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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足打量起窹生来。窹生看出祝聃是个吃货，进门就贿赂了祝聃。又观察入微，看出他护妹妹的软肋，是个厉害人物。同样是五岁，安姬的聪明，却比不上窹生。
五岁的年纪，面貌还没长开，却没和史书上记载的一样，长相狰狞。郑武公的英俊相貌，窹生遗传了六七分。没有子都那等惊世容颜，却朗目敏锐，也是心雄胆大，有凌云志气的男儿。
未来的“春秋小霸”，情商智商都不低。十三岁就能掌权，说出“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后世名言，可见其心胸气魄，都非原繁和子都能比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
考虑到今后在郑国的日子还长，多一人护着安姬，不是坏事。姬足行礼，应承道：“那祭足在这里，就多谢公子关照了。”
窹生又还一礼，坦言：“世子不需多礼。听说，我阿哥对你推崇备至。我观他近日言行，也大有改观，很能得君父宠爱。不怕世子笑话，窹生早就想来讨教一二，却一直得不到机会。”
原来是来争宠的。
姬足笑问：“君上赐福肉，公子还需要请教什么？”
胙肉，是祭祀时供神的肉，意义非同一般。分饷各房子孙，意在勉励子孙墨守祖业，谨尊孝道。分胙肉也有多有少，当然分得越多的，越受重视。郑武公赐下整整一只，对窹生的态度，算是很明白了。
窹生琢磨了一下姬足的意思，又问：“当日，世子在小寝，有对‘忠者’之论言，窹生思前想后，还是不明其中深意。其心之谓，和我跪与不跪，有什么关系？”
姬足得了窹生对安姬的关照，不好不答，便提醒道：“忠的是自己的心，管旁人那么多做什么？跪得不甘心，还不如不跪。再说，跪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君夫人要罚，依旧会罚你。”
祝聃不敢插话，小声嘀咕道：“跪来跪去，腿不痛么。家父那么严厉，也没让我跪。”
窹生听到后，眼神闪烁，继续发问：“窹生的疑问便在此。我是阿媪的儿子，阿媪让我跪，我理应跪拜的。世子这么一说，我要依从自己的心来行事，也就是不该跪。这，便与孝道相左了。当日以诗解天下，我观世子之言行，是遵从礼仪孝道之人。为何有此言论，十分不解。”
“跪礼，是孝义。跪罚，是认错悔过。公子悔过了么？”
窹生无法回答，他总不能说，是武姜见不得他和原繁亲近，所以才罚他的吧？这等公族矛盾，嫡庶之别，实在不便外人知晓。至于祝聃说的，母亲不疼他，他不以为然，没作深想。
窹生明白，他这样绕圈子，姬足便始终奔不了主题。最后将心一横，改口直问：“世子觉得，窹生该如何做，才能讨家母欢心？”
“就看公子，要将自己摆在什么位置上了。”
“位置？”
姬足笑而不答。
窹生疑惑道：“世子可否说得详细些？”
姬足依旧笑盈盈的，直视窹生，双手插袖，做了不理事的姿态。
窹生起身一拜，再次恳求：“请世子不吝赐教。”
姬足将窹生扶了起来，却含糊拒绝道：“赐教是不敢当了。公子有太傅指教，有郑公点拨，我才八岁，实在难以担此重任。如今，还自顾不暇呢。”
之后，不论窹生如何旁敲侧击询问，姬足都不再回答了。又过了一会儿，窹生也没等到安姬回来，扯了阵吃穿住行上的闲篇，便告辞离去。
宫中的事瞒不过武姜，得知窹生将祚肉都送了姬足，就疑心起窹生，在借着去小院的机会，和原繁私下亲近。她不动声色，只问窹生：“你阿弟没得例外的福肉，你可有留一份给他？”
窹生老实道：“儿子想拉拢祭足，始终不得机会。凭着送肉的借口，才进了小院。”
“你们说了什么？”
“未说起正事，只是闲话家常而已。”
窹生只觉得母亲脸色不好，讨巧卖乖，也无济于事，只好作罢。
闲话家常，武姜不信。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窹生聪慧，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没道理只闲话逗趣，不说正事。疑心一起，更觉得窹生不和自己亲近，竟连说话做事都要防着，是被原繁笼络，教坏了。
胙肉，向来只分男子，而且必须下肚才算。郑武公念着幼童不易多食，只分饷了两岁的公子段小小一块，没想到会引起武姜母子离心。
武姜在得知原繁也得了例外的胙肉，也去了小院之后，就更不给窹生好脸色。实则，原繁去姬足的小院，连照面都没和窹生打过。
因为拜了姬足为老师，原繁在小院里更随性些，直接将肉交给暗卫，便蹿进了厅堂。行礼之后，窝到火盆边上，和姬足面对面坐下。
原繁搓着冻僵的小手，在嘴边哈着气：“哎呀，这天气，没入冬至，已经这般冷了。”
姬足递过一杯茶水，给原繁暖手。
两杯姜茶下肚，原繁才觉得暖和过劲来，关心道：“先生这里炭火好似不够，才燃了两盆，回头我再使人送些过来。我那里多得很，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先生正好用不着再去宫中领，省了报备的麻烦。”
姬足好奇：“你的手，怎的冻成这样？是衣服不够暖么？”说罢，好奇捏了捏原繁的襦子。
原繁憨厚地笑：“先生这里不喜旁人进来，我便自己提的，没让人插手。听说祝兄选了鹿肉，君父分给世子的，便也选了这样。恰好，我分到的也是鹿，便一起送来了。两份，吃得尽兴些。不过我自作主张，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姬足眉头一挑：“这倒巧了，刚刚公子窹生才从我这里走呢。他说尊父赐了豺肉给我，你却拿了鹿肉来。怎么，赐胙肉，还有双份的？”
“啊？”原繁懵道，“君父还说，我和你关系亲些，让我来送的啊？”
姬足又给原繁添了茶水，笑意更深了些。郑武公有意思，给一个儿子赐豺肉，给一个儿子赐鹿肉。
豺乃祭兽。霜降分为三候：一候豺乃祭兽；二候草木黄落；三候蜇虫咸俯。霜降时，豺狼开始大量捕获猎物，捕多了吃不完的就放在那里。所谓“以兽而祭天报本也，方铺而祭秋金之义”。 豺，赐了窹生，寓意君王建功立业，有勇有谋。
鹿性，善良柔美，当下行聘嫁娶，就要以鹿皮为礼。伉俪情深的俪，就指鹿皮。同时，鹿又是古时人们经常追逐捕猎的对象。郑武公这是想让原繁和他，辅佐窹生逐鹿天下吗？
姬足好奇：“那公孙阏分饷的，是什么？”
“好似羊羔肉吧。”
羊，最是智慧和顺。看来，因为子都算计郑武公的儿子，到底还是引了郑武公不愉快啊。
原繁警醒道：“世子是觉得，君父赐肉，其中还有说法？”
“那你喜鹿，还是喜豺？”
原繁惊醒，顿时明白了郑武公的深意。
姬足又问：“不敢说？”
原繁认真思索之下，老实交代：“先生，其实我胸无大志，那日想荣登君位，是想引得君父重视而已。如今，君父待我不同以往，每日都会花一刻钟校问我的功课。我……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窹生对我也好。”
“他怎么对你好了？”
“他和我说话，陪我读书啊。对了，冬狩他还救了我的命呢。他是嫡子，身后有母家申国的支持。而我……”原繁沮丧道，“我什么都没有。”
姬足端了茶水，捧在手心取暖，面无表情。
原繁慌张解释：“先生，郑国若要强大，是不能只凭一己之力的。血脉至亲，嫡庶尊卑，是立国之根本。我就算承袭了君位，那以后呢？”
“可以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