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姬足心想，司马说得没错，祝聃这孩子，一根筋，实诚。
“你去讲明白，就意味着我把大家都戏耍了。我这张脸，往哪搁？”
“那……”
“就当秘密如何？只祝兄一人知晓，我以后也有压底的招数，不会被人暗算。”
果然，秘密是交朋友的好帮手。一旦秘密共享，就好似裤子也能好得一起穿了一般。祝聃立即释然，嘿嘿一笑起身，迫不及待指着云雷纹青铜大鼎，想挣表现。
“世子，你这寝殿中香气熏人，也不嫌闷？”
少年，你直直走进来，就嫌弃别人家摆设，脑回路果然神奇。说真的，能放下思想包袱杀天子，纵观整个春秋，也没几个人有这胆子。干过的，还都偷偷摸摸说自己“正义”。比如再过两年，晋文公杀携王，就是打着这旗号。
姬足轻咳了两声，小声道：“是有些闷。”
“我帮你搬出去。”
祝聃二话不说，抡了袖子，抱起青铜鼎就走。那二尺见方的青铜鼎，实打实的，少说也有百来斤，祝聃也就十岁，竟不嫌重。举鼎也是春秋的娱乐项目之一，传说祝聃能举两鼎果真不假。
姬足心道，果然是员猛将，去工地搬砖也能发家致富啊！
“火神后裔，果然不同凡响……”
祝聃得了夸奖，更开心了，围着姬足转了两圈。姬足身着青色丝麻深衣，背脊挺得笔直，明明比祝聃矮，却让祝聃有种高山仰止，高深莫测的感觉：“世子谬赞，我看你这精气神，比我还强，棒棒哒。”
敢拿世子和自己相提并论，也就祝聃这个没心眼儿的敢了。
姬足几乎接不住话，尬笑道：“……补食备膳，五鼎、四簋、五俎、八豆，祝兄可合意？”
祝聃受宠若惊：“世子，我就看中你是个实在的。说真的，家父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务必恭敬，不要让您生气。我看，他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世子一直在为我着想呢。”说着，祝聃突然拍了脑袋，又叹，“哎呀，家父带来块暖玉进献，差点忘了交给御仆。回头，世子令‘玉人’做了枕，据说可安神，有奇效。”
安神？姬足听出话外之音来。
只有费了心神，才需要安神，祝家主这分明是另有所指，就祝聃这憨货听不出来罢。祝聃的父亲，分明是个妙人。
姬足回礼：“多谢尊父，改日，足必登门致谢。”
“家父说，那些都是虚的，就不用拘礼了。实实在在的，得落到我肚子里才算。”
姬足试探道：“我还以为你是来为我‘解忧’的。”
祝聃理直气壮道：“家父说了，世子如果请我用膳，我就把后面的话说给世子听。如果世子不请，我就乖乖回去，他过几日给我找个郐都的武士，教我学刀。郑地的刀最有名，我定能威杀四方。”
小子，你这么把你家卖了，你家人知道吗？
姬足好笑，祝氏别的地方不提，偏偏提了郑地。也不知是不是借着祝聃的性子，故意说给他听的。反正这话，祝聃是一个字未改传给了他。他不和祝氏结盟，祝氏就去投靠郑国？
这话里还有一层意思，姬足琢磨不透。郑国始封在“郑父之丘”，如今郑国的都城在京，并不在郐，做刀剑的工匠，怎么可能轻易外放到百里之外呢？
祝聃说用了宴席就开口，姬足不急于一时。
姬足道：“祝兄想学，用完膳也可以，吃饱喝足才更有力气，并不冲突。”
祝聃这才高兴了，一拍大腿，大笑：“世子所言有理哇！我这还想不明白，怕吃了宴，就不能学刀，好生纠结。两样皆是我心头好，缺一不可，都是遗憾！既然两样都能，我这补食吃定了。”
会宴开始，
妘夫人伤心未过，没有来。这次只当同龄人间的交往，气氛轻松和谐。
姬足跪坐上位。周朝以右为尊，安姬是公主，自然居右。祝聃居左。三个半大孩子跪坐在各自的小桌前，只有安姬最兴奋，早已忘了遇刺的事。舞伎还未进来，安姬迫不及待说着自己今天偷听的趣事。
“阿哥，听说昨日从荥泽，送来只百年老鳖。今日宴请，正好赶上。”
祝聃看向安姬，见她面颊粉嫩，大眼忽闪，不似寻常世家女子的木楞，只觉有趣，也笑着附和：“如此珍馐，是天下之至的美味，难得一见。托世子和公主的福，臣也能享受了。”
安姬听祝聃帮她说话，盈盈一笑，脸上泛起两个浅浅梨涡，更是可爱：“是啊，胹（er）鳖炮羔，祝兄得大饱口福才是。阿哥也要多食一点，操劳过重，正好补宜。”
春秋以来的鱼鳖之类，往往被视作珍馐。清炖鳖肉，烤小羊羔，就连后世的屈原也夸过，还写进了诗里。
姬足问：“是‘川衡’巡视川泽的时候抓的？”
川衡专管河流，供给宫廷河中的鱼、蛤等物，是个守堤坝的官。
安姬兴致勃勃的讲：“是一个奴隶发现的，听说是路过喝水，遇到这只老鳖在岸边晒太阳，还差点被它跑了。那奴隶也是个狠的，愣是追下了水。听说，鳖在水中力气大，很是费了番工夫，这才捉了，令人快马送来。”
祝聃点头：“祭河神的时候，想必此人是用了心的，才得了馈赠。”
姬足意味不明道：“运气好些，脱了奴籍也有可能，当然得尽力。”
“阿哥英明！君夫人念在阿哥大病初愈，他立下这份功劳，特赦脱了奴籍，只再多服三年劳役即可。运气不能再好了，很多人几辈下来，也不见得有望。”
祝聃不以为然：“世子大恩，他得感激涕零。”
安姬点头：“算他识趣，听说，回去就为阿哥祈福了。”
……
姬足腹诽，奴隶社会，庶民的地位，其实也比奴隶没好多少。他是诸君，连祝氏的命运，也和他息息相关。层层重担，就如太傅所说，不可掉以轻心。
宴请实则非常累人，不只庖厨忙，就吃饭的也不好过。
卿大夫宴请的规制。五鼎、四簋、五俎、八豆，规矩繁多。
“虚坐尽后，食坐尽前”，用餐时，要坐的尽量靠食案近一些，以免食物掉在坐席上。
“食至起，上客起”，饮宴开始，馔（zhuan）品端上来时，客人要起立；祝聃的地位低于姬足，还得端起食物面向姬足道谢。寒暄完毕之后，又才入席落座。入座后，姬足引导祝聃行祭，先拨出少许馔品，放在杯盘之间的板上，等食毕后再撤下。还要把少许酒泼在地上。表示不忘本，报答先人。
祭完了，姬足作为主人，得先吃两小碗，这叫“天子一食、诸侯再，大夫、士三，食力无数”……
就拿上菜来说，整尾的烧鱼，鱼尾得指向客人；干鱼，则鱼头指向客人，原因是这样鱼肉易于与骨刺剥离。冬天鱼腹向右摆，夏天鱼背向右，原因是季节不同，鱼肉肥美的部位不同。只有这样摆放，才能显示出你待客情意的深厚与真切。
这些都还是简要的，从上菜、布菜、食菜……一板一眼都有规矩，还好姬足不是穿越的外来人士，否则根本无法应对。
姬足被这些规矩折腾得不轻，祝聃却怡然自得，膳罢，舔了舔嘴皮，要说正事。安姬乖巧，自请回宫陪伴妘夫人，羽也退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