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姬足将入朝,会郑武公。按礼,需“掌讶”入馆来接。掌讶,是掌管接待宾客一干事宜的官员,会根据来客的身份高低,临时指派。一般会比来客的身份,低一个档次。姬足是世子,同国君待遇相同,掌讶便定了管县大夫,也不知是否巧合。
这管县大夫是一个枯瘦老者,头发花白,昂着头迈着外八字走进馆舍,官威十足,一看就不太好相处。果然,还没等姬足见礼,就刁难上了。他眼神犀利,对着姬足一身褐衣,上下扫视。
“吉时将至,世子请更衣。足饰珠玑,腰金佩玉,宽袍冠履,方不失礼数。”
姬足拱手道:“先生见谅,因前几日遭遇追杀,随身物品还未找回,礼数不周,实属无奈之举。昨日,上将军公子吕,已汇报至寡君,得了旨意行通融之便,烦请先生引路。”
各国礼数有些微差异,于朝见时站位行事等利益,皆需掌讶提点。姬足尊称“先生”,不失礼数,又有亲近之意。
大夫管氏不悦道:“世子开玩笑吧,我未得令通融,只说带世子觐见,还请世子慎重处之。”
“确实是公子吕传令,先生不信,一问便知。这等大事,姬足不敢欺瞒。”
管氏又道:“那,还请世子将国书交外臣,再转呈君上。请旨之后,世子再进宫,也可。”
“奔得太急,也无国书。”
“那相交之礼,予国君琥配以绣,予夫人璜配以黼(fu),总不能缺吧?”
姬足冷了脸,到这时他还看不出管氏刁难,就不是姬足了。
“先生,祭足出奔时,该配备的东西一样没少,但在管县接连遭遇追杀,丢了车,两骑单乘投奔而来,行朝见礼的玉丢了,服饰也不齐整。这些贵重礼数,暂时也补不齐全,还请先生通融。”
“礼仪不全,朝见国君就是失礼,世子还是等等吧。”
姬足一再碰壁,祝聃咆哮道:“老头儿,你家将军说的,你要这些礼数,找你家将军去!世子,那小白脸儿的家翁叫什么来着?”
“公子吕。”
祝聃眉毛一竖,吼道:“对,你要找就去找公子吕。”
“竖子!尔敢口出狂言,简直,简直……”管氏气得吹胡子瞪眼,半响蹦不出个字来。
祝聃下巴一昂:“咋滴!你还敢打我?我祝氏跟你没完!”
祝聃前日在梅山军营里找茬,发现大家都绕着他走,细问之下,才知道大家是怕被祝氏怪罪,惹国君不快。出门在外,家世的重要显而易见。祝聃越发觉得好用,张口就来。管氏最不吃这套,喝了一声“仗势欺人”,直接走出门喊了环人,说姬足一行人藐视君上,侮辱国君,要将一行四人赶回祭国去。
军士冲了进来,和前日里出征的不同,没几人知道姬足的来历,动手也就毫不客气。祝聃举起桌案就甩,砸倒几人,场面更是混乱。眼见安姬躲闪不及,要被军士撞到。风扬忍无可忍出手,直接提了管氏衣领:“再动,这老头儿就没命了!”
军士面面相觑,不敢再动。
姬足问:“这是寡君的意思?”
“你放开!”
“老实交代,自然放你。”
“你目无君上,就这等礼数,还妄想觐见,痴心妄想!”
姬足没耐性和他扯,心中已有推测,直接戳破:“我过管县遭遇追杀,庐舍火起一刻钟都无人救援,你是来向郑公请罪的吧?”
管氏气息一滞,大声道:“你休要胡说!快!把这等居心叵测之辈全部拿下,打入大牢!君上怪罪,自有我承担!”
祝聃骂道:“就凭你个眼花耳聋的,你承担个鳖孙儿!”
眼见老头要挨打,姬足赶紧拦住。他不想强出头,被郑武公盯上,这委屈就得受着。但见这老头胡搅蛮缠,心中又难免憋屈。折中之下,直接下令关了馆舍的门,将军士全部清了出去。祝聃和风扬立即照做,还不忘将管氏捆了,丢在一旁。
管氏气得脸色涨红,还不罢休,像毛虫一样在地上拱着:“你敢捆老夫,君上定会还老夫公道,治你的罪!”
姬足抠了口耳朵,对祝聃道:“祝兄,去,捡根最脏的布,把这老头儿的嘴堵了,聒噪得很。”
祝聃最喜欢干这种事。再摊上安姬这个护哥小迷妹,欺负姬足,一个都不会放过。给管氏堵上嘴之前,还从厨房磨了山葵汁,一并塞了进去。管氏缩在地上,被山葵呛得涕泪横流,眼冒金星。这下子,馆舍倒是安静下来。
风扬担心道:“世子,这么做,会不会引得郑公反感,坏了事?”
姬足道:“要是就这么走出去,一准儿半路又要出幺蛾子。等到了宫中,丢脸的是我。我偏不去,看谁横得过谁去。反正追究起来,还有人顶锅,我何必委屈。”
祝聃难得清醒道:“一定是那小白脸搞的鬼!”
“除了他,没人敢在郑公召见人的事上动手脚,且等着就是。”姬足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一会儿觐见去,他要是再敢耍手段欺负人,该揍就揍,绝对别和他客气。闹起来了,正好看他怎么收场!”
安姬小拳头紧握,更坚定了要学武的信念,转身就问风扬:“叔扬,你教我怎么打坏人好吗?”
“呃,这个……”
“祝阿哥说,会教我学刀。我再会打坏人,以后就没人欺负我和阿哥了。”
风扬的目光在安姬和祝聃之间游移,最后落在姬足身上。姬足眨了眨眼,再看向祝聃的时候,就多了抹审视,最后总结道:“离我妹妹远点,都被你带坏了。”
几人完全忽视了还在地上的管氏,旁若无人聊着天,一句紧要的没有,只扯闲谈。过了约一刻钟,眼见觐见的时间临近,姬足还迟迟不从馆舍里出来,躲在街角看热闹的子都坐不住了。
随从问:“公孙,祭足好像不准备进宫了,怎么办?”
“那你就去宫中禀报,说祭足不想见君上了。”
“万一君上追问起来怎么办?公孙,朝堂的事,开不得玩笑的。”随从哆嗦道,“要不,还是您亲自去说吧。”
“滚!你这就怕了?里面不是还有一只替罪羔羊吗!那管氏就是个死脑筋,成天掰扯礼数。这次管县出事,他自己理亏,就算闹到伯父面前,他也不敢把我卖了的。”
随从脑筋一转,建议:“要不就让管氏手下官吏去回禀,也就没咱们什么事了,公孙何必亲自出面?”
子都乐得哈哈大笑,立即着人去办。
为了迎接祭足,郑武公和武姜在大庙做足了准备,没想到了时辰,还不见人。现在传来消息,祭足将掌讶扣押,不肯进宫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