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足笑:“你看不出郑公深意?”
“我之前确实没看出来,只以为君父见不得母亲。还是那日经世子点拨,才警醒了,君父若真看不过,也不会为我一直空置院落。最后,我去向君父告罪。君父说,如果我今生不能醒悟,这话他永远不会提及,就保我富贵终老而已。”原繁起身揖礼,“所以,世子对我原繁,是大恩!我刚刚许下的诺言,只要不危害郑国,不管何时何地都作数。”
原来,郑武公不想点明意图,怕被儿子怨恨,便利用姬足不想背黑锅的心理,借姬足的口,去对原繁解释。姬足心道,难怪原繁这次对他过分热情,原来还有原繁去向郑武公认错这事。
封闭院落,和原繁乞求,无疑不证明原繁在小事上斤斤计较。郑武公作为“君”又作为“父”,便认为原繁难成大器,自然不肯在原繁身上多花心思。做和说是两码事,就算现在父子俩谈心,释了心结,以郑武公的性子,一定还对原繁有一番考校。只今日这事,原繁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表现机会。一旦事情被郑武公知晓,原繁那错,也就白认了,甚至可能换来郑武公彻底失了信心。
姬足看得明白,坐着不动,只淡淡道:“你许得下诺,我却不敢让你帮。”
“世子……”
“不管那盏灯对你有多重要,和一间旧屋,并无本质上的区别。你只为一盏灯得罪公子段,是全了孝义,可想过今后?君夫人在宫中独大,要折腾你,法子太多了。说难听点,就你一个在宫中举步维艰,无任何朝臣公卿支持的庶子,不连累我都不错了。你,还帮不了我。”
姬足满满的嫌弃,原繁听得明白。
沉默片刻……
原繁突然灵光一闪,道:“既然世子亲自来送灯,便是支持我的。我有世子支持和教导,以后便不会举步维艰了!”
这反应还不错,姬足有些满意,还不肯松口。
“我才八岁,你也太看得起我。”
原繁越想越觉得可行,坐到姬足面前,激动道:“但是世子看得明白局势,有世子指点,我自信能得君父重视。日后有了我自己的势力,世子所托之事便有了保障,我也能帮得上忙。所以,只要世子肯帮我,一切都不是问题。”
姬足直看向原繁的双眼,问:“那我问你,你想掌权?”
“是!”
“到什么地步?”
“这……”原繁语塞。
姬足提醒道:“做一方诸侯,属地封人,还是位列六卿?”
原繁心生惶恐:“我只是个庶子,母家无权无势,谈何封侯,世子莫开玩笑。”
姬足扬起下巴一笑:“我明白了,你是想做公子吕一样的肱骨大臣。”
“叔父文韬武略,君父赞赏有加,原繁亦心中敬佩。”原繁接连点头,双眼亮晶晶的。
姬足话锋一转,夹刀带棍道:“可是等你做大臣的时候,做郑公的,不是你君父,是你的弟弟们。如果,是公子段……”
原繁再次愣住,扪心自问:就公子段那强取豪夺的性格,若承袭了爵位,还容得下他吗?
原繁脑海里乱糟糟的,又想起郑武公往日教导的嫡庶尊卑,接连摇头:“不不,世子,公子段是嫡次子,长幼有序,公子窹生和我关系很好的,他不会。”
好么?一声兄长,尚不足阿哥亲近,那种淡淡的疏离,也只有原繁这种从未接触过兄弟情义的人,才会轻信吧……
姬足嘴角一勾,反问:“若是你抛头颅、洒热血,最后功高盖主,得兄弟忌惮。你兄弟为稳固社稷,定要杀你而后快,你又如何?是否乖乖受死?”
“我……我……”
史书上的内容只字片语,不足以解读人物关系,这时候太傅的地位就尤其重要。原繁没人点拨,从未想过这种情况。这时姬足道来,他只稍稍回顾,心下了然,吓得冷汗淋漓。心中再不敢轻视姬足是外国世子,提不起一丝倨傲。
原繁直挺挺跪道:“请先生教我!”说完,顶礼一拜……
姬足坐着未动,坦然受了一礼。原繁见机不可失,立即补上三拜,拜师已成。一个九岁的娃,拜一个八岁的先生,这事如何看,都匪夷所思。只有风扬这个老熟人知道,原繁这是赚大了。借着原繁行礼的机会,风扬还对着姬足举了豆,以示庆祝,被姬足翻了个白眼。
姬足又再开口问:“你想不想做一方诸侯?”
原繁眉头紧蹙,咬牙道:“原繁不敢!”
“不敢,还是不想?”
“想!”
想就好办。姬足不想被郑武公钳制,也不想为郑庄公卖命。公子段品行不端,原繁调教一番,也当得用。
姬足将原繁扶起,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我们不说政事,只谈家事。”示意原繁坐下,姬足又问,“可还记得我说过饴糖的故事?”
“世子说,想念那种味道,便派人去做。直到一位膳夫,能做出相同的味道。但世子已经不喜甜了,便放了他出宫。”
姬足点头:“此事,还有内情。”
原繁恭敬道:“先生请讲。”
“其实,他也做不出那种味道,是我。我一点点以自己的口味去改,让他做调整,最后,终于达到了要求。因为他事事都回禀我定夺,等他做出来时,我也全会了。”
原繁疑惑道:“所以,先生让他出宫,是因为他没有用了?”
姬足摇头。
原繁又问:“先生是希望我不断学习,和先生一样,学得方法,灵活运用。让别人所长,成为自己的依仗?”
姬足好笑:“你成不了我,你只是那膳夫。”
“那先生想让我做什么?”
“去找子都。”
原繁一口应下:“好。”
“不想知道缘由?”
原繁举一反三道:“先生说过,我是膳夫,那么等先生把事情做出来,我也就学会了。我可以用这方法,去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再受委屈怎么办?”
原繁想了想,他去认错时,郑武公也曾说过委屈的话,但他对郑武公那番解释,放到眼下,却不是解释。想了一圈,还是没有答案,出于对姬足的信任,遂而斩钉截铁道:“只要先生保我不死不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