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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圣胄裔

洪涛奔逸势,

骇浪驾丘山。

訇隐振宇宙,

漰磕津云连。

这首气吞山河的钱塘观潮诗词出自东晋大将苏彦笔下。每到农历八月十八,钱塘涌潮如万马奔腾,咆哮着排山倒海而至,令人既胆寒战栗又雄心骤起。世人相传,汹涌的钱塘潮与伍子胥在临死之前的诅咒有关。

周敬王三十六年(公元前484年),“卧薪尝胆誓吞吴”的越王勾践暗赂奸佞太宰嚭,挑拨吴国君臣,轻松扫除了勾践复国的最大阻碍——一代名将伍子胥。昏庸愚蠢的吴王夫差听信太宰嚭的谗言,赐伍子胥一个全尸。伍子胥自刎前对夫差发出愤怒的诅咒,并嘱咐儿子:把我的头颅挂在姑苏城的南门上,我要亲眼观看越人攻打吴国;把我的尸体装入鱼皮袋,扔进钱塘江里,我要乘着涌潮观看吴国的溃败。

杀了伍子胥后,夫差倾师北上与齐国争霸。伍子胥的咒言成真,勾践乘虚而入,偷袭夫差的老巢姑苏城。吴国元气大伤,刚愎自用、不可一世的夫差吞下自酿的苦果,国破身死,痛呼“无脸去见伍子胥”后自杀,连同老爹阖闾的丰功伟绩也一起被吞没在滚滚的钱塘潮中。传说姑苏城破之日,钱塘江上隐约可见伍子胥驾着白马素车,驰跑于涌潮头。

伍子胥是吴国称霸的两根支柱之一,另一支柱是伍子胥的亲密战友、大军事家孙武。两人悉心辅佐吴王阖闾,共破当时的超级大国——楚国,攻占郢都,取得了辉煌的战绩,创造了古代战争史上的奇迹,也成就了吴国这个夷蛮之邦的一代霸业。孙武堪称世界级的军事家,他留下的兵法十三篇名垂千古,中外兵家奉之为圭臬,尊之为兵圣。即使在当今信息化战争时代,《孙子兵法》依旧焕发出灿烂的智慧光芒。

孙武,才是那个激荡人心的时代的真正主角。

孙武出身于一个生命力异常旺盛的家族,这是一个以善于隐忍而著称的家族。其直系先祖陈完,原是陈国公子。周惠王五年(公元前672年),陈国内乱,陈完改名田完,躲到齐国去避难。时人预言,田氏“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于京”。——田氏家族将在齐国生根发芽,枝繁叶茂,五世子孙将与正卿序列朝班,八世子孙将是临淄城的主人。

田完和他的子孙们就像冬眠之蛇,隐忍蛰伏在异国他乡长达一百四十年,终于等到了他们的机遇,雷霆万钧,叱咤风云,犹如耀眼的流星划过历史的夜空,留下光芒四射的无穷魅力。

周景王十三年(公元前532年),田完的四世孙田无宇联合鲍氏击败栾氏、高氏,成为齐国的当权派,这就是预言中的“五世其昌,并于正卿”。田无宇之子田书伐莒有功,齐景公赐姓孙,食采乐安。孙武就是孙书的孙子,为避内乱南奔吴国,结识伍子胥,献兵法十三篇,受到吴王阖闾的重用。而齐国的田氏势力不断壮大,随意废立齐国君王,最终取而代之,史称“田氏代齐”。这就是预言中的“八世之后,莫之于京”。

当田氏家族在齐国呼风唤雨的时候,孙武也在江南的吴国建立殊勋,威名扬天下,为阖闾争霸立下汗马功劳。在那个血腥风雨、朝不保夕的时代,如此一位旷世奇才的人生结局如何?历来有二说,其一说孙武同遭伍子胥厄运,被夫差诛戮;其二说孙武早在阖闾时代就脱然归隐,终老吴地。

不管孙武的人生结局如何,他的胄绪在江南地区绵延不息,五六百年后传承先祖隐忍力超强的王者基因,在春秋吴国的旧地上再度创立了一个强盛的割据政权——东吴。

东吴政权的奠基者孙坚,字文台,汉桓帝永寿元年(公元155年)出生于吴郡富春,与后来东吴的死对头、“篡汉奸贼”曹操是同龄人。富春地处钱塘江的上游,正是兵圣孙武之子孙明的食采之地,这个孙明就是战国时期齐国大谋略家孙膑的祖父。孙膑也留下一部兵书——《孙膑兵法》(也称《齐孙子》),其卓越的军事才华足以与乃祖孙武平分秋色。

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孙膑生于齐国的阿、鄄之间(今山东阳谷阿城、菏泽鄄城间),这与孙明食采之地富春相隔千里。对此,孙膑后人的解释是:孙膑之父英俊潇洒,被齐国公主看中,故而北上入赘。如此一来,诞生于富春的孙坚就不是孙膑的后人了,而应该是孙武其他子孙的后裔。

自孙武以降,直至孙坚,相隔六七百年,其间名号世系泯灭不可究,人们对孙坚的家族情况所知甚少,只知道他的父亲叫孙钟。孙坚的胞兄孙羌早亡,留下二子孙贲和孙辅。孙坚还有一双异母弟弟和妹妹。

孙坚的老家富春距钱塘不过百余里,孙钟一定给他讲过先祖孙武和伍子胥的故事。受到智慧与勇敢的熏陶,孙坚年少时就具备了一呼百应的豪杰气质。汉灵帝建宁四年(公元171年),孙坚年方十七,英姿勃发,在县衙里谋了一个差事。

一次,他与父亲孙钟乘船顺着钱塘江而下,准备出海,恰逢海盗胡玉等人劫掠商旅货物,在岸上明目张胆地分赃,所有的船只都被堵在钱塘江上,谁也不敢前进。孙坚骤生英雄气概,对孙钟说:“这伙海贼可杀,让我去干掉他们!”孙钟早已吓瘫在船上,劝阻儿子:“咱们还是少惹事为妙,别逞强。”孙坚一句话也没说,操刀上岸,孤身一人,挥动手臂,乱指一通,像是在指挥大队人马围剿海盗。胡玉等海盗远远望去,以为官兵在抓捕他们,吓得丢弃赃物,落荒而逃。孙坚来了个勇猛的冲锋,斩杀一个海盗,提着他的脑袋去见父亲,让孙钟大吃一惊。

孙坚由此在吴郡很快走红,远近数百里皆知富春出了一个孤胆英雄。孙坚也被吴郡太守提拔为署假尉(代理校尉),跃升为中级军官,先后担任三个县的县丞。孙坚声名鹊起,深得人心,前来归附的同乡旧友以及邻近无赖多达数百人。无论是谁,孙坚一概优渥款待,亲若子弟。

四年之后,孙坚的妻子吴夫人产下长子孙策。过了七年,光和五年(公元182年),孙坚在下邳郡丞任上又喜得麟子,其子长得方形阔脸,大嘴高额,双目炯炯有神,颇有领袖之相。孙坚暗暗称奇,断言这个儿子日后必是大富大贵之人,就取名孙权,字仲谋。

传说,吴夫人怀上孙策时,梦见月亮落入怀中;吴夫人怀上孙权时,又梦见太阳落入怀中。一个月亮一个太阳,如此罕有的异兆令吴夫人惊奇不已,赶紧告诉孙坚。孙坚大喜,回答说:“日、月是天地阴阳之精华,极贵的征兆,我的子孙后代必然兴旺发达!”

孙权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东汉帝国正处在大黑暗时代。国家反腐体系全面溃败,从根烂到枝叶,上上下下无不散发出恶臭的腐烂气息。当国者汉灵帝刘宏是阴差阳错被外戚窦氏相中扶上皇位的,他登基之后实施党锢政策,公开卖官鬻爵。宦官势力横行,把持朝政,无恶不作。老百姓怨声载道,民间反叛暗潮涌动,河北钜鹿的宗教组织“太平道”领袖张角,假借传道和治病,信众多达数十万,遍布东汉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张角四处宣扬“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秘密准备暴动,打算推翻腐朽的朝廷,取而代之。

国家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汉灵帝似乎也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于是在光和五年(182)下了一道反腐诏令,让朝廷百官揭发、检举腐败的地方长官,试图以此来平息民愤。太尉许馘、司空张济等朝廷高官却阿附宦官集团,收受贿赂,袒护宦官势力的爪牙,诬陷边远小郡为官清正、政绩斐然的二十六个地方官。许馘、张济等公然助纣为虐、指鹿为马,恶行昭然若揭。民众自发组织起来,在皇宫前集会喊冤。朝中的正义之士如议郎曹操等,初露锋芒,充当救国救民的急先锋。汉灵帝虽然有所醒悟,斥责许馘等人,为蒙冤的官员拨乱反正,统统任命为议郎,但是这一隔靴搔痒的纠错之举,根本就无法扭转日益滑向覆没深渊的趋势。终于在中平元年(公元184年)二月底,黄巾大起义爆发,犹如惊涛骇浪,猛扑向破烂漏水的大船,整个帝国陷入天翻地覆之中。

汉灵帝慌忙令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率军镇压黄巾起义。孙坚所在的下邳虽处于风暴的边缘,但朱儁久闻孙坚的英名,就让他做佐军司马,召集部众,参与平叛。于是孙坚纠集了一帮子弟兵,其成员大多数为跟随孙坚在下邳的同乡青年。这支吴郡子弟兵紧密团结,拥有高度的凝聚力,具备超强的战斗力。孙坚为了让部众轻装上阵,把眷属转移到远离风暴中心、位于淮河中游南岸的寿春(今安徽六安寿春镇)。三岁的小孙权紧随其母吴夫人、哥哥孙策,离开了出生地下邳,踏上了南下之途。

抵临寿春之后,孙策、孙权兄弟过上了令人羡慕的平静日子。在那儿,年仅十余岁的孙策显露出惊人的社交能力,朋友圈均为当地的知名人士。其中最为显著者,是一个叫周瑜的同龄人。

周瑜,字公瑾,出身于庐江舒县的一个官宦世家。周瑜的从祖父周景及其子周忠都做过太尉(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长),周瑜的父亲周异也做过洛阳令(即京畿首长),家世不可谓不显赫,是淮泗地区的豪族。周瑜俊美无俦,玉树临风,精通音律,志趣高雅,与孙策、孙权结下深厚的情谊。结识周瑜,无疑是孙策、孙权兄弟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件之一。

当孙策、孙权兄弟在寿春整日与周瑜高谈阔论,弹琴奏乐,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时,他们的老爹孙坚正在北方出生入死,穿梭于刀枪剑戟之间,与黄巾军作殊死搏斗。

孙坚率吴郡子弟兵西去后,沿途又招募商人,还有慕名入伍的淮泗精兵,总数逾千人。这支部队人数虽少,却上下一心,战力惊人,所向披靡,是朱儁麾下作战最勇猛的部队。仗打得异常艰苦,孙坚在西华之役中受重伤,一度与部下失去联系。但是吴郡子弟兵士气旺盛,屡战屡胜,汝南、颍川一带的黄巾军招架不住,退保宛城(今河南南阳)。在攻城时,孙坚身先士卒,第一个将旗帜插在宛城上,部下蜂拥而上,一举收复了宛城。此战令孙坚威名远扬,他被朝廷授予别部司马,为军中高级将领,有自己的编制队伍。

在名将朱儁、皇甫嵩的镇压下,黄巾军坚持了一年多后宣告失败。但是黄巾大起义动摇了东汉统治的根基,地方军阀趁势而起,挑战朝廷的权威,率先发难的是西北凉州的边章和韩遂,他们打着讨伐宦官集团的旗号,率军进犯关中地区,揭开了东汉末年大乱局的序幕。

京师洛阳岌岌可危,汉灵帝慌了,赶紧任命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负责平叛。面对边、韩叛军的咄咄逼人之势,张温做了部署,令屡立战功的孙坚为参军事,镇守长安城;起用被革职的凉州土豪董卓为中郎将,让他去阻挡边章和韩遂的叛军。

董卓自幼长于陇西,在大西北拥有强大的号召力,凶悍的羌人都对他服服帖帖,因此颇受朝廷重用,成为稳定西北局势的关键性人物。董卓也仕途坦荡,一路攀升,从羽林郎(禁军头目)到军司马,到地方县令、北部都尉(边防军长官)、西域戊己校尉(西域屯田长官)、地方郡守,再到中郎将这一和平时期军人的最高职务。黄巾起义爆发后,董卓的好运走到了头,在平叛中败得一塌糊涂,功劳簿上的成绩被清空,只得灰溜溜地回到陇西。

边章和韩遂的叛乱让失意的董卓重燃政治欲望之烈火,接到朝廷的任命书后,董卓率十万大军火急火燎地赶赴前线,不料遭到叛军的打击,损失惨重。董卓气馁,惧战逗留。张温搬出汉灵帝的诏书,让董卓去长安城共议军务。但是董卓根本就不买张温的账,过了许久才去见张温。张温大怒,狠狠地训斥了董卓一顿。孰料董卓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针尖对麦芒,跟张温对着干,出言甚是不逊。

坐在一旁的孙坚再也看不下去,上前偷偷告诉张温:“这个董卓目无法纪,留着必是祸患,应该治他一个未按时到达之罪,斩首以正军法。”但张温不听。于是孙坚又列数董卓三大罪行,泣血苦劝,可惜张温有妇人之仁,不忍杀了董卓,错过了一次为国锄奸的大好机会。

孙坚豪气冲天,力倡张温诛杀董卓,拳拳报国之心,令众人感慨不已,闻者无不叹息。平定边章、韩遂之乱后,孙坚被授予议郎之职,但从此与董卓结下了梁子。 nbU2IQWSLwTjCoHvnpsRjzm5yjIzkCXX9BYfsGr1Zo28Dmgg9xb3vpmEbYVxmg0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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