郐都平面呈不规则三角形,有五花土夯筑的南北向隔墙,将都城分为东西两半,东西最长处,有五公里。宫殿在西北城,东城为居民、军队居住区和手工业区。
一行人坐着马车往东城走。
马车上,公子段缠着安姬说话。
“阿姊,你怎么不来找我玩儿啊?阿媪前几天才给了我一套动物,有马有象,什么都有,可像真的了。你要是喜欢,我可以让阿媪也给你做一套。”
安姬淡淡道:“我要学武,没空。”
“武有什么好学啊,有侍卫在。你若担心受人欺负,我让阿媪指两个人给你,保证没人敢在你面前放肆。你一句话,要处置谁,就让他们去办。是吧,阿哥?”
窹生皮笑肉不笑的点头,神情怏怏,不好多说。
安姬瞄了一眼姬足的神色,婉言拒绝:“公子段喜欢就好,我不需要。”
“那你想要什么啊?你来,我们也可以玩打仗啊,我让你当将军。宫中人多,你想要哪个当兵,都可以点。恩~除了密纳,其它人,你随便挑就是。”
“我不喜欢……”
“那就玩你喜欢的好不好?阿姊你说吧,不用客气。阿媪最疼我了,要什么,玩什么都可以的。”
……
窹生察觉安姬的敷衍,不好意思的再对姬足一笑。
姬足点头不语,心中却对公子段的品性再次作了判断。
因为武姜的溺爱,公子段的性子越发嚣张,现下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也粘窹生得很。也不知几年后,兄弟俩为什么就突然反目了,竟沦落到兵戎相见,篡位夺权的地步。这很可能,与公子段极强的占有欲息息相关。
气氛尴尬得很,只有公子段兴致昂扬。他想和安姬同车,窹生想办法满足了他的要求,他自然很满意,一路絮絮叨叨,竟说到了中军,才怏怏收了口。尽管安姬一条要求也没答应,他还是很高兴,特别是看到祝聃还黑着脸,他就更来劲了,连脚步也蹦蹦跳跳的,十分欢快。
祝聃翻了个白眼,扯着原繁说话,两人关系竟比往常更亲密了几分,多了点心心相惜的意味。
姬足暗自感叹,原繁笼络人也是有一手的,怎么就这么轻易被窹生收买了去,害得他想栽培原繁夺权的计划付之东流。这么一想,便觉得五岁的窹生厉害得很。
中军校场,因为一行人的到来,专门在角落留出了空地。虎士三步一岗,免得几个金贵的娃娃被军士冲撞。凛冽的北风中,一边,中军虎士大汗淋漓的憋着劲操练。这边,边父早已负手而立。
寒暄之后,边父笑:“世子也来了,可是对学刀也有兴趣?”
姬足笑道:“没想到,竟是司马亲自教授。这个便宜,我和祝兄占大了。”
公子段插话:“那当然,边父是郑国使刀最厉害的,当之无愧第一人。”
“公子过奖了,能同祭国世子一起操练,是外臣的荣幸。”
练习刀法,自然不能一上场便用真刀。祝聃捞起练习用的棍子,在手中挽了个刀花,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将刚刚路上的不快都忘了个干净。
一切准备就绪,边父问:“祝聃,剑是双刃,防身杀敌都好使。而刀为单刃,为什么学刀不学剑呢?”
祝聃应:“我能使得好刀,剑也自然不在话下。司马,我说得对吧?”
“一力降十会,你能学,其它人却不见得适合。”
原繁问:“为什么?”
“小刀为匕,刃端上翘,但体型小,只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于防身可用。大刀,用以斫砍劈勒,是重器。重器对手臂力道,和身体敏捷度都有要求。毕竟,只是单刃,要伤敌,比剑要费工夫。说穿了,就是力气。力气大的人,才适合用刀。”
周代重剑,不喜佩刀。但西周时期,就已经出现了青铜大刀。柄短刀长,刀背微弓厚实,刀柄首端呈扁圆环形,所以又叫“环柄刀”。但刀形体笨拙,远不如铜剑精巧锋利,因而刀迟迟没有投身战场。
祝聃坚持要学,边父也不多话,教了扎马步的姿势,留风扬看管教习,只说七天后来检查成果,便抽身回去宫中向郑武公复命。
六个娃娃,排成两排,小的在前,大的在后。手臂伸直,端着棍子。脚下还要曲着,腰腹四肢无时无刻不用着劲。没一会儿,两岁的公子段先受不住了。接着,安姬也坐到了地上。
公子段歪歪斜斜到了安姬身边,讨好道:“阿姊,我们去玩吧,我都没来过校场。”
安姬脸上粉嘟嘟的,蒙着一层细汗,喘着粗气道:“你自己去,我还要练。”
“阿哥他们练就行了,我们不用。”说罢,公子段硬拉着安姬就走。
安姬急急抽出手来,公子段力气用得大,被惯性所至,一屁颠坐在地上。
公子段愣了一瞬,开始嚎嚎大哭:“阿姊不陪我!呜呜!阿姊坏!”
安姬呆坐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讷讷对窹生解释道:“不是我,我没推他。”
事情就发生在眼前,孰是孰非,一眼明了,根本不用争辩。姬足就站在安姬身后,上前拉起安姬,帮她收拾衣摆。
窹生自觉走上前来,对姬足告罪:“舍弟小,世子莫怪。”
公子段在地上蹬着双脚,撒泼道:“阿哥!明明是她坏!我只是想拉着她玩,我没错!”
“世子切莫生气……”
窹生不好说公子段错了,只敷衍了一句,准备转身回去安慰在地上坐着的公子段。公子段见自己摔了,哥哥却护着旁人,认为安姬夺了窹生对他的宠爱,抓起地上的木棍就往安姬劈了过来。
“你们都坏!呜呜,你们都欺负我,都不陪我玩!”
小孩子下手,最没有分寸。
公子段人小,举起棍子,正好够上安姬的脸。他使的力气大,一棍子劈实了,还不知道落在哪里,许是眼睛,也可能是鼻梁或是太阳穴……
变故骤生,没人料到两岁的公子段胆子竟这般大,连风扬也来不及阻止。
姬足着急将安姬拉在怀里护住,背向公子段。等了几息,姬足都未觉得痛,只听到耳边一声闷哼,随即是聒噪的哭声。
“阿哥,她摔了我,我要和她比试!你放开,放开!”
“休得胡闹!”
姬足这才回头,将安姬拉到身后。只见窹生捂着胳膊倒吸冷气,原繁急急收拾了六根木棍,跑出很远丢了,又气喘吁吁往回跑。
祝聃上前一把揪了公子段的衣领,将他如小鸡般提了起来,恶狠狠道:“某就说你是个心思不正的。不和你玩怎么了,你这讨人厌恶的小人,谁和你玩儿谁就是傻!”
祝聃没爆粗口,已经很客气了。公子段被拧在半空,急得四脚乱蹬,见风扬也凑了过来,顿时不寒而栗。
公子段哭道:“呜呜,阿哥,他打我,他打我!阿哥救我!”
“祝兄……”窹生拉了祝聃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
公子段没想到窹生一直不帮他说话,哭得更大声了。一面伸手在祝聃胳膊上乱挠,一面对祝聃威胁:“你敢打我,我让阿媪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祝聃冷笑道:“好啊,你来杀我啊,我死之前,先打得你老母都不认识!”说罢,当真要动手。
窹生急道:“世子!”
祝聃一根筋,只听姬足的话。姬足却作壁上观,放任祝聃收拾公子段,显然是要为妹妹安姬出气,再闹下去,还不知生出什么变故来。
原繁赶紧将祝聃的拳头拉住,劝:“祝兄,君夫人那里不好交代,吓吓就行了。”
祝聃眼里可没年龄大小和尊卑之分,只有看不看得顺眼,乐不乐意。公子段只有两岁小小一团,却蛮不讲理。祝聃暗自拿捏了分寸,心想不打得公子段屁股开花,也要吓他一下,让他不敢嚣张,以后看见自己都要绕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