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足的初衷,是肃清祭国朝堂,拔除细作和居心叵测之人,而后徐徐图之。他一切都做得很好,每一步计划都完成得漂亮……结果,抵不住郐国的灭国旧怨,和祭国两代国君十五年水滴石穿的功夫,在郑国即将挥兵北上的时候,还是入了郑国为质。
在郑国过日子,姬足想掩饰锋芒,却被郑武公用父亲身死的隐秘逼迫,现了原型。姬足又想,借助郑武公的力量,追查父亲死亡的真正原因,遂不及防又卷入郑庄公窹生和公子段的争宠……
自从姬足将细作的范围,缩小到卫、宋、陈三国之后,便知敌人的强大,寻起了后路。清除细作,暂时有郑武公操持。姬足在这段空闲时间里,不能轻举妄动,便把心思都花在了如何让祭国强大,如何谋求霸业上。
一味防守,不如主动出击。争霸,是唯一的出路,尽管这条路很难。
利用完郑武公,姬足起了离开的心思。今日,武姜的所作所为,恰好让姬足得了机会,于是便来向郑武公告黑状了。只是,姬足也知道,郑武公是不会轻易放他出宫的,所以,他选择退而求其次。
果然,郑武公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已有了主意。
姬足假装不知,再求:“求郑公恩典,允祭足出宫。”
郑武公不得不亲自起身来扶,还帮姬足整了衣襟,问:“怎的,谁欺负你了?寡人……哼恩,罚他!”
姬足委屈道:“上次,姬足送去一盏灯,就惹得公子窹生受罚。这次,又因为舍妹顽皮,要孵小鸡,被公子段撞见。公子段喜欢,祭足只好割爱。不知为何,昨夜小鸡死了,君夫人就让祭足去小寝问话。”
郑武公听说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立即拧了眉头。
姬足又补充道:“君夫人恐怕会因此对祭足生了误会,让人以为,是祭足从中动手脚,引三位公子不合。惑乱宫闱之罪,祭足担不起,因此自请出宫,请郑公成全。”
“那,寡人请梓童来……”
姬足劝:“郑公不必为了祭足细究,这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祭足不想夹杂在其中,为难罢了。若郑公请君夫人来问,难免伤了夫妻情分,还是私下处理的好。”
“你当真想出宫?宫外可不比宫内安逸。”
“权益之计而已,祭足单凭郑公吩咐。只是,别再让祭足一个八岁孩童评理了,祭足愧不敢当。”
言下之意:两国同盟依旧作数。
郑武公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揶揄道:“你倒是会躲,知道寡人不会为难你,便卯着劲打小算盘。”
“祭足不敢。”
“你明知道寡人为何将你留在宫中,你却要出去,置寡人于何地?”郑武公发了气。
姬足不慌不忙道:“郑公说让祭足住哪,祭足就住哪,绝无异议。”
“宫中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行了,安心住着吧。”郑武公决定道,“真难为你,明明知晓太傅所授内容,还耐着性子去陪原繁和窹生听课。寡人承诺你,寡人三个公子,绝不再去扰你便是。梓童(君后)那边,寡人会去说的。”
这正符合姬足的想法,不能出宫,便退而求其次,为他的筹谋争取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最重要的是保护安姬,他实在不想搅和到公子段的争宠中去……
姬足忙道:“多谢……”
郑武公打断姬足的话:“别急着谢,你若解决了眼下要事,寡人才会允你。”
又是交换条件。
姬足揖礼:“郑公请讲。”
郑武公问:“那日,你祭国司马,将寡人侄儿丢出北市,这件事,你该对寡人有个交代吧?”
“子都与足起了冲突的事,众人皆知。司马最是护我,有此举动,也不奇怪。看在旁人眼里,是郑国不肯遣返出奔的世子,惹祭国恼怒。正合两国表面对峙,暗地结盟的举动,让子都委屈了。”姬足轻飘飘地将话又挡了回去。
郑武公笑:“子都一心扑在查案,据说人都瘦了两圈,吃不好睡不好的,确实委屈。倒是你,此事关乎你祭国,你身为储君,还真稳得住,不烦心,还孵起鸡仔来。是寡人小瞧了你。”
姬足嬉笑道:“郑公说笑了,祭足也整日茶饭不思,才寻了乐子解忧。”
“茶饭不思,可有想出对策?”
“郑公明知道司关要蒙混过关,管氏封人身边,定有人行蒙蔽遮掩之事,还来问我。郑公惯会让我做坏人。这,足可就不依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三言两语,方寸之间,便已定大势。
风扬在门外听得真切,回去的路上,又少不得唏嘘:“世子这话语机锋,嬉笑怒骂,收放自如,臣自愧弗如。”
姬足懒洋洋道:“叔扬,累得很。”
风扬笑:“权谋之事,说穿了,也是交易衡量,讨价还价。一桩买卖,尚有袖里乾坤,谋天下大事,又岂能张口闭口,就露了自己的依仗。少说半句,给自己多几条后路,总是没错的。为君为臣,皆如是。”
风扬不常讲大道理,也不常出谋划策。但每次侃侃而谈,总会让姬足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第二日,郑武公一道禁令,将整座花园都划给了姬足的小院。不得郑武公和姬足的传召,任何人不能入内。
接下来的日子,宫中彻底平静了下来。武姜和两个儿子的关系又缓和了,母慈子孝如初。
窹生被姬足嘲弄“不忠”,以为姬足在提点他,凡事委曲求全,不坚持己心,不一定能得善果。他有所感悟,却还没想得太明白,直觉还有另外一层深意,抓心挠肺,百思不得其解。
而原繁,又回到了无人约束,无人教导的日子,很不习惯。想去找姬足说话,被挡在外面,于是干脆借着每日太傅上课的时间,和窹生玩到一起,渐渐熟稔起来。这,也正是郑武公想看到的,便下令虎士更要注意院子里的动静。
姬足每日跟着风扬锻炼身体,就连祝聃和安姬也都依葫芦画瓢,日子倒也惬意。
今冬第一场初雪来时,管县也传回了好消息。
每座城关,司关隶属,下设士二人,府一人,史二人,徒四人。管氏身边,有个“莞氏”亲随,经常和司关史搅和在一起,连通司门官,走私货物入城。这就为细作开辟了一条入城的便捷通道。
据说,此事管氏极力否认,就连城门记录,也查不出来。还是子都得一位“尹氏”宗族帮助,才最终拿到了罪证。
东周,已有完善的市场制度。泉府,负责征收市场税,收购市场上滞销又切于民用的货物,按原价收购,标明价钱,以待急需的人购买。购买者,需从采邑的主管官那里开出证明。赊取钱物的,也有明确规定。设置赊取期限,然后再按照规定的税率,来收取利息……这种完善的制度,是银行借贷的雏形。
要知道,货物不从关门出入的,就要没收货物,还要惩罚货主。国事所需钱物,都从泉府支取。
所以,莞氏所作所为,相当于掏了郑武公的钱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