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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代表着法国革命,我会懂得如何保卫革命的成果!”

“波拿巴几乎从来不动笔,一切都是口授的。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让一个名叫梅内瓦尔的年轻人为他做记录。20岁的梅内瓦尔是唯一能出入拿破仑私人书房和其他三个私人房间的人。梅内瓦尔并不是我们能期许他做些什么事的人,况且也没人敢让他做些什么。但是有关重大计划的备忘录,则由执政亲自动笔。这张……极为精确的地图由他亲自锁起来,而唯一的一把钥匙也是他随身携带。如果他离开书房,梅内瓦尔必须将地图放入一个固定在地板上的柜子里。如果地图被盗,人们必定会认为是梅内瓦尔和专门负责打扫书房和生火的那个仆人干的。那个男仆肯定会潜逃……波拿巴所有军事行动的机密备忘录一定能在这里找到。只要破坏他的所有计划,他的政权就会被颠覆。搞到这张地图可以毁灭他的一切。”

这段话是谁写的?是波旁王朝的间谍,还是执政身边出现了叛徒?

都不是。这是那个名为梅内瓦尔的年轻人写的,而让他记录这段话的就是他的主人,也就是第一执政本人。口述的时候,执政在书房里踱来踱去。然后,他命令司法部长派密探带此信前往慕尼黑,以此为诱饵接近英国波旁王室的间谍。他还向部长嘱咐了很多必须完全遵循的细节,例如如何找到那位深受波拿巴信任的男仆,他会为此得到多少好处,他在潜逃的路上应在哪里过夜等等。司令官在筹谋一个针对自己的、完整的小型军事计划。

他完全有理由加强戒备。这年的冬天很不平静。伦敦、旺代甚至巴黎的几百名密探已经开始收网,嫌疑分子很快就会露出狐狸尾巴。“现在开始可以实施抓捕了吗?”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请示。他的回答是:“等一等。”他不断地收集情报,最终获得了全部证据:他的对手中的极左翼和极右翼,即雅各宾派和保王党人,准备联手消灭他们的死敌拿破仑。皮什格鲁,这个波旁王朝的朋友,已经和反对独裁者的共和国党人莫罗达成一致。两名将军都是他的对手。现在是时候动手了!

当这桩阴谋被揭穿的时候,整个欧洲为之震惊。所有正统统治者都对他的谨慎惊叹不已,不过他们现在更强烈地寄希望于他的敌人,这些敌人的数目肯定超过政府公报上公布的数字。英国的大臣们颜面扫地,伟大的莫罗身陷囹圄!波拿巴此前也一直犹豫不决是否要逮捕他,因为这位同伴德高望重,他本人也对他敬重有加。执行逮捕行动当天,他不断派人去打探消息。他想起了往事吗?三年多前的一个夜晚,他躲在塔列朗家,当大门前传来骑兵的马蹄声时,他吓了一跳,担心自己会被逮捕。审判过程极其严密,莫罗被证实罪名成立,但波拿巴不敢处决他,只是将他驱逐到美国。皮什格鲁被发现吊死在狱中,其他十三名叛党被处死。其中一人在审讯时透露,一名波旁王室的成员也参与了此次阴谋。

执政对这条线索产生了兴趣。一个波旁王室的亲王?塔列朗在一旁强调:很久以来,当甘公爵就在莱茵河边境频频活动。他是想用望远镜观察法国的动静吗?他无所事事地待在巴登这样的地方,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跟一个红衣主教的侄女谈情说爱吗?当甘公爵是孔代家族的后裔,波旁王室的成员。他真的靠英国人的资助生活吗?他也许就是那个与此次阴谋有染的亲王。至少他认识那些遍布南德的间谍。是的,就是他,他就是那个有嫌疑的亲王。必须拿他开刀,杀一儆百,让那些波旁王室的成员不敢再来破坏法国的安宁,使法国的主人睡不安寝!

执政发布了一道长长的公文,下令进攻当甘公爵所在的位于莱茵河彼岸的小城巴登。船只的数目和士兵的口粮都计算精准,就像当年围攻曼图亚一样。三百名轻骑兵突袭巴登,俘虏了当甘公爵。四天后他被关入巴黎的一个监禁堡垒。这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

两名亲信告诉执政,文件里没有证据可以定当甘公爵的罪。一心想着自己前途的塔列朗建议将公爵送上军事法庭,进行严厉的审讯。塔列朗深知此举可能带来的道德后果,希望以此给波拿巴造成不利影响。长兄约瑟夫识破了个中危险,便提醒拿破仑,当年他们在军校学习时,对当甘公爵的先祖孔代公爵是多么敬重。他们还背诵过歌颂这位英雄的诗句。现在非得杀死这个家族唯一的血脉吗?

“我已经决定赦免他,”执政回答道,“但仅仅这样还不够,我觉得我足够强大,可以将他招至麾下。”

约瑟夫回家后将这个消息传达给施泰尔夫人和其他客人。他们安心地离去了。

当甘公爵比他的对手波拿巴小两岁。若非特殊的境况使后者功成名就,他不可能这么默默无闻。就在当天晚上,公爵被提去审讯。面对12名参谋部军官,他面无惧色,保持着尊严和自信。一名参议员以控诉人的身份向当甘公爵提出由第一执政拟就的问题:

“您从未跟英国间谍商谈过吗?”

“从没有。”

“如果皮什格鲁的阴谋得逞,您会不会从莱茵河入侵阿尔萨斯?”

“不会。”

“您是不是受过英国的资助?”

“是的。”

“您是否想过找英国帮忙?”

“是的,为了解放我的祖国。”

“那您是否曾为英国效力,以获得进攻法国的武器?”

“孔代家族的人只能依靠武器回到家乡!”

公爵被判处死刑。第二天拂晓,在一名干练的军官指挥下,根据紧急状态法,他被执行枪决了。

这个判决在有一点上不合法律程序:法军无权越过边境将公爵带回法国。但他一旦踏上法国国土,法国就有权处死他,因为他对试图用武力推翻法国现有政权的行为供认不讳。除了突袭巴登是无法可依的以外,其余程序完全合法。

可是,正如塔列朗日后就此事第一次发表看法时所说,这不只是一个犯罪,更是铸成了大错。在革命期间,有成千上万比公爵更无辜的人都被处死了。就算他没有参与这项阴谋,但他对波拿巴这个篡权者被刺也必定会感到高兴,而且如公爵自己所言,他可能会挥剑进军巴黎,向任何仍活着的弑君者复仇。对于这位年轻公爵的死刑判决,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波旁王室成员,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君主统治下的欧洲的象征,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此次事件对于欧洲十几名君主而言,无异于是一种挑衅,也是对千百万相信君权的欧洲人的挑战。它成了人们反对这位独裁者的导火线。实际上,在此前担任司令官和作为政治家的七年里,这位独裁者从未有过任何暴行。

枪决执行后的第二天,几个沉默而沮丧的客人围坐在餐桌边。约瑟芬极力隐藏她的恐惧,波拿巴思绪万千却又缄默不语。突然他开口说道:“至少他们现在看到,我们有怎样的能力。从现在起,我希望他们能让我们有片刻的安宁。”饭后他在房中踱来踱去,向客人们阐述他的理由、他的立场。所有的人都默默地倾听着。他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边以少见的激动谈起天才、政治家,特别是他极为敬仰的腓特烈大帝:

“一个政治家可以富于情感吗?他不该是个孤寂的人吗?尽管总是与人周旋,他的内心仍是寂寞的。政治是他的望远镜,既不该缩小也不该放大任何事物。在他专心观察事物的时候,他的手中必须控制着绳索。他的马车也经常由品种不一的马匹来拉动。你们说,他会有精力顾及某些正常情况下对社会很重要的感情吗?……他不得不经常做一些似乎与整体无关的事……不要囿于你们的时代,不要动不动就指责,拓宽一下你们的想象,你们就会发现,那些被视为行为激烈和残暴的大人物只不过是政治家!只有他们才了解自己,对自己作出最准确的判断。如果他们真的很老练,他们就会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激情,因为他们能精确地算出这些激情所带来的影响。”

突然,他中断了这番泄露灵魂深处秘密的自白,并让人朗读有关这次阴谋的文件给他听。

“这就是我们握有的确凿证据。”他喊道,“这些家伙想在法国制造混乱,企图通过杀死我来毁灭革命!我一定要捍卫革命,找他们报仇!公爵跟其他反叛者并无二致,因此受到与其他反叛者相同的处罚……所有这些疯子都妄图谋杀我,但就算阴谋得逞,他们也无利可图,只会看到狂热的雅各宾党人将我取代……这些波旁党徒!我敢打赌,他们一旦复辟成功,第一件事必定是恢复朝仪。要是他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那才算有种!仅凭一封有路易签字的从伦敦发出的信,他们又如何能夺回自己的王国!何况这样一封信会使那些行事不够小心的人暴露行迹……我是杀了人,但我是迫不得已。也许我还要继续杀人,但这并不是出于愤怒,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流血显得很有必要。我是个政治家,我代表着法国革命,我会懂得如何保卫革命的成果!”突然,他遣退了所有在座的人。

这就是他的心情、他的动机、他的希望和感情的潜流,但他却丝毫没有透露他令人吃惊的重大决策。 L+iiJY3ZimgqjhZWLExf/Nh6iDhUKLWQKk+UigDM3COFDh++flk61/n3rxWl9bq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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