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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国学终于开学了……
一直不得门路的世族宗亲，都开始活跃起来。
未来国君，和自家子弟同在国学念书，还怕找不到机会亲近么？
这时候，地理、历史、礼法，都是口口相传。不入国学，便不知礼教，为贵族不齿。现下，还没听说过哪个平民能当官的。就是传说平民入仕的宣王卿士“仲山甫”，也还是姬姓宗族。
国学中，不乏有女子入学，统称“公子”。安姬白着脸，被姬足和祝聃一前一后护着，寻了泮宫后排的座位，不想惹人注意。
窹生的脸上还留着淡淡红痕，刻意掩饰了一番，不注意看不出来。他犹豫了一瞬，上前见礼。
“公主安好？”
安姬郑重回礼道：“多谢公子相护，安姬感激不尽。”
姬足笑着招呼：“公子请上坐。”
只三句话，隐含了太多内容。
一旁的世族公子们，都立着耳朵，公子窹生和祭国世子，关系这么好么？
郑国宫中武姜一人独秀，少了后宫佳丽，武姜被郑武公责罚的事，没有传出来。姬足闯宫的冲突，也被郑武公掩住，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众人都起了心思，开始思索，能得祭国支持，堪比得了郑国宗族的认可，是立嗣时一大助力。两人之间这般客气，定有事发生。更有脑洞大的，竟觉得姬足以妹妹暗许窹生，以谋得来日的官职。自家妹妹有没有这般弱柳扶风的，公子窹生，原来好这一口。
不一会儿，
原繁也走了过来，随意往姬足身边坐，分外熟稔。祝聃自觉让了位置，挪到安姬身边去了。这样一来，得了宗族和邻国支持的窹生，看起来更有优势。
公子段恶狠狠瞪了窹生一眼。
有好事者试探道：“公子，要不咱们也过去？”
“哼！要去你自己去！”
众人恍然大悟，果然是要立嗣了，亲兄弟间，已经开始争了。
窹生有些坐立难安。脸上刮了伤，不敢到处乱跑。他憋了月余，几次想开口说话，见姬足微微摇头，又吞了话进肚里。
随着一声钟响，太傅站到讲台上，窹生才收回了目光。这才发现，课堂中，竟生生划出条道来。坐在前方的，和公子段亲近着；坐在后方的，大概都是冲他而来。他一阵苦笑，心知这场风波，是不能轻易平息了。
师生相互见礼后，
太傅负手道：“国学有大小，大学之后，又为何？”
“先生，我知道！”有人急着挣表现，“是入仕！”
“非也。”太傅笑道，“春季，修养德行，巩固六艺。国子学会辨明天下局势，促使人巡礼交流，才能上进。学，是将六艺融会贯通，付诸实际。到秋季，射宫考校，才会决定你们的进用或黜退。过得了考验，才有入仕的机会。”
关系到自己的前途，诸子听得认真。
太傅又道：“学海无涯，有人入了仕，还在国学精进。望诸位同勉，切骄切燥。”
姬足只觉得人在后排坐，锅从天上来。这老太傅，没事说什么当官，众人都转过身来，齐刷刷看他了。太傅趁机对他微微颔首一笑，姬足垂下眼皮，心道，这太傅非泛泛之辈，是故意褒奖他的。就不只是拉拢，还是给他设套了。
“好了，闲话到此。开学第一课，也不必太过拘谨。既然要入仕，便要学会应对朝局，分析这天下局势。今天，就以秦国正月所颁布的‘三族之刑’为论，诸子可畅所欲言。”
这个议刑的机会，正是向未来国君表现自己谋略才智的时候。
诸子蹙眉深思，都思索着要怎样说话，才能引得主意。
少时，诸子心中有了定论：
“官署及诸侯公卿，历来恪守《吕刑》。其中，有墨、劓、剕、宫、大辟五刑，共三千条。同时，废止殷商之严酷旧法，以‘明德慎罚’为根本。而三族之刑，一人有罪，延及三族。与《吕刑》相驳，本末倒置，威吓惩戒之效。”
又有人补充：“不说那么文绉绉的。犯人大辟则已，没了性命，已受到严惩。但在行刑前，先在额头上刺字，再剜掉鼻子，割掉手指脚趾，这便已经受到了惩罚。再令乱棍打死，犯人痛苦不堪。死后还要被割头，剁成肉酱。这实非仁者所为，校殷商之德行，倒行逆施，兴杀戮，有违天道！”
“天朝有‘九伐之法’规正诸侯国，其中，就有关于杀害贤良和民众的。秦国这种德行，妖魔行径，更甚之殷商牵连五族、七族、九族的酷刑。就应谏言天子，兴兵讨伐！”
“你这话过了，三族之法，是惩罚罪人，约束庶民，你拿什么借口兴兵呢？”
“一人有罪，延及三族。难道三族之人，人人皆是恶毒之徒？这不就是滥杀无辜？”
“你们别争了，不过就是些庶民。秦国四年前以兵伐戎，版图与人口，一下子暴增约倍，得了那些多田地，死几个人算什么。没准儿就嫌粮多呢，人家也不在乎。”
……
说着说着，便吵了起来。
太傅也没制止，只在吵不出什么道理，越吵越偏的时候，敲了一旁的钟磬，示意安静。
太傅问：“这里，就公子段一人最为年幼，还是公子先说吧。”
公子段挺了腰杆：“我认为，也没什么不好。”
众人皆惊。
公子段坦然收获了众人的关注，补充道：“制定刑罚的目的，是告诫百姓不可犯罪，显示天威，起到安定民心的作用。管他酷刑也好，慎罚也罢，只要能安百姓，不就是好的么？”
有人问：“请问公子，夷三族，三族者，父子孙，若无父无子，又当如何？”说完，还对窹生所在的方向躬礼。
诸子大叹此人狡猾，竟明问暗贬，讨好窹生。
公子段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眨了眨眼，一本正经答：“三族之说法，本就不只父子孙，也有称父、母、妻者为三族的，也有父母、兄弟、妻为三族的。”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八岁的公子段竟是如此狠辣的角色。言下之意，只要凑够了三族，甭管是哪三族，都可以拿来用用。
要知道，父子孙三族，算是只牵扯了本姓三代人而已。若是父母妻，便要连累本族和母族、妻族，很可能是三姓人。算起来，是三姓九族。父母、兄弟、妻三族，就更多人了。
太傅赶紧制止话题，问：“公子窹生，有何高见？”
窹生不想让弟弟没脸，闭口不言。
姬足笑道：“公子窹生，想得太入神了，先生在行问呢。”
窹生对太傅揖礼道：“先生，窹生并无甚见解。”
不争，是为了维护公子段的脸面。
但这时立嗣风声已起，这样的谦让，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窹生要让世子，让公子段承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