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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宗人府邸，
子都急急找了来，尹铮起身扫榻相迎。
“大事可成矣。”子都高兴道，“刚刚得到的政令，窹生和原繁皆被贬黜，已经连中士头衔都没了。泄驾被传进宫议事，据我们的人瞧着，是要立嗣了。”
尹铮摇头：“公子莫急，再等等看。不到册立，都还有变数。”
“还什么变数，如今朝堂上，三分之一的人都看好我们。与储君来说，朝臣的支持至关重要，一个众大夫都不支持的国君，绝对会引起公愤，到时候国祚不稳。伯父不会一意孤行，我们只要再加把劲即可。”
尹铮否定：“朝堂支持只是一方面，最终要的，还是公子段本人。公子段太小了，只有八岁，又没有特别出色之处。要承袭，还得挣出些表现，才能推动君上下定决心。不然，君上为何不召上卿入宫，却找了次卿？”
“那现下该如何？要不，我进趟宫吧，让伯母去催，将事情定下，免得夜长梦多。有申国的支持，还怕伯父下不定决心么？”
“公子忘了联姻的事了？”
子都的火热，被一盆冷水浇下，苦了脸。
尹铮为子都添了茶水，笑道：“臣已为公子谋好了出路。”
子都眼前一亮。
“臣和梁氏有联系，公子是知晓的。”
“秦国梁氏？”子都跳了起来，“你让本公子去娶一个才开化礼教的嬴秦夫人？这就是你的安排妥当，这就是你的办法？”
“公子此言差异。”尹铮认真道，“追根溯源，嬴姓之起源在伯益。因调驯鸟兽，被‘舜’赐姓。伯益，在舜帝时就担任‘虞’的职务，掌管山林川泽。禹晚年，欲效尧舜禅让之例，让位给伯益，可见伯益实乃大才，源远流长。”
“禹崩后，其儿子夏启继位，长子名大廉，建立葛国，封为夏朝方伯，乃夏启卿士。次子若木，被夏启封为徐国国君。至非子，受周孝王封为附庸，续嬴氏祀，定居于秦地，才是‘嬴秦’。可见，嬴秦之渊源深厚，也是千年世家，并不弱于任何一姓世族，何来开化礼教一说？”
子都打量着尹铮，半响道：“有什么好处？”
尹铮对上子都的眼，坦言：“禹晚年，让位给伯益，伯益谦让不就，隐居于箕山。箕山与颍河相望，其嬴秦始源所在。公子不用聘到秦国，既不惹人忌惮，有急事，也可得秦国帮持。从地理位置上看，秦国靠近申国，可为公子钳制君夫人的母家，她不能强压于你。从朝野上看，公子大权在握，有朝臣支持，也不惧她，岂不两全其美。”
“你明知道秦国和卫国联合，和晋郑抗衡，我娶个嬴姓夫人，不是平白惹伯父厌恶么？”
“夺嫡之坎坷，不能只看得，不看失。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娶个夫人而已，总好过事情败露之后，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好歹有个奔处。如若成了，公子位高权重，自然不惧外戚，或再娶一房敌对之族，让内院相互牵制，便可无忧。小人是全心为了公子啊，请公子明鉴！”
子都似乎有些意动，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若娶妻，还得父亲首肯。这就回去请示。”
出了门来，子都越想越不对劲。他是好面子，却不至于没有智商。对尹铮怀疑了起来，催着马车急急回了府。
公子吕正在花园散步，自从被郑武公警示了之后，他谢绝一切访客，连门都不出了，就憋在家里过日子。闲得发慌，将花园的里花花草草，都修剪个遍。
早些时候，宫中的消息，经过子都安插在中军的虎士传了出来。说郑武公被窹生惹恼了，剥了窹生的中士职位，又召泄驾进宫。公子吕不得谈话的究竟，也能推测出一二。郑武公有意立嗣，还没急到非立不可的地步，否则找的是他，先获得宗族支持，而不是找泄驾。
越是紧要关头，越要小心谨慎。郑武公心意未明，一旦踏错一步，就是得罪未来储君。如今子都公开支持公子段，朝臣们也奔走站队，他这个父亲更不能轻举妄动。只要有他在，就算最后窹生继位，子都获罪，有他这做上卿的父亲在，也可以护着子都不受苦。
公子吕打定主意继续在家里休养生息，若非必要，绝不出门。
子都急急走了来。
“父亲，尹铮有问题！”
公子吕心头一跳，不对这没头没尾的话发表意见，只抬头理着树枝上的嫩叶，头也不回问：“什么问题？”
“他劝儿子娶房嬴姓夫人，儿子觉得不妥！”
“你看不上？”
“儿子娶亲，要父亲点头才是，这事不能自己做主。”
见子都乖顺，公子吕才侧头看了子都一眼。
子都趁机凑到公子吕面前，分析道：“尹铮说，这是寻条后路，不至于来日失败了，没地方躲。父亲，尹铮提这建议，我若不应，显得我心生怀疑，不信于他。这层关系戳破，我就到了明面上，若他真有异心，便保着脸面不吱声，私下算计于我，我就被动了！”
公子吕惊讶子都的开窍，却还牢记郑武公的指示，不能将尹铮的身份透露出来，对子都的猜忌不置可否。
“你怕他？”
子都哎呀一声，扯了公子吕的衣袖，讨好道：“父亲，你帮帮儿子。秦卫联合，卫国又和我郑有宿怨，我娶个嬴姓夫人，平白惹伯父厌恶，连现下的优势也丢了。先不论这嬴姓女子儿子看不看得上，若秦国私下使手段，以嬴秦替这箕山嬴氏，岂不等于娶了个细作回家！尹铮的又说得头头是道，我找不到理由反驳，该如何是好？”
公子吕笑：“为父没点头，君上没点头，你也娶不成，急什么。”
子都愣愣道：“那儿子如何去回复尹铮？”
公子吕绕过子都，依旧摆弄着枝条：“你不说他有大才么？他教得有用你就听，他教得没用，你就左耳进右耳出。不假颜色与人前，万事自知在心头，才叫城府。”
“儿子受教！”
公子吕心中宽慰，拍了拍子都的肩道：“吾儿长大了，会想事了。”
子都更加激动，面色微红。小时候父亲常夸奖他，自从因姬足的出现挨打之后，已经许久不曾说过这样的话了。细想之下，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要多关注尹铮一些，莫呆头呆脑跟着闯祸。
郑国的立嗣之争再添变数。
众人都知道窹生拖着包袱出了姬足的府邸，又灰溜溜被赶了回去，连中士职务也丢了，除了还姓姬，什么都没剩下。
倒是姬足，似乎意料到窹生会回来，房间的东西也没收拾。只是绝交的话已经说出了口，一时都拉不下脸来。他和祝聃早出晚归，几次遇到窹生和原繁，只格外客气的见面行礼，话也不说。就连去中军校练，四人也分做两批，互不干扰，回家也各行其道。
这种情况被有心人探知，便觉窹生失了机会。奏请册封公子段的人跟着多了起来，竹简一册册往郑武公桌案上送，大有不把玉案压垮不罢休的趋势。
这下，就连武姜也按耐不住了，借着用膳的机会，往郑武公跟前凑。自从上次因为责罚窹生和郑武公起了龃龉，夫妻俩已经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得到邀请的郑武公也没拂武姜的面子，装作若无其事去了小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