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聃急道:“世子,你一国储君,怎么能给这个鳖孙儿下跪!”
祝聃不停挣扎,两个军士几乎按他不住,又来了两人,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一把枯草。子都对着跪下的姬足展颜一笑,笑意比刚刚还更深了几分,却迟迟不开口说请医师的话。姬足心中明了,子都是嫌这样的恳求,还不够。
蓦然,子都好看的剑眉一挑,手一招……
一群军士摸不清情况,听得子都的随从大喊:“磕头认错!”
“对!磕头!”
磕头,磕头……军士开始起哄。
姬足心中一声冷笑,慢慢弯下腰去,要磕头。慢得好像背脊上撑着硬骨,在被人强压下去,却折不断,总要反弹。
“慢!”
姬足腰未完全折下,更别提磕头,公子吕已经冲了过来,亲自将姬足扶起,还帮他整理衣衫。军士立即闭口不言,都缩着脑袋。军中,到底还是公子吕,才最大。
公子吕对军士喝道:“还不放人,等死吗!”
子都刚想开口,被公子吕瞪了回去,只好闭口不言。
祝聃嘴上得空,立即开骂:“公子吕,你是个什么意思!要将我们都逼死,直接拿根绳子来好了!没听说过士可杀不可辱吗!”
公子吕又开口劝:“小儿胡闹,世子和祝小家主莫怪。外臣这就令人去请医师,公主和程氏必定恢复如初。”
公子吕先不知祝聃身份,还以为是姬足的随从,咋听得祝氏,也不敢怠慢。郑国的百年根基,比起祝氏千年世家的底蕴来,弱了不只丁点儿,真闹翻了,免不了折财折物去赔罪。傍晚时,他接了郑公的令,将姬足带去郐都,等候召见。他不知郑公是何意,只能照章办事。
公子吕对子都的做法并非不知,而是想借机试探。看看姬足是不是当真倨傲,到底有几分才智,以决定日后怎么用,用在何处。现在,姬足被逼跪下,还要磕头,他只好歇了看热闹的心思出来和事。真让姬足把这头磕实了,哪怕只磕一个,祭国和郑国的仇恨,便再不可化解。
公子吕悔得肠子都青了,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为儿子擦屁股,想到这里,又狠狠瞪了子都一眼。
姬足无视了公子吕的讨好,直直走到子都面前。
“你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次。”
子都昂起下巴,还没开口,就被公子吕喝住:“子都,还不给世子赔罪!”
公子吕很少对子都如此严肃,眼里不容决绝。子都识得脸色,不敢出声发对,又碍于脸面,只好扭头不言。
祝聃一根筋,却也识得礼数,见公子吕出来相劝,也不好直接动手,只煽风点火道:“你敢让一国储君给你下跪!你什么人?你今日必须跪回来,不然这事,单我祝氏就和你没完!”
反转太快,刚刚还得意洋洋的子都瞬间被打脸,就在分分钟之间。公子吕深知儿子品性,平素最好脸面,这么多人,是无论如何都拉不下脸来的,赶紧充当和事佬,给儿子帮腔,转移注意力。
“世子,公主病情要紧,还是先请医师看了病,再兴责问不迟。”
出乎意料的,
姬足道:“不急。”
“公主娇贵,发热耽搁不起。”公子吕又劝。
姬足阴冷道:“死了,也是死在你郑国的地盘上。你儿爱脸面,本世子也爱脸面。我祭国血脉,元祖后人,断没给人说跪就跪的道理。你儿受得住,也不怕来日去大庙叩拜时,被自己的血喷了脸。”
这话就说得重了。世人重神重血脉,周公旦配享太庙,谁也不敢拿这开玩笑。哪怕诸侯国君要去请封,也要例行在大庙祭祀叩拜之后,才算礼成。况且,祭祀时见血的,都是祭祀用的牲畜……反正一句话,就是我姬足的跪拜,你子都受不起,也不配。
眼见事情不能善了,公子吕牙关一咬,对子都喝道:“逆子,跪下!”
子都梗了脖子,不服气,又将脸转了一边,还是不说话。
姬足冷哼一声,揪住子都的衣襟,抬手就是巴掌。
啪!
子都懵了。
所有人,都懵了……
姬足趁着众人没回过神来,反手又是一掌,立即走回公子吕的身边,就不信子都敢在自家老子身边捉人来打。
姬足理直气壮道:“戳掌之一,为你不守军礼,枉顾礼乐之道,违了明德之理。掌二,为舍妹和晋国大司马后人的性命。我那点委屈,实在算不得什么。”
意思:我还大度,少打了你一个巴掌,也不和你计较了。
祝聃看得两眼放光,满脸崇拜,在子都回过神的同时,迎上来将姬足护住。子都不敢动手,见父亲也不帮他说话,好看的嘴唇一別,委屈极了,冲回了账内。
祝聃崇拜道:“世子,我们去哪找医师啊,医师都被他们藏起来了,公主的病耽搁不得。”
姬足扭头对公子吕道:“上将军看着办吧。不医,也没什么。”就等着开战吧。
这就是狠的,怕不要命的。
眼下外国细作虎视眈眈,传递消息又慢,一时半会儿,无法做出是否敌对的决定。姬足就是看穿了这点,毫不犹豫打了子都的脸,何尝不是连公子吕的脸一起打了,就打公子吕放任子都耍横刁难。
姬足目不斜视,走回帐篷。这一闹腾,安姬和风扬的病情更严重了,姬足伸手进被褥一探,发觉竟有脱水的症状,浸湿了被褥。可他不善医术,眼下也是无法,只好拜托祝聃去外面打凉水,将被子捂住,让两人发汗。他这时倒希望真有神来,解救众生。
祝聃担心道:“万一郑国不让人来看病,怎么办?”
“郑公要见我,他公子吕不敢!”
祝聃疑惑道:“他为什么不敢,他刚刚都做了,没道理挨了打,还要送人来看病。这不是犯贱么?”
“他就是犯贱。想看某纨绔丧志,桀骜不驯……本世子,就做给他看。”
直到这时,姬足才冒出火气来,和刚才淡定冷漠的模样大相径庭。
祝聃抠了抠头,还是想不明白,只好按照吩咐,蹬蹬出去找人。还没出门,医师就来了。不仅如此,军士还送了热水、酒和吃食。这一折腾,近到天明,两人才退了烧。安姬先醒了过来,吃了点粥,继续昏睡。风扬也睁了眼,医师说伤势无碍,派徒弟照看药石,退了出去。
姬足终于松了口气,累得胳膊已经抬不起了,这才觉得饿,拿起一旁早已冷却的食物咽下。在国内,要顾及自家兴盛,不能行事太过。到郑国来,不想被郑武公看重,荒唐行事正好敷衍。这些,他打子都时就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