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足一屁股栽在满是血污的地上,打了个干呕,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泄驾和边父将姬足的失魂落魄看在眼中,本来还抱有庆幸,以为是姬足安排了窹生假死的两人,立即明白:窹生真的薨了!
泄驾最先回过神来,遣退随从,小声问:“御寇可知,窹生身上有无胎记之类?”
边父皱眉道:“相貌不辨,实在难以确认,砍成这般,恐怕就是痣也难以辨别了,还得回宫询问君夫人。但……据我所知,胎记是没有啊。”
姬足没好气道:“本来就和她有关,再去向她求证,万一人没死,也变成死了。”
泄驾提醒道:“御寇,窹生要是薨了,我们三人都脱不了干系!”
回宫等着郑武公的雷霆震怒吧!
“那我还能变个出来不成,隐瞒不报,更是大罪!长痛不如短痛,你谎报失踪,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再说,郑邴已经先一步回宫了……”边父沮丧道,“君上对我等委以重任,如今,我等愧对君上厚望,只能进宫谢罪了。”
泄驾幽幽叹了口气,思索对策。
边父捞了姬足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也长吁短叹:“人死不能复生,和世子关系不大,世子不用害怕,还有我两个老头顶在前面。”
姬足咬牙切齿道:“人是从北门出的,这事和君夫人脱不了干系!”
泄驾叹:“谁都知道……可哪里来证据,要告倒她,绝非易事。她身后,是整个申国。申国是天王的母家,当年为了帮申国御敌,天王连王师都调去了守边疆了,可见对申国的维护。君上虽是天王叔父,但她也是天王昆姊呐~”
姬足固执道:“这事绝不能就此算了!”
边父也劝:“哎,申候地位摆在哪里,就算我等据实回禀,哪怕找到证据,也无济于事。只可惜了,明明是个孝顺孩子,落到如此下场。”
姬足义愤填膺道:“二位有所顾虑,我可没有!君上不能处理,我就告到天王面前去,总能拿出个交代来!”
以姬足瑕疵必报的护短性格,若真拿窹生当了兄弟,确实会这么干。
泄驾劝:“世子切莫冲动,我等也只能据实回禀,如何处置,还得由君上决定。”
边父也着急道:“堵父说言极是!嫡长子遇害,闹到天王面前去,有损国体不论,祭国和郑国唇齿相护,祭国也讨不了好,世子还是忍忍,等君上处置。”
三人一同进了马车,一路上,话没说一句,只听到出气声,谁也没有办法解决眼下困境。
毕竟,死的是郑武公的儿子。
最有嫌疑的,是郑武公的妻子。
这是郑武公的家事……
不用等三人回宫,得到郑邴的消息,郑武公带着虎士就冲到了小寝。
武姜正在哄公子段睡觉。
郑武公念着公子段在,没立即让虎士进门,对密纳吩咐道:“送段儿回寝宫。”
武姜见郑武公脸色阴沉,心知事情败露,喊了公子段起身。
公子段发起了起床气,“找死么!”一看是武姜,又才收敛,揉着眼睛,迷糊道,“阿媪,我还没睡够呢~再让我睡会儿。”
郑武公喝道:“出去!”
公子段一个激灵,从睡榻上翻了起来。
“君父……”
“寡人安排了太傅,从今天下午开始,三年内完成大学所有课业。没寡人的命令,不得踏入小寝半步!”
公子段急道:“为什么?君父,我不能来看阿媪了吗?你是不是又要把阿媪关起来?”
郑武公怒气更甚:“姜氏!这就是你教的儿子?”
武姜赶紧对公子段使了个眼色,支他出去。公子段扭捏了一下,还是听了话。
小寝中,只剩下郑武公和武姜两人。
郑武公面色黑沉,目不转睛盯着武姜,一步一步向武姜走,像杀戎御敌时一往无前的气势,惊得武姜连连后退。
当年,骊山下先君桓公被犬戎杀死时,郑武公就是这般神情,因此而多年都不见她。现下,郑武公手中没提剑,却比提着剑更吓人,因为她猜不到郑武公下一步会做什么。
武姜的背已经抵上了柱子,退无可退,软软唤道:“君上……”
郑武公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到底还是忍着君子之礼没动手,阴森森问:“你把窹生送出城做什么?”
“君上!”
“你把窹生送出城,做!什!么!”
“我没有……”
郑武公双拳头紧握,一拳捶在了武姜身后的立柱上,听得骨节咔咔作响。
武姜惊得眼中憋出泪光来,嗫嚅道:“妾送他回去见舅舅……”
“他薨了!”
郑武公怒发冲冠,将武姜推到地上。
武姜踉跄跌在地板上,有片刻呆滞:窹生……死了?
郑武公低吼道:“他薨了!”
武姜霎时泪水满溢,哭道:“我没有,没有……我只是想把他送回申国而已……”
“为何不同孤商议?开春朝见,申侯也会去,孤带着他就是,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敢插手公孙阏的婚事,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别以为孤不知!”郑武公居高临下,气道,“孤的国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置喙了?你可还记得你是郑国的君后,是孤的夫人,不是在申国肆意妄为的公主!”
“郑掘突!”武姜听得这夫妻离心的话,从地上爬起来,站到郑武公面前,“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说话!”武姜伤心道,“我有哪点对不起你?你摸着良心说,从郑国建国开始,我可有做过一件,半件,对不起你的事?”
郑武公瞠目欲裂道:“窹生,是孤与你的儿子!”
“我知道他是我的儿子……”
“你还知道他是你儿子!”郑武公打断武姜的话,“你可有把他当做儿子?”
“段儿也是我的儿子!我难道就眼睁睁看他害了段儿吗!”
郑武公唾弃:“毒妇!”
武姜倔强道:“我不会让他害了段儿的,我不悔!”
郑武公骤然捉住武姜的手,怒目相向,眼里尽是猩红的血色,杀意沸腾。他还仅存着最后一点理智,没直接抹了武姜,一声暴喝。
“来人呐!”
随着郑武公一声令下,虎士持戈迈着整齐的步伐冲进小寝内。
“从今以后,没有寡人诏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小寝!违者,斩立决!”
“诺。”
郑武公拂袖而去,临到门口,瞄见郑邴腰间的佩剑,一腔愤怒无处可发的他,拔剑怒砍了殿门。
哐!
殿门应声而倒。
郑武公将剑丢在地上,恨道:“不准修!”
门户落魄,是家不成家的意思。
郑武公,要休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