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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警惕的看着姬足，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怎的，就那指甲大小的残渣，还想抠出钱来，公子也太看重了！”
姬足笑意更深了些：“有心自然有办法。敝人那些大件的盘不动，这精小的，便于携带，玉料上成，也是桩好买卖啊。你看，我刀客都带好了，是专心要做成的。”
“没有没有，你这是为难我。”
男子嘴上说着话，却没着急将几人往外赶了，而是带着人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站定。
切法不同，省料不同。边角料无法细细统计，挪下一两块来，实在容易，做几颗珠子玩玉，拿出去也够庶民之家混个温饱了。自古就有贪婪之人，不然“五惟之法”也不会将行贿受贿都列入其中。
姬足之所以肯定这些残料能做小物件，还在于海昏侯墓出土的文物里，就有这比拇指指甲大不了多少的玉器把玩物，叶子老虎等等，线条流畅，栩栩如生。
这时做生意，大都袖里乾坤，全靠比划。姬足不懂这些商旅暗语，便让风扬露了一朋在宽袖里抖了抖。
男子双眼一亮，负着手，嘴角微勾。风扬又换了一枚银贝，像变花似的两枚三枚，收了起来，最后，又使出一枚金贝。
男子再也忍不住了：“敝人冯氏。小君子贵姓？”
姬足答：“免贵姓风，程氏也。”
“几位这是想做什么，如何说？”
“长期盟约，当日市价六成，如何？”
男子思索道：“小君子欲往何处？”
“晋唐。”
“这可是南阳豫山的独玉，玉质坚韧微密，细腻柔润，光泽透明，都是青黄白黑的正色，最讨贵人们稀罕。你若去南阳寻，一来一回，不得磋磨个六七日？这四大名玉，卖到晋国国都，价海了去，比这新郑周边，可不是一般。小君子若是诚心的，再润一些，那些绿紫红的间色，我便搭了，算是礼尚往来，如何？”
祝聃看向姬足，没回过味来，好好的视察工作，怎么就谈起生意来。
其余人心中却有了计较。
“间色可比不得正色，搭了也不见好出手。此去晋国，路途遥远，路上有个磕碰还要损些，除去损耗和车马费，成本也就上涨了，不能只算进不算出啊。”窹生道，“阿哥，算了吧，不划算。”
眼见生意要黄，男子急道：“这是小物件，指甲盖大点，放置好些，哪里怕磕碰。你一件件用葛麻包好，也花不得多少，再垫些干草织皮，别说你去晋唐，就是再远些，九州之极，那也是坏不了的。”
可见，这样假公济私，已经不是一回了。
“咱们已经带了许多货，不日就出发，也不缺这一两件。若是货品不好，砸在手里就不划算了。”窹生脸色本就不好看，这时反对，更显得自然。
“阿弟所言极是。”姬足笑道，“义士，不若这次便搭上那些间色小样。诚信之本，买卖人心，货我也不验了，全当混个脸熟。出手顺遂，一月后，必再次登门拜访。”
“小君子要多少货？”
“有多少要多少。”
这可是大生意，男子揖礼道：“稍等，待敝人去里间禀告上峰。”
可姬足一行人身份哪能暴露。
“生财有道，我等惯认义士一人就好，也不行那朝暮不一之举，不用再牵扯旁人。上峰处，我们还是避嫌的好。”
姬足旁敲侧击告诉男子，他这样的大商户，会有人挖墙角。
男子听明白了：“小君子好诚，冯某心向往之。”
姬足又忽悠道：“义士，六成价绝对公允，这些小器物，公卿贵胄平常也是看不上的。我们能拿下的数，走遍全都城，也翻不出第二家来。有一就有二，下月回程，还少不了拜访。义士若不放心，我等先给下定钱，明日再来取货，以示诚意。出门在外，财不露白，免不了小心谨慎，请义士谅解。”
男子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野庐氏在郊外巡查难免没有疏漏，谁敢保证就没个跟随的尾巴，钱财露白，少不得被人惦记。此去晋国路途遥远，兄弟几人年纪小，带的货又多，小心一些也是意料中事。这样便定下协议来，约定第二日来取货。
回了府邸。
祝聃好奇道：“当年那管县莞氏走私货物，嫡系大辟，三系内终身为奴，男子剜足，女子刺青。这玉坊的人胆子也忒大了，敢抠郑公钱袋子，就不怕被抄家灭族吗？”
风扬感慨：“终有所获，总不算白跑一趟啊。”
原繁开心道：“如此一来，我们就不算消极怠工了。等他们出手，我们也有准备，不会被君父怪罪。”
姬足问：“仅此而已吗？”
不是这般，还想怎样？
原繁想了想：“对，还应对君父回禀此事。倒卖国家公器，罪不可赦，应赐大辟，以儆效尤！”
姬足却道：“窹生说了算。”
窹生这才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接连摇头：“玉坊和玉府关系亲厚，玉府是上卿所属。此般处置，岂不牵扯叔父？不妥。”
这一点，原繁回过味来：“君父一直对叔父爱重有加，因此处置上卿，难免伤了公族根基，是我想岔了。但一贯容忍，怕是这些人胆子越来越大，最终影响国祚，动摇大计，断不能无视。这可怎么办才好？”
窹生忧心道：“子都支持段儿，你我若这时回禀，恐怕还会担上夺嫡的嫌疑，让人以为我容不得人。我既然应了要让，就不能出尔反尔。”
姬足再次刷新了对窹生的认知，眼见窹生是个能知情识礼的，又点拨道：“商毫在管，这一带自古就是殷人集聚之地。冯氏出荥阳，荥阳却不只冯氏。据我所知，索、来、邲等等，都在荥阳附近聚居啊……”
“推原繁下水的，就是索、来、邲、冯、苑这五家的王八蛋！”祝聃咬牙切齿道，“对了，早上那个讲得我想打瞌睡，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不就是来氏！咱们这是进了王八窝了，遇到一群鳖孙儿？”
姬足道：“我去年查了索氏以权谋私，现下入了司空，正好受制于人。此事不能善了，端看明日那来氏又如何折腾吧。我拍拍屁股可以走人，你们不一样。”说罢，领着祝聃和风扬看望安姬去了。
原繁和窹生两兄弟坐在厅堂上，有些焦头烂额。
原繁问：“那五家是要害你，你想出应对之策没有？等篓子捅大了，就兜不住风了，非要争得你死我活不可，还不如早些处置了，免得夜长梦多。”
窹生苦道：“现下，本就是你死我活了。立嗣关乎国体，已经搅到朝堂上，今日朝臣的态度可见一般。你们说的我都懂，但是我心中放不下啊。我和他体内都流着同样的血，不是说断就断的。阿哥，你就容我任性一回，就这一回。他不害我性命，我也不想与他为难。他想当，就让他当吧。”
原繁知道，窹生主意比他还大，一旦打定主意，是劝不动的。能说出这番话来，已是极致。再逼迫，适得其反，反而显得他这个庶兄心胸狭隘似的。人世间做事，大多时候还是要念着情分，只有人情过得了，事情也才成得了。取舍之间说起来，谁又不为难呢？当初他不也为了母亲留下的几件旧物耿耿于怀，和姬足起了冲突么。
“哎。”原繁起身，拍了拍窹生的肩膀，“你想通了就好。我也不是放不下，就是不想死，要死也不能死得这么憋屈，耗在内斗上。”
“阿哥～”
原繁回过头来，笑道：“我知道你为难。无妨，今天不是拿到证据了吗，我们也不算是毫无防备。不到死局，也不用把事做绝了。你放心吧，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