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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繁有些着急，偷偷瞄了一眼姬足。
窹生也看向姬足，不明白为什么姬足突然挑了话头。
姬足却目不斜视，眼中只有太傅。他明白，太傅在考校两位公子的德行和政见。说不论输赢，实则见解一出，高下立判，对众卿的支持起着决定性作用。吃瓜群众肯定是忍不住的，谁都好奇窹生的观点。现在立嗣的事没言明，世族还没开始占队，这一场比试就极为重要。
不管窹生让不让，姬足都不允许窹生退缩。
姬足揶揄道：“公子刚刚还私下和我嘀咕了两句，不妨说出来大家论道，学不在凝神苦思，驳论之下，茅塞顿悟也有可能啊。”
“公子，今日只在论事。各抒己见之下，不分输赢。”太傅附和。
有人开道，后来者自然会跟上。
“公子，你就说吧，我们不插嘴的。”
“是啊，就事论事，你看，我们刚刚都辩得欢畅，少了你多没趣啊。”
连吵得面红耳赤的也出来附和：“就是就是，公子不必介怀，还要拿出真本事才是。”
……
众学子相劝，窹生再不开口，就是持傲，目中无人了。
窹生斟酌道：“司寇掌刑，惯有八议和八辟之说。会根据其身份及具体情况，减免刑罚的制度。盖凡入八议限者，轻罪则宥，重罪则改附轻比，乃有刑也。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不知这秦刑是否有规制，我不太清楚。”
这样的回答，既没有贬低公子段的言论，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是最圆滑的回答了。
众人一听，是这道理。自己可是贵族，若犯了罪，同庶民一样处置，岂不很掉身价？比起公子段的杀气腾腾，顿时觉得窹生来当国君，对自家有利。所有人都寻思着要回去和族里商议，好好争表现。
太傅并不发表意见，示意窹生坐下。
“祭足，你有何高见啊？”
姬足起身笑道：“我等诸侯，皆奉行周礼典刑，为何独独秦国例外？”
就差言明秦国要谋反了。
只一句，犹如响雷炸在众人耳畔。学堂上寂静无声，再没人能说出见解更高的话了。相比姬足的远见，之前的，更像是小打小闹而已。
先不说秦国是不是要反……
姬足的话，算是对窹生的“八议”做了补充，同时更显得公子段浅视，不堪重用。
众人了悟，着眼大局的姬足，更乐意辅佐能容人的窹生。一打仗，就要出钱出力，劳民伤财，对世族而言，弊大于利。公子段为人暴虐好战，惯会喊打喊杀，并不是世家乐意看到的。
再者，世族联姻通婚，早都不分彼此，谁都能和谁家扯上些姻亲关系。不是这个的舅舅家表弟，就是那家的堂兄家的小姨子……刑及三族，还真不一定是父子孙。当出现犯人无父无子的情况时，为了达到惩治效果，三族的范围一定会扩大。就算现在没有，未来谁敢保证就一定没有呢？哪怕联姻的一方是大世族，本族也是避之不及的。
这是在破坏宗族关系，亲疏情分啊！恰恰这血脉维系，又是周朝立国的根本。
想到这里，诸子心中惶惶，哪还有心思参合立嗣，都忙不迭想回家得个准话，免得自己站错了位置，为家族覆灭埋下祸根。
一场辩论，在姬足一句话之下，散了。
窹生终于松了口气，对姬足揖礼道：“多谢世子为我解围。”
姬足笑：“礼尚往来而已。”
“世子，窹生有事请教。”
“你无需问我。”姬足摆摆手，“你根本没想好自己要什么。”
“我还没问……”
“忠和孝，除了这两样，公子问什么，祭足答什么。”姬足拱手告辞，“足还有差事回禀，就不陪公子唠叨了。”
对武姜承诺是孝，对国是忠。窹生还真就只想问这两样，被姬足用话一堵，如鲠在喉。窹生恍惚还记得，他又一次受母亲冤枉罚跪，姬足就问过他，何为忠。言下之意，是忠于自己的本心，还是忠于国家大义，或是忠于孝道。
当日不觉得是个问题，只以为姬足在提醒他不可忘了本心和廉耻。事到如今，才发现姬足所言，好似陈年老酒，不同时候回味，都有不同的味道。
窹生更加坚定，必要姬足这样心细如尘、运筹帷幄的人物，才能为风雨飘摇中的郑国撑起一片天地。一时间，窹生心思千回百转，直到有人过来打招呼，他才回过神来。
窹生作为立嗣的候选人之一，朝臣们趋之若鹜。他不想做出表态，想回头去找原繁解围，却发现原繁不见了。
安姬看见窹生着急躲避的身影，拉着姬足，旁敲侧击道：“阿哥，窹生也怪可怜的。”
姬足不说话，连脚步都没顿一下。
安姬又道：“阿哥，若非他护我，我早就被打死了。”
“阿哥！你说话啊……”
“阿哥～帮帮他吧。”
……
姬足将安姬的碎发别到耳畔，叹道：“莫管闲事，郑公不许旁人干预。”
祝聃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就是，咱们喝酒吃肉，岂不快哉，何必搅和进他家的事去。公主，听世子的，没错。”
“阿哥，公子段惯和咱们做对，有他，祭国都讨不了好。”
“不急。”姬足心痛妹妹，总算吐露了风声。
安姬兴奋道：“那阿哥是答应帮窹生了？”
姬足没好气的点了安姬的额头，怪道：“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谁才是你哥？”
“嘿嘿，我就知道，阿哥有恩必报，不是薄情之人。”
祝聃不乐意了：“公主，你说这话，好似我就无情无义了一样。我也是立了大功的，你怎么不夸我？”
安姬一本正经道：“阿哥请了你吃肉的。”
“吃肉和褒奖，不冲突啊……”
“祝兄最最神勇无双，刀枪不入，顶天立地，天下无敌……髀里肉生。”
“好哇，你敢笑我胖！”
……
姬足看着两人无忧无虑的嬉闹，越跑越远，万分无奈。他劝过多次，可安姬躲得了两日，祝聃又眼巴巴贴上去。他又劳神费力去劝祝聃，无奈祝聃更是理直气壮，“公主是世子的亲妹，我护着世子，也护着公主，没错啊？”
这样一来，姬足倒还真不好开口了，眼睁睁看两人越走越近，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最后别凑一起了才好。祝聃是个没心没肺的，他怕安姬真嫁过去，会操碎了心。未来妹夫，怎么也要是个灵醒的才行，不然在春秋乱世，如何护得住妹妹呢？
这边，姬足还在为妹妹担心。
小湖边，却已经出了事。
刚下课，原繁便被人带话，叫了出去。他不知道对象是谁，但想着，窹生要继承世子之位，他这个作为哥哥的，该多担待一些，为窹生谋划，便傻傻前去赴约。他想遍了新郑中能排上号的所有世家，想明白了自己该如何说话，如何拉拢……
唯独没想到，约他的人是公子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