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士面无表情,架着太祝往门外拖。
饶是太祝修养再好,也忍不住喝问:“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羽阴测测一笑:“太祝,再喊大声点。”
太祝立即闭口不言。他一个谦谦君子,不能像市井妇人一般惊慌失措,强忍不安。羽二话不说,用包着皮鞘的刀压了他的肩膀,眼中挑衅之意十分明显。太祝心肝一紧,想到世子还要用他演戏,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正想着……
羽凑近太祝耳畔,劝道:“再不喊,就保不了命了。”
太祝气道:“真是,真是有辱斯文!”
“斯文不比命重要,太祝喊大声点,才能证明不是世子一方的。接下来,世子可是众矢之的,太祝有心趟浑水,世子也不介意。反正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觉得呢?”
好像,是这个道理。
世子手段激进,用逼宫的方式,掌了军权。接下来,难免以强权姿态,对朝堂动手。如今已经去了一个司马,接下来,还不知道是谁。万一被人看出他和世子串联,特别是细作……在世子没完全成事之前,他还是不要暴露的好。
羽这么一提醒,太祝便毫无顾忌的大喊起来。到底是个翩翩公子,从未失态,也不知该喊些什么才能表示愤怒,只道:
“放开我!”
“你们敢动我,定不让你们好过!”
“救命啊!”
……
在阍人(守门人)惊异的目光中,太祝被丢出路门,屁颠儿着地,滚了半圈,后背沾满了尘土。羽的力度控制得很好,没伤着太祝半分。
路门外,便是六卿日常办公的路寝。太祝被丢出宫外的话,用不了一刻钟就会人尽皆知。
真是奇耻大辱!
太祝不敢让人看了笑话,恰好贴身随迎上前来,太祝被扶起,上了车。太祝面色黑沉,胸膛一直剧烈起伏着,随从不敢多问,灰溜溜的往府中赶。
到家,刚闭院门,看到太傅手拿拇指粗的柳枝……
不,是柳棍!太祝就什么气,也吓没了……
“父亲!”
太傅发须皆白,满面红光,双眼隐隐有兴奋之意,手持柳条,问:“你去宫中做什么?恩?”
“儿子奉召入宫。”
“谁的召?让你做什么?”
太祝缩了头,如临大敌。
太傅暴喝道:“不敢说?那我来说!你去宫中,为世子驱邪?”
太祝双肩一颤,左脚微微后挪,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太傅问:“竖子,你可知错?”
“儿子是奉召……啊!”太祝话音未落,太傅已经步履矫健冲了上来,第一下到了太祝腰上。太祝痛道:“儿子是臣,哎呀呀,别打了!宫中的都是君,儿子说了不管用啊!”
太傅不发一语,伸手接连挥下。太祝拔腿就跑,太傅紧追其后。
太祝边跑边喊:“父亲,儿子也是无奈啊……”
“你还敢说!还敢说!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不说了,儿子不说了,父亲息怒啊!打折了,父亲您就没有孙儿啦……”
……
太祝平时不爱运动,竟比不得太傅一个老头。跑是跑了,打也挨了。最后,太祝跑不动了,干脆站着不动。
太傅又狠狠打了两下,气喘吁吁道:“哼,知道就好!嘴巴管严实了!”
院门再次关上,太祝终于松了口气,坐到台阶上,回味着太傅最后一句话。“嘴巴管严实了”,意思就是不能将世子中邪的事情说出去。这和世子的吩咐相左,他挨打挨得太专心,早就忘了将世子吩咐的喊出去。门外不知多少人在偷听,他喊的话一定已被传开了。
没完成世子交代,打却已经挨过……难不成,还要再去隔壁父亲院里,再讨一顿打不成?
随从小心翼翼卷了太祝的袖子上药,看见一道道红痕,好奇道:“这红痕,没有三五日淡不去吧?公子,您今日做了什么,怎么太傅打您打得更厉害了?”
“哎呀痛!你轻点!”
太祝喊完,随即一愣。
随从问:“公子,又怎么了?”
“被骗了!”
太祝醒过神来,娘的!他在宫中喊了一场,已经执行了世子的第一步计划。接下来,想不守口如瓶,都不行了!况且,就算他没喊,只要羽将他丢出路门,结果也是一样的,只是效果差了一些而已。
突然,从太祝袖子里掉出一个金色的小盒子。随从好奇打开来看,竟是专治跌打损伤的上好膏药。金色,是东宫如今的主打。不用说,这是羽偷偷放在他袖子里的。
这个八岁的小世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太祝憋着一口气,上了药,换了衣裳。没安生一刻钟,又听得院外一阵喧哗。太祝打定主意闭门谢客,司寇却带人闯门。司寇比太祝官高,吨位又重。一个冲刺,好似攻城车撞上了城门,太祝的仆从根本拦不住。拉拉扯扯之时,司寇已经站到了太祝面前。
司寇来意分明,开口就问“今日为何进宫”,“世子身体如何”等等。
太祝谨记姬足吩咐,除了自己那老父亲来,谁都不说。最后,被司寇问得烦了,干脆瘫在榻上装死,闭目养神。两人在朝中共事,司寇也不好做得太绝,只好讪讪离去,去隔壁院里,找太傅询问究竟。
太傅脾气暴躁,赶人,关门,放狗,一气呵成。吓得司寇收紧肚皮,赶紧从门缝中挤了出去,惊得一身冷汗。太傅赶了司寇出门,立即冲到隔壁院子,又将太祝打了一顿。
太祝这次还是没机会将“世子中邪”的消息放出去,又白挨了一顿,心中委屈自不用说。但是众人却从太傅的态度上,推测出一二,认为世子真的中了邪,太祝无能为力、学艺不精,才会被父亲责罚。
谣言就这么传开了,世族公卿心中惶惶。
挑事的司寇回了府,立即冲到书房回禀。黑衣人坐在他原本该坐的位置上,司寇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喘气。
黑衣人问:“让你去打听消息,你打听出什么来。”
“我,我去了太祝府。”
“然后呢?”
“太祝嘴巴紧得很啊,什么都不说。我走了之后,太傅也去了。我在院墙外听得真切,他挨了打,还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