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好戏还在上演,一切尽在掌握。
风扬呈上五册竹简,羽接过木盘上。姬足随意从上面捡了一册,略略翻看两下,又放了回去。
“众卿知道,有一句话,叫做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世族承袭千年,血脉尊贵,自与庶民不同。但我见着,众卿过得,好像也太滋润了些……”
谁家还没个糟心事,就算自己没有,族人繁多,有三五纨绔子弟是指定的。众卿管着政事,对族中之事不可能事无巨细的过问,谁知道这些不争气的,私下里到底做了什么。现在,又牵扯到世子掌军一事,他们拿声望压人,世子反戈一击。竹简上写的,绝对是不能公之于众的丑事。
这样一想,众人跪在地上,赶紧将身子又压低了一些,怕被姬足看出端倪来。
姬足笑道:“司马扬,你呈给他们看。看看平时都是怎么做官的,怎么明德慎罚,怎么欺凌弱小、枉顾君上圣恩的。”
“诺!”
“看清楚,千万别拿错了。落到别人手上,是要死人的。”
竹简上并没有标示,看起来一模一样。风扬一册册翻开,又卷上。竹片相撞,在众人耳畔“唰唰”作响,当真磨人。有人好奇,用眼角的余光去瞄,见那竹简好长好长,想必上书罪过不少,又匆匆埋下头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出什么可被当做把柄的事。还没等竹简发下来,大有人冷汗淋漓,自己被自己吓得傻了。
其中四册,很快被下放到四官手中。众目睽睽下,风扬拿着最后一册,递给了军司马。唯独没有司寇的……
接到“催命符”的四人急急打开,扫了两眼赶紧合上,不敢再看,面色精彩得很,嚣张气焰完全萎靡了下来。
过得片刻,
姬足才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做得过些,众卿也不用太过苛责了。”
众人醒过神来,这是交换!
要是今日不处置自己的手下,姬足就不放军权!
跪在前排的四个人,太宰、司徒、司空、军司马,左右相顾。无声交换了意见之后,目光都集中在司寇身上。这个胖子不动如山,还没意识到四人对他起了戒心,还频频示意:不可放过眼前大好机会。
四人被虎士拿剑威胁着,已意识到军权的重要。世子一天不交还军权,今日的逼迫手段就有可能再次上演,今天退缩了,明日说不定人都凑不齐了。再等世子一一击破,就更没了翻身机会。咬牙切齿之下,决定壮士断腕,是为日后着想。
“明德慎罚,岂有让罪犯逍遥法外的道理!我等自当做出表率,严惩罪臣,也请世子明察秋毫,不放过一个奸佞!”
“请世子允许臣等彻查!”
……
姬足叹:“何必如此计较,就这么算了不行么?”
已有人动摇,去拉那前排四人,示意妥协,又被不约而同瞪了回去。
司寇义正言辞道:“臣等已当表率,请世子也同意彻查司马‘五惟’一案!臣等相信,司马忠君为国,不会以权谋私,定为宵小所陷害!世子,断不能如此草率,还是再审的好!”
你家没罪证,当然说得轻易!要说谁还有本事,将罪名列得头头是道,除了掌刑罚的司寇,他们想不出来还有旁人。众卿对司寇的恨意,更深了,嘴上却道:
“臣附议,证据确凿,惩治朝中奸佞,以振朝纲,是眼前大事!”
“臣请世子彻查,不放过一人!”
姬足坐回榻上,笑道:“好,那就彻查。”
反正怎么说,都在姬足的掌握之中了。
要查,当然更好……
司马属下提议:“戴罪之身,不能参与朝政。为了肃清朝堂,还请世子暂将军权释与‘军司马’。”
风扬笑:“何必如此麻烦,但凡竹简上记录在案的,即刻革职查办。司寇公正严明,想必也不会徇私。”
司寇不觉得自己上了套,立即躬身接了权利:“臣定当全力以赴!”
风扬当下脱去绶带,在虎士的押解下径直走了出去。一切来得太快,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等风扬已经不见了踪影,才惊觉晚矣:世子一向偏袒风扬,风扬还在世子手中,算不得被罚!这时风扬都走了,再来提押入大牢,世子显然不会轻易放人。
司寇脸颊的肉微微一动,又道:“军中不能无人领率,既然风扬卸去了职务,世子认为,一切交由军司马,为上策。”
“允了。”
众人神色一喜,又见姬足宽袖一荡,露出兵符来:“约定在先!如果今日之内,众卿不能整顿属下。这军权,就还是本世子说了算。去吧!”
兵符!
娘的!被坑大了!
原来,世子已经将司马的兵符收在囊中,难怪有恃无恐。看来,此番必先斩手足,才能逼世子交出军权。出宫时,朝臣们很明显分做六派,紧随官职最大的人身后,少不得要去府上一聚,商量对策。
姬足料定,六部效仿他所为,将竹简上列的罪臣各自先拿下,作为交代。明日再来发难,等他丢了军权,六部再寻机,给罪臣“罚俸”的小惩大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除了他丢了军权,对其它各方都没有影响。
四两拨千斤,姬足就等着六部自己收拾自己人。
众卿再次落入圈套,而不自知。
司寇一部,没有罪证,自然有恃无恐。在司寇的要求下,各自回府,只等明日的结果再做打算。罪臣们得了惩罚,不管是罚偿还是如何,都要经手司寇一部,之后,还得忙上一阵。
司寇回府,急急在院门的围墙上,放了石块。这是黑衣人交给他的联络方式,用于紧急情况,他不想见黑衣人,就想老鼠见了猫,这手段并未用过几次。
不出半个时辰,黑衣人果然翻墙而入,出现在院中。
司寇激动得一身肥肉狂颤:“主上,大事成矣!”
黑衣人奇怪道:“这么快就成了?”
“风扬卸去绶带,军权已交由军司马代管。只等明日再去宫中,世子想不交出兵符也不行了!”
黑衣人大惊:“世子有兵符?”
司寇这才得意洋洋,将东宫姬足和朝臣对峙的前后经过,加油添醋说了。
“蠢货!”
黑衣人转身就往外走,被司寇紧紧拉住。
“主上为何恼怒?如今六部同仇敌忾,明日,世子军权必失!”
黑衣人骂道:“你特娘的,脑子一包草!都有罪过,为什么独独司寇这部没有?你以为你手下那些人当真安分守己,半点罪过也无吗?就算他们没有,他们的族人也都没有吗?你们都被那八岁小儿算计了!军中只认兵符不认人,那小儿既然有了兵符,谁当司马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是断不可能就此罢休的!”
得知被世子算计,司寇更不会松手了,反而抓得更紧,眼巴巴的问:“不会如此吧?他才八岁,等太傅驱了邪,他哪还有气焰?”
“司寇掌刑,罪名列得越详细,那些人越会怀疑是你做手脚的!他们手下栽了的人越多,就越对你恨之入骨!说不定,认为是你暗自查证,早就起了心思,投靠世子,将他们卖了的!”黑衣人说到这里,双眼一眯,“不对,你特娘的!你以前收集的罪证去哪了?我让你毁去竹简,你还留了一份是不是?”
“我,我是抄了一份……那竹简,一定还在的,不信去书房一看便知。”
“还想在朝中立足,你就做梦吧!他不是邪魔也能刮了你!”
司寇慌了:“主上!主上,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没做啊。世子为什么会针对我?主上救命!”
被针对,就是露了马脚。
“遭了……”
黑衣人话音刚落,门外已响起整齐的步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