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那些从来都没有当过记者、警察局看守、不懂得有关罪行的专门术语的人明白,让我们来解释一下“拦路抢劫者”这个词。拦路抢劫者并不是普通的盗贼。普通的盗贼是一些卑鄙小人,他们抢劫正派人的钱财。在这种情况下,被抢劫者可以大声呼救。那时,立即就会有勇敢的警察赶到现场,捉拿嫌疑犯,将他送上法庭。无私的法官会判他几年徒刑,把他们关在牢狱中服刑、反省。
当然拦路抢劫的人也是一些道德败坏的人,他们专门抢劫那些非法酿制、运输和销售各种酒的人。这种人是没有法律保护的。他不能叫“救命!”,请求警察来帮忙。因为警察会询问他:“尊敬的先生,请问你的职业是什么?”他如果如实回答:“我是非法酿制、运输、销售各种酒的人。”那么他立即就会被关进监狱。因此,他就只好任由拦路抢劫者摆布,他们全都心狠手辣,并且配着手枪,驾驶着大功率的汽车。他认为这些家伙实在太卑鄙了,简直无法形容。其实,只要那些非法酿制、运输和销售各种酒的人不主动去找麻烦,那么,那些拦路抢劫的人就都会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生活。他们活着(寿命往往会很短)除了害怕那些非法酿制、运输和销售各种酒的人进行报复以外,什么也不用担心。
年长的人总是想让年轻人相信他们自身的清白,他们应该受到所有好孩子的尊敬,孩子们应该像希腊人敬畏、尊崇居住在山上的神灵那样敬畏、尊崇自己的祖先。
1600年被绞死的海盗船上的厨子,1700年成了“英勇无畏的海盗船船长”,后来又成了1812年海战中“勇敢的船长”,1900年时则成了辉煌的殖民帝国的奠基者之一,享有了树碑立传的殊荣。
12岁的时候因为偷窃祖母的钱包而逃到印度的小孩,后来在一群恶棍无赖的帮助下劫掠了一个印度贵族的所有珠宝。他回到家乡的时候,家乡人把他视为当地财主中最杰出的代表人物之一,对他表示热烈欢迎。
历史和现实生活一样,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你参与了政治动乱,被抓住后就要被当作叛徒绞死。但是如果你带头进行暴动,并且赢得了胜利,那么,你就会成为世世代代备受尊崇的国父。
这些事情有可能是好事,也有可能是坏事。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也不知道。我在前面已经说过了,历史学家并不想成为道德家。他的职责就是尽职尽责地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收集一切能够收集到的材料,尽可能准确地说明历史的“真相”。至于对其祖先行为的最终评判,最好还是留给耶和华去做吧!这位古老的神灵具有其洞察事物的本领,也能够对人类的一切行为做出准确的评断。
因此,如果我说我们国家的历史(美洲国家的历史是指40个国家的历史)上许多伟大的英雄人物都是拦路抢劫者,那并不是在揭露一个新的、令人吃惊的秘密。我只是在复述他们同时代人都知道的一个事实而已,只是在重复他们中的一些人在获取利润之后放弃海盗这个兼具风险和财富的职业时所说的话。
如果我们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待日内瓦和罗马之间的争斗,那么,将会是非常不公正的。今天人们想到的是生意,而原来想的都是宗教。当我们邻国的人在有关政治经济学的问题上与我们有分歧的时候,我们会感到非常忧虑。如果他们自认为是社会主义者,那么我们就会让我们的孩子们不要再和他们的孩子们一起玩(他们可能会有非常奇怪的想法)。如果我们怀疑他们偷偷喜欢上了苏维埃式的政府,那么就给华盛顿写信,要求司法部门进行调查。然而我们既不清楚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究竟是参加了群众集会还是祈祷会。如果他们不会成为我们最危险的贸易竞争对手,那我们就可以尽情地过哈努卡节,就可以永远都不用过圣诞节了。
在400年前是不可能如此宽容的。在所有新教徒的眼里,天主教徒都是偶像的崇拜者,至少在思想上他们承认自己是外国主子的臣民,并且会采取一切手段帮意大利的暴君夺回欧洲北部的地区。而在天主教徒的眼里,所有新教徒都是危险的激进主义分子,都是胆大妄为、作恶多端的革命家;他们蓄意破坏了全球统一的精神世界的美好合作;他们认可那些道德败坏的牧师结婚,认可那些贪婪的国王剥削善良的修士和修女发财致富。
当然,他们是完全错误的,但是没有一个人给他们指出过。却有成千上万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对他们说:他们是对的。
因此,当他们在海上捉到对方的时候,就会毫不留情地像对待野兽那样把俘虏扔到大海里。当他们在陆地上相遇的时候,就会绞死对方。真是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情况就是这样的(这种野蛮的争斗持续了将近四百年时间)。争斗一直蔓延到了古老的欧洲之外。这是不可避免的,也是不足为怪的。1555年,法国“科利尼”号船长(后来在圣巴多罗买 大屠杀中遇害)在里约热内卢河口建立了一个新教徒的殖民地,他的追随者们以为那里不会受到西班牙人的干扰。但是两个月后,一支西班牙的舰队攻打了这个小小的胡格诺派的殖民地,屠杀了那里所有的男人、女人和小孩。就像西班牙指挥官所说的:“不是因为他们是法国人,而是因为他们是新教徒。”
三年以后,法国人(在印第安人酋长的协助下)进行了报复。他们攻打了佛罗里达的圣马特罗要塞,杀死了那里全部的西班牙人——“不是因为他们是西班牙人,而是因为他们是叛徒、强盗、杀人犯。”
20年之后,汉弗莱•吉尔伯特爵士在纽芬兰海岸建立了贸易站,为每年到那里捕捞鳕鱼的英国水手们提供方便。但是没过多久,汉弗莱爵士就在一次冲突中丧生了。
“科利尼”号船长向南好像走得太远了,而汉弗莱爵士又似乎向北走得太远了。沃尔特•罗利爵士这时正好结束了向西的探险。他提出的报告认为:建立殖民地的理想场所应该是佛罗里达与加拿大之间的那片地方,那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他用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别名(Virgin Queen)将那个地方命名为弗吉尼亚。为了女王的荣耀,他屠杀了无数的西班牙人。
两艘不适于航海的小木船上满载着未来的定居者,在沃尔特爵士的表弟理查德•格伦维尔爵士的指挥下,顺利地横渡了大西洋,在罗阿诺克河口的一个小岛上靠岸登陆。
这一次似乎可以成功了。
但是殖民地消失了。
殖民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殖民地就像一艘船在大海上失踪一样,神秘地消失了。
谋杀、饥饿和丛林迷宫这些事情根本就吸引不了那些想移民的人。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想过要到北美的荒原上建立据点。然而在这段时间里,如果想在美洲最大限度地捞到好处,那么比较好的办法就是“拦路抢劫”,然后间接获得利益。
西班牙、葡萄牙的殖民统治方式对“拦路抢劫”是非常有利的。16世纪的世界仍然是一个垄断的世界。自由贸易、口岸开放的思想对于1525年的商人来说,似乎是非常荒唐可笑的,这就像1927年时美国商人认为共产主义的贸易制度荒唐可笑一样。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为了保持他们的垄断地位,全力避免宣扬他们的发现,不断地把殖民地的产品运回宗主国。也就是说,他们加紧收集黄金、白银,达到一定数量之后,就会立即装船,以最快的速度运回国内。当然,从严格的法律意义来看,所有这些财富都是属于印第安人的。西班牙人偷走了这些财富。英国及荷兰的掠夺船袭击了西班牙的船队,劫走了成吨成吨的金条。他们从西班牙人手里抢到的这些财富,是本来不属于西班牙人的东西。西班牙人如果完全凭理智行动,如果真正根据他们炫耀的天主教教义行动,那么就应该把这些财富还给它本来的主人。然而,我问你,人们怎么能知道那些赤身裸体的土著人住在哪里呢?要知道,他们生活在遥远的尤卡坦的深山老林中,他们也拿不出什么文件来证明他们对这些财富拥有所有权。
北方的新教徒使用快速轻便的小船,和南方天主教徒笨重缓慢的大帆船展开了残酷的游击战。这些战斗为英国和荷兰提供了文学创作的素材,至少有六部神话诗集、英雄传记和圆桌会议故事集是与此有关的。
每天都会有残酷的战斗。西班牙的船和仓库没有一个是安全的。西印度群岛经常被抢劫、掠夺。来自伦敦和弗拉辛的掠夺船根本就不顾及加尔文教徒被俘后将要遭受到的厄运(西班牙国王的宗教裁判所将对他们施以火刑或绞刑),将他们的活动范围一直扩展到太平洋的东海岸。
这样一来,大量的黄金、白银就源源不断地流入了荷兰和英国,使这两个好斗的国家可以改进和建造船只。更有甚者,这种冒险的掠夺活动教会了北方的年轻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掌握航海的技艺,制订战斗的策略。
1588年,西班牙决定发动一场圣战,消灭一切异端,彻底摧毁英国和荷兰的势力。一支6万人的军队集结在东、西佛兰德的海港。他们计划将舰队开到敦刻尔克,在那里补充领航员和战斗物资,然后再依次侵袭北海沿岸的国家。
整个欧洲都清楚,这是两种无法妥协的人生哲学之间的决战。战争一开始就抱有如此高的获胜希望,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每一个真正的西班牙人都希望能够在圣战的胜利中分享到一份荣耀。而在北方,激情同样高涨。掠夺者们、拦路抢劫者们、爱国者们,随便你怎么称呼他们,他们抛下手中的工作,加入匆匆组建起来的海军,保卫祖国,将反对基督的人拒于国门之外。他们首次参加战斗。他们中的一部分力量封锁了敦刻尔克,切断了西班牙舰队司令、领航员与正在登陆的部队之间的联系。新教徒其余的船舰就像一群猎犬尾随着几只受了伤的熊一样,尾随着西班牙远征英国的无敌舰队。
大自然对异教徒出手相救。前所未有的风暴将无敌舰队吹离了原来的航道,致使西班牙的大帆船损失惨重,将近一半的船只没有回到港口。
最后一次圣战就这样以惨败告终了。虽然它对美洲后来的历史没有什么直接的影响,但是无敌舰队的失败却给北方人上了一堂非常有价值的课。他们明白了,西班牙人并不是不可战胜的。新大陆上的西班牙殖民地也不再是不能进入的禁地。美洲最终开放了,所有想漂洋过海的人都可以前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