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黑衣人,好像从祭伯城消失了一般。收拾了军权的司马空出手来,当天下午,便派兵搜查整个西北工坊,也没有找出任何线索。
黑衣人刺剑的时候,因为慌乱,偏了两分。剑从司寇肩胛位置滑过,刺在了锁骨下方,没伤及要害。司寇还在昏迷,被关入大牢候审。
这时候的囚牢,比猪圈也不差,吃喝拉撒都在里面。稻草是可燃的柴火,自然不会给犯人避寒。牢里光秃秃的,除了一股怪味和冰冷的石板,什么都没有。
八岁的小世子姬足,就在囚牢之外,坐在小几上,煞有介事盯着司寇看。只见司寇动了动,已经睁开了眼。
姬足撑着脑袋,无害的笑:“我从不知道,原来长了一身肉,还是很有用的。受了一剑,竟是轻伤,司寇好福气。”
鼻尖缭绕一股怪味,司寇大惊,痛得咬牙切齿撑了起来,质问:“我也是公卿贵族,犯罪有‘八议’之法,你凭什么抓我!”
“就凭你弑父、叛国……”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叛国了!我是忠臣,你不能污蔑我!”
“那黑衣人就是细作,你们交往过密,你屡屡听他指示行事,祸乱我祭国朝堂。不是叛国,是什么?”
“我那是为了祭国!”
“当真是为了国,不是为了自己?”
“我的忠心天地可鉴,你空口白牙就想诬蔑我!我不服!”
种姓制度下,姬姓为天下共主,是根深蒂固的观念,要想谋反,确实没几个人敢。最终只会引得口诛笔伐,诸侯群起而攻之,万劫不复。私下里,诸侯争斗,无非为粮为民,都是争夺利益而已。像郑武公那种灭了自家女婿的,几百年来,独此一家,还打着家族内部争端的名头。
姬足看着司寇这肥肉满颤的样子不似作假,联合得到的消息,几乎能确定,这又是一个被“大义”蒙了心窍的蠢货。好逸恶劳,最终被细作钻了空子。
姬足问:“你杀了你父亲的时候,也是如此理直气壮吗?”
“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姬足拿到司寇家资料的时候,发现有异,此时更肯定了几分,又道:“尊父下葬之前,没得旁人收敛尸身,由你一手操办。陈列尸身,为尸体洗浴,送含玉饭,都是巫师做的事,大有祈祀之意,避免尸身被妖邪侵犯。这都是卿大夫应有的待遇,你却反其道而行之,是让尊父死后不安啊。你就不怕尊父夜夜入梦,同梦魇一起,找你索命?”
司寇吓得面色发青,脑海里不由自主出现父亲七窍流血的惨状,午夜梦回,时常惊出一身冷汗。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过,他连去找太祝祈福驱邪也不敢,只在每年末,去噩梦的祭祀上,虔诚祈祷,很费了一番心思。
“狗屁!你说的都是狗屁!你听谁说的?”司寇指着羽骂,“是不是这个贱民?”
“你一口一个贱民,可见平时没少做欺行霸市的事。”姬足甩出一册竹简,“呐,这是你那份,没给你看,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好人了?”
自己做的事,自己心情有数,司寇没敢去捡,而是恶狠狠的瞪着姬足,连肩上的疼痛也忘了。
姬足又缓缓道:“你父亲身体一向康健,一夜暴毙。你身为嫡长子,承袭爵位,是最大的得利者。尊父死前,出了名的严格,一举一动都墨守成规。他平时管你,你挨的打,不比太祝的少。不过太祝挨打,只是伤个颜面,不伤皮肉。你就不同了,听说,经常打得你三天下不了床。你怀恨在心,一时激动,难免失了手……”
“不!我没做过!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也没关系,公卿都看得懂就行。况且,听说人中毒而死,骨头是会发黑的,你说,我要不要开棺验验,这样也好有个物证。”
司寇这才怕了:“你敢挖家父的坟?我跟你拼了……”
姬足打断司寇的话,笑道:“好一个孝子,也不知道你爹死的时候,你是不是这么拼命的。那细作耐不住酷刑,可都招了,你说不说,其实没关系。”
司寇不敢相信:“他被抓了?”
“他刺你一剑,错过了最好的逃跑时机。当时,府外已被军士团团围住,他当然逃不出天罗地网。”
司寇难得头脑清明,不屑道:“他都招了,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本世子来,是想给你个恩赐。你冥顽不灵,就判个车裂吧……”
五马分尸,太吓人了。没人比司寇更清楚那惨烈的情况,行刑正好是他管的事。据说,运气不好,没被扯了头,很可能断不了气。死得不够快,那剧痛贯穿全身,还要隔很久才能咽气……
司寇爬了过来,死死抠在栏杆上,脸嵌在中间,被挤得变了形,大喊:“不!我从没做过祸国殃民的事!你不能杀我,我是冤枉的!冤枉的!”
“哎!”姬足一声长叹,“那些记录罪证的竹简是哪里来的,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
“就在你书房,你会不知道?世族们,若知道你秘密收集他们的罪证,一定不会放过你。他们逼迫我交出军权时,有多恶毒,想必轮到瓜分你的权利,也不会逊色多少。想用‘八议’这一条,来保全性命……呵呵!不只是你,就是你的妻儿、族人,一个都休想逃了。”
司寇眼神涣散道:“你威胁我?”
姬足摇头:“竹简、弑父、叛国,哪一条说出去不够你死的?除了我,没人能救得了你。”
“竹简是我收集的,我认。但是,父亲不是我杀的……”
司寇怕成那样,死状必定凄惨。说了这么多,姬足已经理出了事情的前后脉络,问:“看着自己的父亲去死,和杀人凶手有什么两样?”
司寇无助的大喊:“我没有杀父亲!是那个细作!他喂了父亲一颗药丸,然后父亲就死了!我被他用针刺穴逼迫,才会答应为他办事,我是无辜的!”
司寇说出了真相,后面的话自然也兜不住了。
姬足趁机问:“竹简上的罪证,也是他让你收集的?”
“他说,这是为了肃清朝堂,铲除国之蛀虫。有了罪证,等到有了机会,就能将他们拿下。我掌着刑罚,当然要查清他们的罪过。这是为国着想,我没错!”
“所以,你挑拨人来对付我,说我中了邪,也是对的?”
“你陷害忠良,以人做棋,虐待叔母,篡位夺权,我这是大义之举!”
姬足气得破口大骂:“你就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蠢货!”
司寇反唇相讥道:“你被邪魔附体,凭什么骂我!”
“就凭你现在在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