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扬的功夫顶顶好,寒暑春秋,训练从不断歇。这些天天在家里享受美食、美人坐拥的卿大夫,得祭国声名庇护,已经过了数不清的安稳日子,早就忘了还有“御射”之说。打得过才怪了。
听得众人又开始吵: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世子怎可儿戏,枉顾人命?”
“世子开不得玩笑啊,这打架斗殴的事,是市井强盗才用的手段,如何能登大雅之堂!”
“那风扬巴不得把我祭国的人都杀了了事,世子这般不负责任,张口就来,将国家和人民置于何地?”
……
说姬足不负责任、儿戏,就是说太傅没有教好。
姬足问:“太傅在时,你再来说这话。不然,本世子帮你将太傅叫回来,如何?”
“世子,风扬此人不是我祭国之人,难保有没有异心。臣等肺腑之言,天地可鉴!”
“世子听不进劝言,以后如何为君?我等忠心耿耿,废寝忘食,还敌不过一个端茶倒水的御仆重要吗!”
这些人一再讽刺风扬自愿降为御仆,实际还是对司马之位志在必得。
姬足哪容得人这样污蔑风扬,终于忍无可忍,摔了他的大金杯。
“打不过还要硬抢,谁给你们的脸?”
金子软,落地磕碰,立即变了形。也不知有意无意,正好滚到司寇脚边。
司寇吓得跪在地上,生怕自己露出端倪,劝道:“世子慎思啊!司马一职关乎社稷安危,人民安全。擅自调整,会引得军中动荡。”
“世子要掌军,可等君上回国后再做打算。”
姬足冷笑:“我偏要呢?”
“君上已经下令,只要世子及冠,便归政于世子,世子何必急于一时,令国中不安?”
姬足强忍怒气道:“本世子做了什么,让国中不安了?”
“自古以来,从无小儿坐朝堂的先例。厉王十二年,国人暴动,召穆公以子相替。共伯和摄行天子事十四年,最后也还政于宣王。我大周礼乐之邦,万事都遵个规矩,还请世子让权!”
“臣以为,世子应当相让。郑伯东迁时,三年不在朝中,也是公卿之臣在朝中共同筹谋,才有了今天的郑国。世子尽可信任臣下,臣等定不辜负世子一番苦心。”
“我祭国世族从立国开始,便同气连枝,同甘共苦。多少年都过去了,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怠慢。世子为储君,难道就不能信任臣等?”
……
以史鉴今,还是说的让军权的事,目的从始至终未变。
可惜,众卿打错了算盘。姬足软硬不吃,有自己的想法。他们这招劝慰,在姬足看来,比屁还不如。世家仗着势大,以为可以左右君权,对固守成规的祭伯,或许管用。
姬足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频频望向门外,等待着宫外传来的消息。无奈身高太矮,被众卿挡着,看不见门外的动静。
门外突然出现的人,羽看得清楚,躬身一礼,代表时机成熟。
姬足嘴角终于扬起真诚的笑意来。
“呵!怕是不能如你们所愿了。”
一切准备就绪,姬足听够了,不打算再忍,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羽紧随其后。
众卿立即跪下,不敢比世子高出一头。都在暗自琢磨,世子体内的邪魔,到底被太傅镇住了没,不会突然放个大招,秒杀众人吧?但为什么闹了这么久,世子一个八岁小娃一点都不着急,也不害怕?现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分明是掌控了什么事……
不确定邪魔是否离开,众人心中又惶恐起来,不敢再说军权。
“世子三思啊!”
“请世子三思!”
……
东宫中,跪了一地人,只有姬足和羽还站着。
姬足清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很好,三思之后,本世子觉得,这军权,呵,掌定了!”
众人大惊:“若世子一意孤行,臣等,宁可血溅当场,也要劝谏!”
“臣亦血谏!”
“臣亦是!”
……
姬足招手道:“羽,把剑给他们。”
羽有些犹豫:“世子……”
“给他们!我很想看看,有几个忠臣,愿意为国去死。”
有几个年纪大的,提了剑开始耍横,和傅母那撒泼的模样有得一拼:“先君先考,老臣对不起你们的嘱托啊!这就下来请罪!”
可偏偏那剑举得老高,抹天还是抹脖子,一眼分明。有人上去拖拽,小心避着剑尖。
“不要啊,世子还小,不懂事,各位切莫冲动。”
东宫中又吵闹了起来,像一出滑稽戏。现下周朝,称“优戏”,秦时称“俳优”,是滑稽戏的前身。
这次,虎士手持战戈冲入,东宫回荡着甲胄摩擦的声响。
众卿终于醒悟过来,军权已经被世子掌了,要杀人是分分钟的事。他们再闹下去,无非是嘴上功夫,比不得强权暴政。以剑挟人,当真好手段。
大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世子强盗行径,简直有辱斯文!
趁片刻安静之际,
姬足怂恿道:“听说忠臣的血,包治百病。死一个,城外寒疟病,没准都能医好了。也算尔等死前,为人民做的最后一点贡献。尔等死后,我会令人将尸首分成六块,分别镇守边疆菏泽,全了尔等的‘忠名’,永世守护我祭国领地。”
果然是邪魔,人死了,还要分尸,是酷刑,比纣王挖心的举动也不差!
作势的人不敢再闹;忠心的,抽了虎士配剑,就要悲愤的抹脖子,被虎士按住绑了。顽固的人,和浑水摸鱼的人,一眼能辨。什么人什么性子,何人能用,姬足心中有了数。
司寇心中又想起黑衣人的嘱咐,若众卿不敌兵士,他就要站出去为公卿们说话,好全了“忠义”之名。等世子失了权势,他名利皆收,权势滔天,以后自然有他说话的时候。
“等等!”司寇终于开口道,“世子,你没有兵符,就不能掌军。”
被吓破了胆的众卿终于回过神来:
“对对,世子,请出示兵符?”
“世子,没有兵符擅自调兵视同谋反,请允许臣等将谋反之人缉拿归案!”
……
又被冠上了“谋反”罪名的风扬,一身甲胄走了进来,对姬足行空首礼道:“幸不负世子相托。”
众人终于了悟,原来世子在拖延时间!他们都被太傅那老头耍了,军权收不回来,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本该出宫的太傅,真和妘夫人、司马,坐在暗处。这个位置,不足以让人发现,又能恰能好看清东宫中的情况。
见风扬走了进去,司马白了太傅一眼,怪道:“太傅,你教的好徒儿,连老夫也着了道!”
“司马慧眼识英雄。”
“哼,别以为恭维我,下牢狱的事情就这么算了。要不是今天场面太大,他不来请,我就坐在里面不出来,看他能奈我何!”
太傅幽幽道:“我都坐不住,你也坐不住的。”
妘夫人笑着揖礼:“烦请二位族父相护,事后,侄孙媳在小寝备宴,请二位赏脸一聚。”
司马点点头,率先站了起来,拉了太傅,恶狠狠道:“粘着腚啦,还不起来办事!”
“有酒有肉,当然要卖点力气。不过老黑子,你还是这般粗俗,简直有辱斯文!”
“把斯文挂在嘴边有用?你儿出了名的斯文,还不是天天挨打!”
一黑一白,两个老头边打边往外走。
妘夫人无奈的摇头,难掩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