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铮苦涩道:“此计太过凶险,难免节外生枝。那尸身血肉模糊,无法辨认身份,万一‘他’命不该绝,事情败露,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若公子和嬴氏联姻,君上顾念这层姻亲关系,也会留上卿府一条活路。小人出此下策,让上卿即刻下聘书求娶,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样说起来,好似还要谢过尹铮威胁下聘,坏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一般。可子都已不是当初一点就着的子都了,也开始学会隐忍,有了城府。
子都没好气的嘀咕道:“谁要你要私下去做的。”语意间,未见怪罪之意。
尹铮悄悄松了口气,又道:“况且,上卿一直不支持相助公子段,情形又如此紧急,由不得劝说。小人威胁上卿,也是万般无奈之举啊!”
“那你也不能不问过我,就私下决定!”
“臣有罪。”
“知道有罪,就去把婚事给我退了!反正现在窹生遇害的事也结了……”
尹铮急道:“公子,那只是个开头啊,开弓没有回头箭的。现下风波又起,此时退婚,是削了公子的实力,要让那祭足得意了。”
子都好看的剑眉皱紧,问:“有事?”
“大事!”
尹铮见子都没发火,还挥手让他起身,才又往下说:“公子,窹生遇刺,君夫人被囚禁小寝中。今早,公子段去为君夫人求情,君上不允。公子段便往外递了讯,说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君夫人来,来日必有重谢。这是个送人情的好机会。”
子都摇头:“谋害嫡子等于篡夺基业,可下堂问审。伯父怒气未消,只令禁足,并未罚得太过也合乎情理。况且,朝令夕改,有损伯父威名,君夫人不是那么容易被解禁的。”
尹铮来了精神:“窹生遇害的事,并未外传,四处只有流言蜚语,而不知真相。再者,遇害却毫发未损,谁信?既然没有遇害,那么责罚君夫人的事,根本就不成立。”
子都眼神一亮,时刻保持警惕,怕被尹铮绕了进去。沉思片刻,才道:“但这是事实,不容更改。闹得厉害了,真相被戳破,便成了公子段弑兄篡位……公子段就毁了。”
“公子思虑周全!”尹铮夸了一句,才分析,“问题就是,这真相无法戳破,也不能被戳破,永远也无法显与人前。”
子都否定:“祭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护着窹生,必然会想方设法,将真相显露出来的。到时,群臣倒戈,我们原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就算我娶个嬴氏夫人,也无济于事,总不能带着新嫁妇,回妻家躲灾吧。”
尹铮语重心长道:“公子,在郑国做主的,不是他祭足,而是君上。家丑不可外扬,君上不会允许真相流露出来的。机不可失,此事若隔久了,再想借这说法,就少了说服力,做不到悄无声息,了无痕迹。”
子都犹豫:“家父才失了执掌宗族的职位,此事一旦不成,后患无穷。”
“公子放心,此乃天赐良机。君夫人被囚,申国必将在天朝发难。君上顾全大局,必然会在朝见之前,放出君夫人来。君夫人能免罪,我们不仅多了一份助力,且遇刺的事,便成了悬案,说不清楚。只要君夫人能出来,构陷生身母亲的罪名,窹生是背定了!”尹铮激动得喉头冒烟,慷慨激扬道,“我们即送了君夫人一份人情,又可扶公子段上位,稳赢不输!”
“你想如何做?”
“谏言。加上公子段求情,有九成的把握能让君上做出决断。只要君夫人解禁,公子只用在公子段耳边,稍加提点两句,后面的事不用我们插手,君夫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子都默了一阵,只道:“容我想想。”
尹铮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子都却还在犹豫,态度和以往迥然不同了,难道对他生了忌惮?
尹铮问:“公子还有顾虑,不妨说出来,小人愿为公子分忧。”
子都低头弄玉,整了整避膝,掩去眸光的闪烁:“你也知道,家逢大难,家父才被剥了官职。我们少了宗族的支持,谏言结果,不可预测啊。就算我强出头,伯父也不见得愿意听,大有可能起不到作用,反而让自己受了迁怒。这立嗣当口,家父的官职绝不能出岔子,这是你我的退路,也是来日相争的资本。”
原来,子都只是被吓怕了。
尹铮隐隐松了口气:“公子莫急,我绝非不知轻重之人,明白公子苦衷。谏言一事交给我,公子只用随我坐上马车,环游一程即可。”
子都并不相信尹铮的话,之所以同意,实际是可以从中得到好处。父亲将罪责推给武姜一人担了,和武姜之间起了龃龉。这事不妙,公子段承袭,武姜手中的权柄更大,到时候算起旧账来,还是自己吃亏。
尹铮有一句话他很认可,武姜一定会在诸侯朝见天王之前,被放出来。他何不借此机会,修复关系,将一切推说是局势所迫,不得已而为。再加上。公子段还需要上卿府的支持,武姜必不会计较。
反正,只要不牵扯自己,子都并不介意尹铮扯他的大旗,去狐假虎威。
就这样,尹铮带着子都在官宅逛了一圈。每到一处,便使人去传人来见。
大概经过就是这样:
尹铮说:“如今君夫人被囚,恐引天朝局势变动。君上生气归生气,但开春朝见日期渐近,君夫人还是会被放出来。君上差一个台阶下。某和上卿商议,请谏解除禁令,望大人相助。”
牵扯到立嗣,朝臣们皆不敢一口应下。
这时,就到子都出面了。人帅有好处,子都辨识度太高,只用挑起车帘,在最后露个脸,问题就迎刃而解。双方约定好时间,尹铮又催手下赶着马车去下一家。
新政城中,谣言满天飞。
“听说没有,君夫人被禁足在宫中,两位公子跪求饶恕,君上依旧不松口。可怜了君夫人呐……”
“这不算吧,谋害嫡长子,可休为下堂妇。君上只是禁足,已是顾念旧情了。”
“啧,你还不明白,谁遇害后,还毫发无损的?这明明就是自说自演,为了继位,为了掌权,甚至不惜谋害母亲和弟弟。”
“哎呀,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难怪前几日城中戒严。我家盐都没买成,吃了好几日白水煮菜呢,荤腥不见,我夫人差点没拧掉我耳朵。”
“简直无法无天了,假死欺君罔上。君上不但不惩治,还偏袒,就因为他是嫡长子?”
“嘘!说不得……”
说话者惊恐收声,挤眉弄眼,表情精彩,更令人浮想联翩。
此事因窹生假死而发作,不明真相的人自开脑洞,心中生疑。再有人稍一推波助澜,就变成了窹生心思歹毒。郑武公的坏话没人敢说,无人不扼腕叹息,无奈摇头。
过了一下午,事件发酵也差不多了。
夜幕降临,好戏开始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