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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铮急道：“公子，原繁有了官职啊！”
子都理所当然道：“他是伯父的庶长子，一向乖顺听话，又不曾表现出争斗之心。有官职，很正常啊。”
“不不，公子，此事非同小可！断不能只看表面！”尹铮急道，“别看典祀之职，只管祭祀坛位的守护。但如果举行祭祀，他是能从司隶那里征调徒役的。这些徒役，能做的文章太多了，暗藏几个武士也无不可。你想想，不管是世子承袭还是国君继位，回国都是要祭宗庙的。如果典祀在这时候动手脚，承袭还能顺利吗！”
子都一愣，这才想起《周礼》中，对典祀一职的描述，心中认同了尹铮的担忧，又因对尹铮生了忌惮，不想表态，便不以为然道：“他在伯父面前说句话都哆嗦，还敢弑君不成，你是多想了。”
尹铮眉头皱得更紧：“公子，你切莫被原繁那敦厚的外表骗了，为了辅弼之功、荣华富贵，什么事情是人做不出来的！公子别忘了，当年，卫釐侯去世，是太子余继位，不是卫武公。是卫武公用财物收买武士，在卫釐侯的墓前攻袭了太子余，将其封在墓道里，才继位的。泣血之史，可见典祀一职之重要！”
见子都还有疑虑，尹铮又道：“况且，先君桓公，以车七乘，徒四十人，便可战于鱼丽，获函、訾。原繁如今，也有徒四十了。敝臣属下，只多其两人，真有变故，胜负难料，绝非危言耸听啊！”
子都脑筋急转，立即意识到，这看起来并不重要的小小职位，实则关乎立嗣。可见原繁的上任，会在朝中引起多大波澜。他支持公子段已经众所周知，其中不乏摇摆不定之辈。他好不容易说动群臣上奏立嗣，若此时事情搁浅下来，之前一切功夫，都白做了。
子都立即站了起来：“我进宫去！”
“且慢！”
尹铮赶紧拦住急吼吼的子都，诚恳的建议：“公子，莫冲动。君上一向看重兄弟之情，心意未决。你此时进宫，便是摆明了要争，将事情挑明，再无回旋的余地。咱们支持公子段，也只在朝堂上做文章。引了君上忌惮，怕适得其反，倒让那窹生捡了便宜。”
子都冷静下来：“既然我们不能出面，便让伯母去求，许能奏效。”灵光一闪，立即有了主意，“伯母身后有申国支持，实在不行，便借春朝天子的时机，让申侯从中帮衬。到时候，让表弟先去雒阳，请申侯向天王说项，趁机定下，则大事可成矣！”
尹铮点点头，摸了摸下巴，肯定道：“这时候小心为上，不能牵扯过深。公子思虑周全，请申侯相助，是乃万全之法。仲春之月，令会男女，奔者不禁。公子婚事还未定下，贸然前去提醒，会惹得君夫人逼你去申国下聘。这样，就算公子段继位，你今后也会受其钳制，反倒不美。”
“那我让虎士去传话。”
尹铮点头，子都立即去安排。
不过半个时辰，武姜就得到了消息。开始对原繁嗤之以鼻的她，得了子都的提醒，再不敢轻视。原繁和窹生走得近，一旦原繁坐稳了典祀之位，公子段就危险了。
她努力思索着子都出的主意，考虑请母家帮助的可行性。公子段和窹生兄弟俩已经反目，借口让郑武公带着公子段去雒阳，不带窹生，目的昭然若揭，郑武公一定不允。
不能强求，便只能智取。
兄友弟恭，兄弟俩不再为世子之位相争，一起去朝见天王，才有机会。到雒阳，或在路上时，就暗中找机会将窹生支开，公子段承袭，便有了八分把握。
武姜嘴角勾起笑意来。
晚间，公子段从泮宫回来，武姜便开了口。
“段儿，你兄长日日在中军校练，你也该去看望他。”
公子段眨着眼，不解道：“阿媪说过，我不能和阿……兄长过多亲近，怎么肯让我去？万一被原繁和祝聃遇到，肯定记起那日我推他们下水，要动手打我。”
“原繁已领了官职，以后都不会去泮宫了。”
公子段别了嘴：“他有了属下，就更能欺负我了，我身边就几个小公子，打不过他。”
“乖，听话，阿媪还能害你不成。你就去中军看看，同窹生说说话，有好处。”
“可是……他，他不喜我……有一次我在道上见着他，他调头就走了，宁可穿巷子，也不看我一眼……再说，阿媪，你不知。这些天在泮宫中，祝聃就很见不得我，总找我麻烦。而且，祝聃最喜欢往中军去，我不想触霉头。”
武姜和蔼道：“窹生为了在君父面前保持无害的形象，就不敢与你为难，也不会让祝聃对你动手，你就放心吧。”
“可是……”公子段拧着小拳头道，“我不知道同兄长说什么好，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只是去做做样子罢了，不用多费心。他不与你说话，你就在一旁看着，让你君父看看他伪善的真面目也好。”武姜捏了捏公子段的小脸，笑道，“段儿乖，只要你是国君，他以后就是你的臣子。你想怎么样，都是你说了算，他不能忤逆你的意思，不好么？”
公子段想起窹生寒若冰霜的脸来。窹生，他的亲哥哥，自从泮宫一别，已形同陌路。他恨姬足，恨原繁，恨祝聃……
“我听阿媪的！”
公子段乖顺听从，第二日就去了中军。
相较公子段，窹生对中军并不陌生。六年前，他和原繁被郑武公“惩罚”，就在中军操练，又因祝聃学刀，和边父有了交集。当时年纪小，训练苦，公子段没有坚持下来，他和原繁却在中军混得熟了。就更别提祝聃这个天天往中军跑的，一副自来熟模样，上至虎贲，下至虎士，没人不认识这个从小能举两鼎的小娃娃。
祝聃刚到中军，见到虎贲郑邴，就笑：“窹生，虎贲郑邴是个奇人呐，不仅能举七鼎，拔距、骑射、投掷无一不通！”拉着窹生，对郑邴打招呼，“虎贲大人，今日又有什么玩样儿，让我涨涨见识？”
边父得知了窹生天天往中军跑的消息，派郑邴来查看情况。
郑邴看见祝聃就头痛，“公子折煞郑邴也，大人与天地合其德，敝人自叹弗如。”郑邴又对窹生揖礼道，“不知公子莅临，有失远迎。”
窹生虚扶一把：“虎贲不用客气，谁还不知道我如今就剩了个姓，当不得礼让。窹生此番，是来借贵地强体而已，繁复缛节，就免了吧。”
郑邴不敢怠慢，别看窹生不声不响，郑武公却看重，多加恩赐。谁知道哪日兴起，或许，窹生突然就会成为郑国诸君呢。
“公子客气。”郑邴笑道，“请便。”
“既来之，便与虎士一般，也学些本事，请虎贲不吝赐教。”
还真要一起练？
郑邴犹豫道：“公子未曾及冠，过劳而损身，怕是不宜……”
祝聃夸：“虎贲大人对训练人最有办法，蹴鞠也被当成了练脚力的法子。就他自己，也是能连破十门的先马走。”
窹生笑：“虎贲大人只用照常集训即可。我受不住，自然会歇，不会勉强的。”
祝聃拍着郑邴肩膀往里走：“哎呀，我今儿特意赶了个早，以后都在这里呆着了，虎贲嫌弃我不成？过几年，我也能举七鼎的。”
以后都在这里？
郑邴脸上挂着的笑意一僵，顿时琢磨出些意味来。窹生这是被贬黜了，所以想掌中军，从司马隶属下手，重回君上视线？边父知道么？
窹生也不出声，任祝聃参合。
郑邴尴尬道：“岂敢……”
祝聃嚷嚷：“以后这里就有比我还小的了，你们可不能对我手软，每次都让着我。一天不打，我其实躁得慌。”
郑邴见祝聃一如既往好战，无奈摇了摇头：“只要有人接招，敝人自然不拦着。”
“哎呀呀，好几日没活动筋骨了……”祝聃伸了个懒腰，捏了捏拳头，骨骼咔咔作响，仰头一声暴喝，“谁来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