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武姜找来大儿子窹生问话。窹生怯怯的,缩着脑袋,贴着柱子站着。
武姜开口便问:“灯呢?”
窹生不敢答话。
“我问你灯呢!”武姜低喝。
窹生打了个寒颤,答:“儿子,儿子送,送回去了……”
武姜气道:“我说的话,你全都忘了?”
窹生反应也快,小声为自己辩解道:“阿媪,您说过,君父看重祭足,要儿子和祭足亲近。原繁天天和祭足一起,儿子这也是为了接近祭足,绝不敢忘记阿媪的教导。”
武姜终于从愤怒中回过神来,想起比嫡庶之争更重要的事,权利。他的儿子以后要掌权,就要有追随的大臣。她不能为了不喜原繁,让儿子和未来的朝臣失和。
“你还记得就好。”武姜又强调,“你阿弟年纪小,你有空,多陪陪他。每日和祭足在一起时,也带上他,混个脸熟。”
窹生乖巧应“诺” 。
武姜语重心长道:“阿媪知道,对你严格了一些,可你就这一个弟弟。将来,无论是谁承袭,你们这血脉关系,抹不掉。所以,谁才是至亲,你心里要有数,别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撺掇了。”
窹生听出武姜对原繁心怀芥蒂,只道:“儿子明白。”窹生讨好的从袖里摊开一张丝帕,殿内霎时浓香馥郁,“阿媪,此花张口向下,花瓣内敛,似金钟吊挂,好看吗?”
武姜搂了搂窹生的肩膀,轻柔的拧了窹生的小脸,笑道:“难为吾儿,怕花苞压坏,还特意用秸秆做了兜子,真正费心了。”
“前年,君父特意从鄢地移了几株素心蜡梅来,没有张扬,为了讨阿媪欢心,给个惊喜。您也知道,鄢地的素心蜡梅最为有名,是梅中极品。儿子今日路过,正好看见开了,就摘了来讨巧。阿媪可不能说是我告密啊。”
武姜笑意更甚:“阿媪很喜欢。”
“听说采花炸熟,水浸淘净,油盐调食,味道颇佳。明儿膳夫该做好了,儿子送来与阿媪尝鲜。”
武姜奇道:“从未听过腊梅还能做膳。”
窹生搂着武姜的手臂,亲昵道:“儿子寻了古方,琢磨了好久,还特意问过食医的。冬日里,碳火旺,燥得很。蜡梅花味甘、微苦,最能解热生津,适宜得很。”
“就你贴心,段儿以后有你一半懂事也好。”
“阿弟是最懂事的,阿媪就放心吧,享福的日子还长着嘞。”
武姜气顺了,又拉着窹生说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让窹生离去。
次日,
恰好沐休,太傅没上课,姬足感觉就像加班一样。因为,今天是幼鸟破壳的日子,安姬一早便托女巫给姬足带了话,邀请姬足来看出雏鸟。
大厅里,添了火盆,温暖如春。安姬和祝聃依旧裹着被褥坐在榻上,坐了二十多天,终于要得出结果来,两人格外兴奋。布包被解了下来,放在秸秆编成的巢穴中,依旧用被褥围着。
安姬问:“阿哥,你说,我和祝兄谁能赢?”
“嗯……说不好,没准儿今天没出,明天出了。”
安姬又道:“我们约定好的,谁先孵出来,谁就赢了。”
祝聃插嘴:“那还用说么,一定是我赢!”
安姬气道:“是我!”
“是我!”
……
祝聃和安姬又吵了起来,每天都是如此,两人依旧乐此不疲。
突然,
窹生牵着公子段走了进来。两兄弟出门时,武姜特别叮嘱过,让公子段给姬足道歉赔礼。公子段年纪小,只要能和阿媪阿哥在一起,并不在意那些脸面不脸面的事。那日抢灯的闹剧,早就忘了个干净。
行完礼,又道歉之后,两岁的公子段立即凑了上去,看看祝聃,又看看安姬,好奇道:“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裹着被褥在榻上,好像只蚕茧一样。”
安姬脸蛋红扑扑的,大眼忽闪忽闪,娇笑:“我们在比试。”
公子段十分不解,走上前去,歪着头,奶声奶气道:“比试不好玩,你下来陪我玩啊。”
窹生拉住了公子段,退后两步。虽然他也很好奇,但还是对公子段解释道:“阿弟,这是祭国公主,不可无礼。”
公子段不解:“阿哥,我想和她玩儿。”
姬足趁机道:“安儿,你和祝兄带着公子段玩儿去,我帮你们看着。”
安姬在榻上坐了二十天,早就憋闷坏了。无奈姬足每日回来,打了招呼就躲去书房,让她找不到人,也就没机会出言请求。现在,得姬足首肯,立即就坐不住了,将秸秆窝小心翼翼放到榻上,便跳了下来伸懒腰。
窹生见被褥里,竟是两只比巴掌还小的蛋,愣了愣。公子段也瞪大了眼,他只吃过剥好的蛋,还没见过真的,立即来了兴趣,眼明手快冲上去要看。安姬刚刚站稳,还没将蛋捂好,猝不及防,被公子段把鸽子蛋抓在手中。
安姬急道:“快放下,那是我的!”
公子段占有欲极强,拿在手里的东西,没玩够,绝对不肯放下。见安姬伸手,立即背过身去。安姬接连抓了几下,都没够着。公子段却觉得这比游戏好玩,和安姬闹了起来,更不肯松手。
风扬急得冲了过来,姬足和窹生也伸手去拦。只有祝聃念着比试,还稳稳坐在榻上不动。
拉扯之下……
啪!
蛋落在地上,碎了!
一地蛋黄蛋清……
努力了二十天,连出恭都紧着时间,牺牲了多少出去玩的机会,就等着小鸽子破壳。一番努力,被公子段破坏,安姬伤心了。素来懂事的她也忍不住哭了:“哇呜!阿哥!我的小鸽子……呜呜,没了!”
公子段被这震耳欲聋的哭声惊到,往窹生身后躲去,只伸了个小脑袋,小声辩解道:“不是我。”
窹生扯着公子段,哄道:“段儿,快给公主赔罪。”
“……不是我,她,她不来抢,我不会的……”公子段也知道自己又犯了错,紧紧抱住窹生的腰,将头埋在窹生背上,不承认。
安姬是真伤心了,双手抹泪道:“阿,阿哥……鸽子,鸽子,没了……呜呜!”
姬足的脸色沉了下来,顾忌着窹生的面子,没有立即发作。若历史属实,窹生,就是未来的郑庄公,春秋小霸,带头大哥这种角色。姬足无声拉过安姬来,拍着安姬的背轻轻哄着,眼刀子却钉在窹生脸上,冷冰冰的。
窹生被姬足盯得脸颊发烫,心知公子段是不肯认错的,只好自己站了出来,对姬足和安姬赔礼:“公主,对不住,是舍弟不懂事。我这就回去,让人送一筐来,以表歉意。”
安姬没轻易将孵蛋的话说出口,小手将姬足的衣袖拽得更紧。祝聃识得姬足几近暴怒的脸色,忍不住跳下榻来,这一动,完全忘了自己身上也搂着蛋……
啪!又是一声轻响……
孵蛋大计,全军覆没。
祝聃绕过地上的蛋液,护在安姬身边,安慰道:“公主,臣的也破了,我们没有输赢,可以重新比过。”
安姬伤心道:“呜呜……这不是蛋的事!”这蛋出了小鸽子,还要帮阿哥传信的。
窹生以为安姬变相在怪罪,又连忙赔礼道歉:“公主,窹生一会儿,让庖厨再送些来,别伤心了……”
一听这话,安姬哭得更大声。
祝聃眉毛一竖,板了脸问:“世子,要将他们丢出去么?”
祝聃不知道上次公子段抢灯的举动,要是知道,这话根本不用问,也会动手。
姬足摇头,黑着脸对窹生道:“敝室简陋,两位公子金贵,以后还是莫要来了。”
绝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