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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肃寻盟

孙权剿灭黄祖,取得沔口大捷,犹如一颗重磅炸弹,摇撼荆襄大地,波及千余里之外的邺城。此时形势是这样的:

曹操被汉献帝册命为冀州牧后,曹氏集团的政治中心从许昌北移到邺城,在邺城建立东汉帝国的影子政府。留下亲信丞相长史王必率一队人马,监视圈养在许昌城内的汉献帝。

自称皇叔的卖鞋匠刘备得到卧龙岗高人诸葛亮的指点后,实力大增,拥有万余人马,屯驻新野。

荆州牧刘表则据守襄阳城。黄祖败亡后,刘表惶惶不安,结果闹出病来,两个儿子刘琦、刘琮为争夺继承权暗中较劲。

孙权灭黄祖后,占有沔口,似乎并未顺手牵羊夺取对岸的夏口。夏口是江夏郡的治所驻地,黄祖经营多年,城池异常坚固。东吴水师虽在沔口大胜,但也颇有损伤,而且后勤不继,难以持续作战,又担忧山越人趁机捣乱,所以孙权并未继续进攻夏口,而是任命有同窗情谊的金曹从事胡综为鄂长,让他统领一支军队,驻扎在夏口东边百里处的鄂县,扼住顺流南下的咽喉要地。然后孙权下令将沔口城夷为平地,将其民众迁至江东。

刘表与黄祖是唇亡齿寒的关系。黄祖败亡了,孙权的下一个枪口就对准了荆州的刘表。江夏骤然失保,荆州腹地便直接暴露在东吴的攻击之下。荆州牧刘表忧心似焚,病情急剧恶化。祸不单行,黄祖战亡的噩耗才至,又传来曹操亲率大军南下的坏消息。七月间,北边的小小宛城突然间涌进了数不清的人马,成了曹操的大兵营。据东吴统帅周瑜估计,此番曹操南征荆州的兵力有十五六万之众。新野的刘备万余人马根本就挡不住曹操的进攻,略作抵抗之后仓皇南撤两百里,退缩汉江北岸的樊城,与襄阳城内的七八万荆州大军形成掎角之势。

可刘备与军师诸葛亮信心十足,他们认为:曹军虽众,但脆弱不堪的后勤补给将使曹军成为强弩之末。决胜的关键取决于统帅的意志,只要刘表信念坚定,与刘备齐心合力,荆州以逸待劳,足以打得曹操满地找牙。

但是刘备和诸葛亮万万料不到的是,在这节骨眼上,刘表抛弃荆州,疽发背而死——得了急性蜂窝织炎,撒手而去。刘表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危若累卵的荆州。而接手这个大烂摊子的是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刘琦、刘琮。

按照家族的传承原则,刘琦为长子,而且刘表也认为刘琦像自己,一度准备立刘琦为继承人。后来,刘表又娶了荆襄第一豪强蔡讽的女儿,生下刘琮。这个蔡讽也算是当世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人脉关系盘根错杂。蔡讽的姐姐嫁给做过太尉的张温,蔡讽的儿子蔡瑁是刘表的军师,实际上是荆州的代言人。蔡讽的大女婿则是诸葛亮的岳父——黄承彦,二女婿就是刘表。另外,蔡讽的两个侄儿,蔡琰是巴郡太守,蔡瓒是郿相。刘琮为了跟刘琦争夺继承权,就娶了继母蔡夫人的侄女为妻。

帮亲不帮理,胳膊肘往内拐,蔡夫人日日夜夜在刘表枕边赞誉刘琮,毁谤刘琦。蔡瑁也助纣为虐,伙同刘表的外甥张允天天贬低刘琦。刘表是个没主见的懦夫,听信蔡夫人、蔡瑁、张允的话,渐渐疏远刘琦。

刘琦见势不妙,赶紧向足智多谋的诸葛亮请教。诸葛亮也很为难,神仙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刘琮还是老岳父黄承彦家的亲戚。为了确保荆州的团结,诸葛亮暗示刘琦仿照春秋晋国的公子重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恰逢江夏太守黄祖战亡,于是刘琦毛遂自荐,出外镇守夏口,代领江夏太守。

刘琦一走,襄阳城内平静了许多,但是刘表病危时刘琦又回来了。刘琮、蔡夫人、蔡瑁、张允四人紧绷神经,唯恐刘琦见了刘表之后,刘表突然改变主意,把荆州牧之位传给他。于是蔡瑁、张允拦住刘琦,说:“你肩负重任,镇守夏口,今天私自前来,不被你老爹打死才怪。”刘琦见不到刘表,哭哭啼啼而去。

八月,刘表病死,临终前将后事交给次子刘琮。刘琮做了荆州牧后,封刘琦为侯,给他侯印。刘琦大怒,把侯印摔个稀巴烂,准备起兵作难。这时候,曹操率大军从宛城南下,杀气腾腾而来。刘琦是个忠孝之人,外敌来犯,不愿内乱,只好悻悻回到夏口。

曹操南下的兵力,据学者们估量,因道路拥塞、交通不便、粮草运输困难,上限只能在七八万。曹操杀到了新野,襄阳城内震动,冒出了一股以韩嵩、蒯越(其弟蒯祺是诸葛亮的姊夫)、傅巽、王粲为首的投降派。他们劝说刘琮:“早早竖起白旗降曹,省得曹操杀来,荆州军民玉石俱焚。”

刚开始刘琮还是有点骨气的,要学习老爹刘表据守荆州,以观天下,为一方之霸主。傅巽问刘琮:“你跟刘备相比,谁厉害?”刘琮答:“当然是刘备厉害。”傅巽又说:“要是刘备打不过曹操,荆州不保。要是刘备打得过曹操,你就不保。”

如此荒唐的假设立刻摧毁了刘琮的抗战斗志,于是刘琮决定投降。

孙权听说曹操南下、刘表死了,马上意识到危机也来临了。如果让曹操轻易取得荆州,那么甘宁“西进荆益”之策就化为泡影。于是孙权未雨绸缪,亲率大军自吴县西上柴桑(今江西九江市),以观荆州刘氏成败。柴桑襟江带湖,背倚庐山,为长江中下游的交通枢纽。孙权派遣鲁肃到荆州去,借吊唁刘表之机,探探刘琦、刘琮兄弟的口风。孙权期望能与刘琦兄弟化干戈为玉帛,缔结同盟,共抗曹操。保住了荆州,就是保住了江东。

鲁肃肩负重责,搭乘帆船疾驰而去,但是曹操的战马比鲁肃的帆船跑得更快。

九月,曹操大军攻陷新野。刘备和诸葛亮不知所终,只有几个荆州的官员摇晃着小白旗,代表刘琮,向曹操乞降。曹操这才知道,刘备和诸葛亮早已逃到樊城去了。新野与樊城的直线距离不过一百里,可谓近在咫尺。曹操立即做出决定,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至襄、樊,接受刘琮的投降,并截断刘备的逃跑路线,将刘备、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等部众聚歼于樊城。

在曹操眼中,刘备虽是一代枭雄,但其兵力不过万把人,跟拥兵十数万的袁绍、刘表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于是曹操只带上五千精锐骑兵,疾驰南下。在樊城的刘备还蒙在鼓里,根本就不晓得刘琮在对岸的襄阳城内打什么鬼主意。刘备和诸葛亮等人寄希望于刘琮,策划打一场轰轰烈烈的襄、樊保卫战。直到刘琮派遣大儒学家宋忠到樊城去,通知刘备他已经决定降曹。

刘备和诸葛亮如同五雷轰顶,慌了手脚。刘备痛斥宋忠:“你们这些混蛋自作主张,要死要活都不早吱声。如今大祸临头了才报个信,太坑人吧!”

刘备怒火中烧,拔出利刃,架在宋忠的脖子上,狠狠地骂道:“就算砍了你的脑袋,也难以泄我心头之愤!”

诸葛亮等建议,干脆将刘琮和荆州官员挟持到江陵去,逼他们抗曹。

刘备是一个仁义之主,痛哭流涕说:“刘表死前托孤于我,我要是背信弃义,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刘表?”

于是刘备决定兵分两路,实行大逃亡。刘备、诸葛亮等为陆路,由襄、樊南下江陵;义弟关羽为水路,率荆州数百艘船只,顺着汉江南下,与刘备会师于江陵。

刘备渡过汉江,途经襄阳城时,试图向刘琮喊话。但是刘琮心虚,不敢出城去见刘备。荆州百姓听说残暴的曹操要来了,懦弱的刘琮要降了,仁慈的刘备要走了,无不哭天抢地,争先逃出,追随刘备而去。沿途流亡队伍逐渐扩大,一步一挪移,走了三百里,到了当阳时,老幼妇孺竟然超过十万人。推小车的、挑担的、相互搀扶的,形成浩浩荡荡的难民潮。单单小推车就有数千辆之多,吱吱扭扭,每天只能行进十来里。

诸葛亮、张飞等对此忧心忡忡,如此拖泥带水的,恐怕得半个月才能到达江陵。一旦曹军追来,势必玉石俱焚,自己会跟那些孱弱不堪的百姓一道淹没在血泊之中。他们建议刘备:“不如甩掉那些难民,尽速赶到江陵与关羽水师汇合。”

仁义为本的刘备对诸葛亮、张飞等人的甩包袱主张不以为然,回答说:“百姓视我如救星,我却视百姓为猪狗,怎么对得起天地良心?”

庞大而滞重的逃亡队伍极大地拖累了刘备的行军速度。曹操听说刘备跑了,打开地图一看,第一眼就看到了刘备的逃亡目标——江陵城。

东汉末年,荆州辖七个郡,南阳、南郡、江夏、武陵、长沙、零陵、桂阳。刘表把州治设在襄阳城,而江陵是南郡的郡治驻地。江陵地处肥沃的江汉平原腹地,南临长江,北控襄、樊,南通湘水,西扼入川水道,东达长江下游,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且,这里也是荆州的粮仓、军械库所在地,一旦刘备夺取江陵城,就拥有了割据一方的物质基础。这是曹操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在新野的曹操下令抛开粮草、辎重,全军轻装赶到襄阳城。等到了襄阳城,刘备早已南去。曹操心急如焚,遂亲率五千精锐骑兵,昼夜疾驰,务必抢在刘备之前拿下江陵城!曹军一昼夜行军三百里,几乎达到了骑兵行军速度的极限。刘备的难民队伍每天只能挪移十来里,双方的行进速度是三十比一,结果不到一天,曹操的五千锐骑就在当阳长坂揪住了刘备和他的十万难民。于是爆发了一场惨烈的大战。

长坂之战,刘备军队超过万人,是曹操锐骑的两倍。刘备还有十万诚心归附的百姓,虽然老幼妇孺不少,但是如果能做到军民一心,足以打一场轰轰烈烈的阻击战。可惜曹操追兵一至,刘备的军队就惊惶不已,乱了阵脚,根本就无法组织像样的抵抗。曹操锐骑充分发挥机动性和战斗力,在开阔的原野地带对以步卒为主的刘备军队展开猛烈的围歼战。刘备遭到惨败,抛妻弃子,丢下一岁的儿子刘禅(小名阿斗),率先奔逃,甚为狼狈。所幸的是刘备帐下悍将赵云抱起刘禅,舍生忘死,冲出一条血路,这才追上仓皇逃跑的刘备、张飞、诸葛亮等人。

此时刘备仅余骑兵数十名,家眷及大批辎重被曹操缴获,刘备惨淡经营了大半辈子的事业几乎毁于一旦。正当刘备惶急不知所终时,孙权的特使鲁肃来了。

鲁肃肩负孙权的使命,前往荆州寻求盟友,以图拒曹操于家门之外。据史书记载,鲁肃“未至而曹公(曹操)已济汉津(今湖北荆门东北汉水过境处)。肃故进前,与备相遇于当阳”。所以鲁肃来荆州最有可能的行进路线是溯着长江而上,在江陵城下舍舟登岸,而后准备北上襄阳,拜会刘表的两个儿子和刘备。但是鲁肃刚上岸,就传来东北的汉津出现曹军的消息。汉津口在当阳长坂坡以东一百四十里处,为沔水(汉江)西岸的重要渡口。曹军此举一是为了追击关羽水军,二是为了切断刘备水路脱逃的路线,从东面将刘备截止在陆地上,策应南下追击的曹操五千锐骑,形成关门打狗之势,聚歼刘备等众于当阳一地。

形势十分危急,鲁肃不得不加快脚步,向北而去,结果在当阳与仓皇逃命的刘备等众不期而遇。

鲁肃秉承孙权的旨意,扮演了孙刘联盟倡导者的角色。在跟刘备、诸葛亮接头之后,鲁肃大献殷勤,与刘备、诸葛亮亲切会谈,表现出一个杰出外交家所应具备的厉练与豁达。鲁肃首先跟刘备、诸葛亮纵论天下大事,而后小心翼翼地试探刘备的去向,问他说:“刘豫州现在要去哪里?”

与孙权结盟,是刘备唯一的出路。但是刘备初败之后兵力锐减,羞于启齿,故而遮遮掩掩,假称要投奔南边的苍梧太守吴巨。吴巨是刘表的部下,跟刘备交情不错。

刘备说要投靠吴巨本来就是虚晃一招,意在诱使鲁肃主动提出结盟的要求。如此一旦孙刘联盟形成后,刘备就可以保持自身地位的独立性,与孙权平起平坐。鲁肃不拘小节,为了东吴的安危,再次展现了孙权的诚意,对刘备、诸葛亮说:“孙讨虏聪明仁惠,敬贤礼士,江表英豪,咸归附之,已据有六郡,兵精粮多,足以立事。今为君计,莫若遣腹心使自结于东,崇连和之好,共济世业。”——孙权聪明仁慈,礼贤下士,江东豪杰从者如云。已据有六郡(会稽、吴郡、丹阳、豫章、庐江、庐陵)之地,军队精良,粮草充足。只要孙刘结盟,可以跟曹操抗衡。而吴巨只是一个庸人,苍梧又地处偏远,物资匮乏,迟早是他人的盘中餐,很不靠谱。

刘备见达到了有尊严地结盟的目的,大喜。继续南下江陵只有被曹操锐骑消灭的份儿,于是刘备掉头向东,避开五千曹操锐骑,斜趋汉津,与从襄、樊抄水路南下的义弟关羽会师。击溃围堵的曹军小分队之后,刘备一众顺着汉江南下,又遇到了江夏太守刘琦统领的万余人,一同到了夏口。

鲁肃又见刘备军少,不过万人。鲁肃说过,“豫州之众不当一校”。东汉军队编制实行二五制,每伍五人、两伍为什、五什为队、两队为屯、五屯为曲、二曲为部、五部为营、二营为军,每军一万人,军设校尉。一万人马给曹操塞牙缝都不够,于是鲁肃建议刘备进驻鄂县樊口,此地远离荆州,距东吴仅一步之遥。刘备又派遣军师诸葛亮,随同鲁肃到东吴柴桑去谒见孙权,正式开启孙刘结盟的谈判。 CO76tlYbTbDirbmL2gbuKPUW4WdB4C/MojftwEfb04T7IDWq7x5xcYKElSJoHoE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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