买。因为弗吉尼亚烟草的苦味实在太重了,行家们坚持购买从西印度群岛进口的西班牙烟草。

罗尔夫推测(他的想法是对的),弗吉尼亚烟草的味道之所以苦,就是因为熏烤的方法有问题。美洲印第安人喜欢的烟草,并不一定适合英国绅士的口味。罗尔夫进行了很多次试验,最终找到了适合弗吉尼亚烟草加工的方法,产品的甜味和古巴的烟草一样。新产品立即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金钱开始大量流向詹姆斯河两岸。房地产业也迅速发展起来。因此就需要大量的奴隶,于是一船船的黑奴被源源不断地从几内亚的海岸运过来(第一艘运奴船1619年抵达,我们永远都不要忘记这一天)。于是,原来荒芜的庄稼地、废弃的花园,甚至马路的一些路段,全部被用来种植这种有利可图的野草了。

都铎王朝也开始重视烟草的发展。

斯图亚特王朝时期,烟草也得到了很大的发展。

请相信我的话:那些精于计算的苏格兰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什么东西是有利可图的、什么东西是无利可图的。

伦敦公司原来的投资者们将资金投入了注定要失败的冒险事业中,他们甘愿冒着破产的风险。但是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抽弗吉尼亚的烟、吸弗吉尼亚的鼻烟、嚼弗吉尼亚的烟草。

国王立即大声吵嚷着要求从这意想不到的获利中分得一部分。这个要求难道不是再平常不过了吗?

古老的斯图亚特王朝的无耻成员们说到做到,他们得到了利益。

1624年,伦敦公司的执照被吊销了。

弗吉尼亚再也不是一小部分人的专有地,成了一块名副其实的殖民地。皇家总督在出巡的时候要乘坐由四匹马驾着的大马车,由身穿制服的侍从簇拥着。一个小型的议会帮助他统治着殖民地。这个小型的议会完全由地主的代表们组成。

我在前面曾经说过:历史往往是以一种非常奇怪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的使命。

这种“印第安圣草”成功地实现了黄金、白银所未能实现的获得无限财富的梦想。

几乎就是在一夜之间,这种恶草就改变了美洲大陆北部地区的面貌,使这片地区从一片极其荒凉的原野,变成了千百万品行端正的英国殖民者前途光明的家园。 z5c/HOrcHzFsTH5LFd03WXc+fQF/F2RIXG6akEWszKk+OjCU8Ojw1Fq/KHrtao9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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