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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整个法国都将获得自由

今天的卢森堡宫变成了一个露天剧场。最近缴获的武器和旗帜在墙上金色的革命口号间闪烁。这里,法国的贵族们曾经众星捧月般地围着国王。现在,巴黎五彩缤纷,人们纷纷涌到卢森堡宫,仿佛现在不是阴冷的12月,而是庆祝春天来临的五月节。权贵们漂亮、狡诈的女友们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以便把那个巩膜发黄的矮个子将军看得更清楚一些。这热烈的场面,不都是为了欢迎他么?

“听说他到巴黎已经一个星期了,却一直不露面。这个谦虚的人为何躲避民众的欢呼呢?”

“开始了,开始了!瞧,五位督政官出场了!”

合唱团唱起了自由的颂歌——《马赛曲》,众人一齐合唱曲尾的叠句。接着,全场肃静,露天台阶那边传来了军刀和靴刺的声音,人们知道是波拿巴将军来了,纷纷从窗口和屋顶探出身子。

只见波拿巴穿着战场的制服(这样最不张扬),迈着坚定的步子,严肃而矜持地从通道走向主席台。他手上拿着一卷纸,身后跟着三位副官。紧跟着这位衣着朴素的将军上台的是一个瘸子,他穿着绣金边的衣服和长统丝袜,脚步很轻。突然,外面传来一阵炮声,那是人们在用大炮向这位昔日的炮兵中尉致敬。接着,场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外面成千上万的群众也鼓掌呼应,他们等在那里,是为了在波拿巴离开时向他表示敬意。然后又是一片寂静,塔列朗开始发言。他用华丽的言辞讨好波拿巴,话中带着一些很少有人明白的背景。他赞美这位祖国的救星如何具有古典的质朴,如何鄙视浮华、注重精神世界。最后他说:“整个法国都将获得自由,也许只有他自己永远是个例外。这是他的命运。”

人们再次鼓掌欢呼。然而,在这成千上万人当中,包括那些熟悉塔列朗的人,有谁明白这最后一句话的深层含义?有谁感觉到他那极度的敏锐?

当全场重归寂静时,波拿巴走到台前。他会说些什么呢?

“法兰西人民为了自由,不得不与国王们作斗争……两千年来,宗教、封建制度和王权先后统治着欧洲。从今天起,民主立宪的时期开始了。你们终于把这个伟大国家的领土延伸到它的自然边界。不仅如此,以科学、艺术和天才闻名的两个欧洲最美丽的国家,充满希望地看到自由的精灵从祖先们的墓穴中升起。这是两个强国崛起的基石。我有幸把奥地利皇帝批准的坎波福米奥和约交给你们……如果有朝一日法兰西人民的幸福建立在最好的基本法基础上,那么欧洲也将获得自由。”

军人讲完了。场内静默片刻,然后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们是为他的演讲内容而鼓掌的吗?他的话可丝毫没有巴黎街头张贴的那些民众演讲辞或议会演讲词的魔力。所有的人都感到惊讶,有些人感到陌生,畏惧和敬仰在心中升起。掌声不是针对演讲内容,而是针对演讲人的。他在前线作过多次演讲,在科西嘉也作过不少次演讲,但从未向社会各界和政客们演讲过。

这是一位政治家的讲话。最初,在尚无评论扰人耳目时,也许除了塔列朗外,谁也不明白这番话的真正含意。他说民主立宪时代从今天开始,这首先是错的,因为英国和美国早就是民主国家。法国为了被承认是民主国家,几乎奋斗了近十年。现在,他手上拿的那卷羊皮纸上就是与德国的和约,它意味着欧洲大陆的和平,也意味着法国终于被承认为民主国家。

然而,演讲最后那句威胁性的话表明,事情并未就此圆满结束。督政官们也明白最后这句话的意思,知道他在与他们作对,但巴拉斯很快镇定下来,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的讲话称赞波拿巴,然后——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并吻了这位矮个子将军。以前他拥抱将军的妻子时,可比现在要热情得多。

此时此刻,约瑟芬却没有来,谁也不知道这漫长的几个星期她在哪里晃悠。在波拿巴回到巴黎一个月后,她才姗姗来迟,一副很开心、妩媚的样子,只是看上去有些累。回到巴黎后,她马上恢复了原来的生活,包括重拾旧欢。

此时,另一个女人走近了波拿巴,她就是施泰尔夫人,路易十六的财政大臣内克的女儿。她相当漂亮,可是太有头脑了,使他无法喜欢她。她还是个颇有权势的人物,塔列朗如果没有她,也当不了外长。她不断地给波拿巴写信,想把他控制在手里,他却桀骜不驯,不肯听她使唤。在她终于结识他之后,他依然彬彬有礼地躲着她。尽管如此,他却无法阻止这个聪明的女人洞察他的内心。她比大多数男人更了解他,当时她就描述了对他的特别印象:

“他的脸瘦削苍白,看上去相当舒服。由于个子矮小,骑马比走路更适合他。在社交场合,他表现得有些笨拙,但并不腼腆。如果他留意自己的举止,他便显得有些傲慢;如果他顺其自然,他看上去就很普通。傲慢对他更为适合……他说话的时候,我不知不觉被他浑身散发出的优越感所吸引,但这种优越感完全不同于学者和上流社会成员的优越感。当他讲述自己的生平时,有时表现出意大利人的想象力……我总感觉到一种深深的讥讽,无论是崇高或美的事物,甚至是他自己的荣誉,都逃不过他的讥讽……我认识很多大人物,其中不乏天性粗野者,但我在此人面前感觉到的畏惧却十分特别。他不好也不坏,不温柔也不残忍。这种独一无二的本性无法引起别人对他的好感,也不会使他对别人产生好感。他不仅仅是一个人,但又缺少作为人的某些东西。他的天性、思想和谈吐,一切都是那么特别,而这恰恰是吸引法国人的优点……

他的恨并不多于爱。对他来说,世上只有他自己,其他人全是编号。他是一名了不起的棋手,整个人类是他想要战胜的对手。他的成就既要归功于他所缺乏的特点,也要归功于他所具备的特点……在涉及他的利益时,他就像正直的人追求道德一样:如果他的目标是善的,那么他的毅力值得赞叹……他鄙视自己的国家,却又希望得到它的赞美。他需要让人类惊叹,但这种需要中没有丝毫狂热……在他面前,我从来不能自由地呼吸。”

撇开一个广受宠爱的女人在自尊心受到伤害后不可避免的偏激,这里剩下的那些形容还是值得我们深思的。她试图用每一个句子去打击他,但到了下一句又立刻向他投降。如果她不是生活在卢梭的世界里,因而津津乐道抽象的道德与善——独裁者是不关心这些的,那么她本可预见他直到人生道路的最后才显露的目标,从而成为最先发现这个天才的人。

“你想象一下,”与此同时一个德国人在给国内的信中说,“一个矮个子男人,不比腓特烈大帝高,身材匀称、柔弱、瘦削,但是肌肉结实,大脑袋,高额头,深灰色的眼睛,浓密的、深褐色的头发,希腊式的鼻子,鼻子下端几乎要触及上唇,优雅的、富有人情味的嘴,厚实的、有些前突的下巴。他的举止总是活泼而优雅。您可以看到他五六步就走下高高的台阶,但到了下面后姿态依然极为优雅。不打量特定的目标时,他的眼睛几乎总在往上看。那是一双漂亮、深邃、充满感情的眼睛,与腓特烈大帝的眼睛一样,既严厉又和善。每次望着这双眼睛,我都感到一种真正的享受。” xhabYlv3ior7QxJYX2jlTfzxCh33Mw0UQ6Q947phreoxsPxEwDgluFbBoiPuItg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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