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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姬扎着双鬟，挺着小腰板。
“君夫人，我阿哥做事光明磊落，绝不会无端构陷旁人，请君夫人明察。”
武姜的眼神快淬出毒来，看着安姬越发不善。安姬犹豫了一瞬，上前想扶武姜讨好。
“君夫人莫气了，身子要紧。阿哥绝没有做过这种事……”
公子段气安姬分走武姜的宠爱，今天又认定姬足骂了他，火气有点大，多年相处的情分瞬间忘了个干净。
“那是我胡说咯？”
公子段从毛毡上跳起来，问：“今日就我和阿哥，祭足三人在说话，他说我妖言惑众，难道是指旁人不成？你那哥哥，以权谋私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好意思说他光明磊落？”
“阿哥没有！”
“没有，那他为什么巴不得打死我！两百鞭呢，你来受么？高氏死不瞑目，你是没看到，才直挺挺在这里大放厥词吧！”
公子段不提那两百鞭还好，一说起，武姜就气，抬手将安姬推了出去。安姬猝不及防失了平衡，一屁颠坐在地上，跌着了尾椎，痛得呲牙咧嘴。
公子段上前拉起窹生，将矛头对准了安姬。心想，要是母亲怪罪安姬，那阿哥就不用再受罚了。一个外人，自然比不得亲哥哥重要。
“就是你！你和你阿哥都是狼子野心，想在郑国作乱！”
安姬气得涨红了脸：“郑公是个英明的君主，岂容旁人在他眼皮子下作乱。我和阿哥要作乱，君上怎可能置之不理。我没有！阿哥也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有本事，我们去明堂评理！”
“是么，你阿哥还警告说要杀了我呢！”公子段扭头对武姜说，“阿媪，今天我说了卞和向楚蚡冒献玉的事，本想逗个乐子，却平白挨了羞辱。临走时，祭足还威胁我，说楚蚡冒头年没收玉，第二年就死了。阿媪评评理，他不是威胁我是什么？”
武姜一直担心公子段在她死后无依无靠，现在听说姬足要害他儿子，那还得了。这话一出，已经突破了武姜的底线。
“彩雀！拿下她！”
窹生顾不得公子段了，急道：“母亲，你不能打她！”
“拦住那个孽障！”
一群仆从冲了进来，将窹生架住。
公子段在窹生耳边低声劝道：“阿哥，别管了，阿媪罚她，比罚你好。”
“你！”
公子段真诚一笑：“阿哥是我亲哥哥，我怎么能让你挨打呢？别人的妹妹，你别管了，你只用看顾我一个就好。”
这一刻，窹生竟无言以对，好似从没见过公子段一般，觉得陌生得很。
安姬被押跪在了地上，胳膊、背脊、膝盖，无一处不痛。皮裘已经被扒掉，露出里面的薄襦来，她硬生生憋住了泪水。
“不！”安姬据理力争道，“我阿哥是说，他才是那卞和，公子冤枉了他。”
武姜反问：“那为什么要特别提醒，楚蚡冒死了？”
安姬见这解释行不通，又道：“君夫人，你不能打我。这不是个人恩怨，是两国邦交。此事找君上，立即能见分晓，你不能擅自处决我。”
“呵～”武姜一声冷笑，“是啊，你兄妹二人不就打着这主意，有恃无恐，才来祸害我儿么。害他们兄弟反目，害我郑国后继无人，慢工出细活儿，六年如一日，好歹毒的打算啊。”武姜接过彩雀递来的藤条，“你不承认没关系，我会打到你认的。”
窹生见武姜是真的要下手，吓得脸色骤变，拼命挣扎起来：“放手！公主要是受了伤，你们全都要陪葬！”
侍从面面相觑，不敢再拦，借势松了手，拉扯也没刚刚用力，演起戏来。
公子段扑了过来，抱住窹生，耳语道：“阿哥，你不能管，今日阿媪不打人，是不会消气的。”
“你放开！你不懂事，我还不懂事，郑国就完了！”
……
兄弟俩争吵的声音，打碎了武姜最后一丝理智。
嘭！
安姬背上挨了一记，痛得倒吸冷气。
“君夫人，你打伤了我，如何对君上交代？”
“还敢威胁我……”又是一记，武姜昂着下巴道，“祭足算计我儿一次，我就打你一次。这么多年，也不只一桩两桩了。今天，我就让他看看，一个小国世子，也敢在我郑国嚣张，是谁给他的脸！”
窹生扑过来抓着武姜的手，求道：“母亲，不能啊！事情不是这样的！”
“滚开，吃里扒外的东西！”
“母亲！”
武姜气得胸口发痛，直接将两根手指粗的藤条交给了寺人：“打，狠狠的打！我没准，就不准停！”
寺人下手，比武姜狠多了，安姬三两下被捶到地上。
窹生没办法，只好扑到安姬身上，痛哭流涕道：“母亲，您打我吧，都是儿子的错，和祭国公主无关，您开恩呐！”
寺人犹豫不决。
武姜气道：“打！打死了事！打死这个孽障省心！”
安姬觉得委屈，咬紧牙关不哭出声，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窹生挡在她身上，也没好了多少，涕泪横流。是啊，在母亲心里，就没他这个儿子。他的忍，他的让，在母亲眼里，什么都算不上。哪怕他再尽力，再用心，做得再好，也无济于事。
武姜见两人挨打，却没有动静默默承受，怒火逐渐平息，叫了停。窹生满脸水光抬起头来，脸颊上添了两道血痕。
武姜又来了火气：“你兄妹俩都不是好人！祸害我儿子！”武姜心疼起窹生来，“阿媪不是故意的……痛吗？她犯错，你护她作甚！我的儿，你可不能再这样了，打坏了可什么好。”又扭头恶狠狠吩咐，“关去柴房！让她清醒清醒，知道谁才是君主！她效忠的主人是谁！”
窹生不敢求情，因为他知道，不管他如何说，母亲都不会信他的，反而气得更凶，只好眼睁睁见安姬被拖走。
这一月底的天气，外面还铺着寒霜。
安姬挨打时只穿了一件薄襦，被关进柴房没有火盆。隔天早上，哪还有活路。窹生看得出来，以姬足的才智，之所以还受制于人，就是在保护这个妹妹。如果安姬重伤或者死了，姬足还不知道会发什么疯。
窹生低下头，认命回了寝殿。
少时，公子段便溜了过来。
“阿哥，痛吗？”
窹生不肯答话。
公子段笑盈盈讨好道：“阿哥，我都说了，阿媪是要找人出气的，你非要上前去挡。这下可好，平白挨了一顿。你若不上去，阿媪还打不到那么狠。”
公子段的小手沾了药膏，触在窹生的伤口上。窹生已经痛得麻木，心中别扭，还是闪躲了一下。
“阿哥别怕，这药膏是阿媪专门为我配的，对跌打损伤最好。就这一点儿，我全给你拿来了。涂上去凉凉的，一会儿就不痛了。”
窹生心中更酸。他常年在中军校练，难免磕碰，却没得母亲一盒药膏。
“痛吗？”公子段嘟着嘴，小心道，“那我轻些。”
窹生脊背都僵了，从未觉得如此难熬：“她呢？”
“阿哥！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护着她！她哪里好了？”
哪里都比你好。
窹生嘴上却道：“她还不能死。”
“行！”公子段将药膏往窹生手上一塞，“我就去打声招呼，饿她两顿便罢，不用磋磨了。”
直到公子段走出门外，窹生都没回过神来。
冰天雪地，穿着件单薄的复襦，没火盆取暖，还不给吃饭。安姬身娇肉贵，哪吃过这种苦。
不冻死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