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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蜀山剑侠后传
作者:还珠楼主
出版社:中国文史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01-01
ISBN:978750347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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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原名李善基,后更名李寿民;笔名还珠楼主,晚年又改笔名为李红。四川长寿县人。生于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二月二十八日。在同胞兄弟中排行老大,在叔伯兄弟中排行老七。李家世代为官。其父元甫,进士出身,光绪年间官至苏州知府,为人清廉正直,厌恶官场肮脏黑暗而弃官归里,设馆授徒。其母周家懿,四川成都人,也是大家闺秀,知书通文。由于父母教子严厉,李寿民又聪明过人,三岁开始读书习字,五岁便能吟诗作文,七岁能写丈许长对联。九岁时更写出了五千言的《“一”字论》长文,被誉为“神童”,并获得了长寿县衙颁发的“神童”大匾,此匾高高悬挂在李家祠堂。可知李寿民具有惊人的天赋且受到良好的家庭启蒙教育,这也是他后来成为著名作家的基础。不幸十二岁丧父,家道中落,家计难以维持。其母携带李寿民及两弟、一妹,顺江而下,至苏州投奔亲友,幸得其父之门生故旧慷慨周济,勉强度日。李寿民也得以就读于著名的草桥中学(今苏州第一中学),学习成绩一直高出侪辈,名列前茅。
在此期间,李寿民坠入了初恋的情网。恋人名叫文珠,比李寿民大三岁,为邻右之女。虽非绝代佳人,却也相貌清秀,性格温柔,尤善琵琶弹奏。李寿民爱听文珠弹琵琶,文珠则爱听李寿民摆四川“龙门阵”。一来二往,两小无猜,爱苗在不知不觉中茁壮成长。然而这段恋情却只见开花而未能结果。原因在于李寿民家境贫寒,又是长子,故从二十二岁起,便不得不停止学业,为养家糊口而开始浪迹江湖。起初尚与文珠有鸿雁传书,渐至鱼沉雁杳,后才得知文珠竟然沦落到烟花柳巷。这是李寿民的终生之痛,致使他在很长时间内不作燕婉之想。据说他的小说《女侠夜明珠》,就是为纪念文珠而写的。
李寿民的首个落脚点是天津,而天津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仅使他找到了终身伴侣,而且成为他作家生涯的起点。李寿民初到天津,经人介绍,充任天津警备司令傅作义的中文秘书,因其才气横溢,中文功底深厚,深得傅作义赏识。傅作义的英文秘书为段茂澜,是留英学生,与李寿民一见如故,义结金兰。由于李寿民生性散漫,不惯军旅生活,且性格强傲,不肯唯命是从,有时甚至敢于顶撞上司,故不足一年,便拂袖而去,据说还留下一首打油诗,对傅作义冷嘲热讽。傅作义也有过人度量,一笑了之。此后李寿民的职业很不固定,做过宋哲元冀察政务委员会的秘书,天津《天风报》的编辑、记者,还为名伶尚小云写过剧本并结为金兰之契,又曾以“木鸡”(取意于典故“呆若木鸡”)和“寿七”(“寿”指长寿县,“七”指排行老七)的笔名发表短文,接着又进入天津邮政局,当了一名小职员。由于小职员的薪金微薄,不足以养家糊口,又经人介绍,兼做天津大中银行老板孙仲山公馆的家庭教师,为其子女教授国文和书法。不料这一来,却给李寿民带来了桃花运,成为他一生的一个转折点。
孙仲山是一个暴发户,他与李寿民为小同乡。当李寿民进入孙公馆时,正是孙仲山生意的鼎盛时期,其大中银行在全国十三个城市开有十三个分行,其带花园的洋房豪宅在天津英租界马场道占地达二十余亩。孙家二小姐孙经洵,比李寿民小六岁,虽貌不惊人,但温文尔雅,气度非凡,性格坚强。起初,李寿民因初恋的隐恨未消,心如止水,对孙经洵并未在意;而孙经洵乃大家闺秀,对于李寿民这个憨厚的老师,也没有一见钟情。然而不知为什么,两人之间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引力,既搅动了李寿民止水般的心境,也搅乱了孙经洵小姐矜持的芳心。他们在不知不觉之中,同时陷入了情网。
那时正值民国初年,社会风气虽然有所开放,但封建思想依然根深蒂固,因此他们的恋爱仍如张君瑞与崔莺莺那样,只能在暗中进行。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恋情终于被孙仲山发现。孙仲山首先以“门不当,户不对”以及“师生相恋,败坏家风”来训斥女儿,结果无效;然后又以“只要李先生与小女一刀两断,要多少钱不成问题”利诱李寿民,又遭到李寿民严词驳斥。于是孙仲山便下了个杀手锏,将李寿民炒了鱿鱼,以为如此便可斩断这对恋人的情丝。
然而爱情犹如燎原之火,是很难扑灭的。他们居然想出了一个传递情书的绝妙办法:双方将情书用橡皮膏贴在孙仲山上下班乘坐的汽车号牌后面,李寿民等孙仲山上班后到大中银行门口取信,孙经洵则在孙仲山下班回家后取信。孙仲山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专车倒成了女儿与李寿民的邮车,自己也被迫当了一回红娘。终于有一天,事情败露。孙仲山自然怒不可遏,一个耳光将女儿打倒在地。这一耳光不仅没有打消孙经洵婚姻自主的决心,反而打得她离家出走。
孙仲山在气走女儿后仍不善罢甘休,必欲置李寿民于死地。他仗着财大气粗,买通了英租界工部局,将李寿民投入监狱。幸亏段茂澜精通英文,李寿民又未犯法,经段茂澜从中斡旋,李寿民便获释放。孙仲山一计未成,又施一计:以“拐带良家妇女”的罪名,将李寿民告到天津法院。1930年11月的一天,法院开庭审判。因为案件属于桃色事件,控告人又是大中银行老板,故记者云集,法庭座无虚席。但孙仲山不敢出庭,派其长子孙经涛作为代表。当审判到关键时刻,孙经洵突然出庭做证,大声说道:“我今年二十四岁,早已长大成人,完全可以自主;我与李寿民也是情投意合,自愿结合,怎么能说‘拐带’?”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本来就同情妹妹的孙经涛,更是无言以对。于是法官当即宣判李寿民无罪。此案在当时的天津曾经轰动一时,家喻户晓。李寿民后来即以此事为素材,写成了小说《轮蹄》(又名《征轮侠影》),这也是李寿民唯一的一部言情小说。此案虽了,但翁婿之间的怨恨却终生未解,互不往来。据说《蜀山剑侠传》中那个生相丑恶、专吸人血而神通广大的绿袍老祖,就是影射孙仲山的,足见李寿民对岳丈的怨恨之深。
李寿民为了与孙仲山赌气,也为了报答孙经洵坚贞不渝的爱情,发誓要办一场体面的婚礼,因此在官司打赢后并没有马上成婚,而是想方设法赚钱。直至1932年2月5日,李寿民与孙经洵才正式结婚。婚前孙经洵特至医院做了妇科检查,证明身为处女,并登报声明。新居选在天津日租界秋山街,尚小云赠送了全套家具。婚礼采用西洋式,相当隆重,主婚人为段茂澜,为新娘执婚纱者为袁世凯的孙女袁桂姐(后来认为义女)。婚后不论生活多么坎坷艰难,夫妻始终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并养育了七个子女。李寿民为了感激至友段茂澜,七个子女的名字皆用段茂澜之字“观海”中的“观”字,即观承、观芳(女)、观贤(女)、观鼎、观淑(女)、观洪、观政(女)。
1932年是李寿民时来运转的一年,在这一年,红鸾星和文昌星同时在他头顶上高照。新婚不久,天津《天风报》老板鉴于他曾在该报做过编辑和记者,又不时发表短文,文笔优美动人,便请他写一部连载小说。李寿民虽未写过小说,却自信可以胜任,于是一口答应。写什么呢?他立即想到了武侠小说。首先,武侠小说在当时的北方大行其道,十分流行;李寿民也耳濡目染,十分熟悉。其次,李寿民从七岁起,三上峨眉,四登青城,总共在山上生活过一年半,对这两座名山的一丘一壑、一涧一水、一草一木、一观一寺,无不了如指掌,并做过详细笔记,画过游览草图;同时结识了不少和尚道士,听了不少新奇故事,还学会了练功练气。这一切都是武侠小说的极好素材。那么使用什么笔名呢?李寿民觉得“木鸡”只是自我调侃,“寿七”又有点粗浅,一时委决不下。这时孙经洵说话了:“寿民,我知道你心中有座楼,那里面藏着一颗珠子,就用‘还珠楼主’作笔名吧。”“还珠”既是一个典故,又暗指李寿民的初恋对象文珠,可谓妙不可言。李寿民既佩服爱人的才思,又感激她对自己的理解。因此从当年的7月开始,便以还珠楼主的笔名,在《天风报》上连载《蜀山剑侠传》。不料作品一经发表,《天风报》的发行量便直线上升。不久,天津励力印书局(后改名励力出版社)又将该书结集出版,销售依然火爆。于是还珠楼主一鸣惊人,文名鹊起。从此一发不可复收,此书断断续续写了近二十年,总字数将近五百万,还没有写完。《蜀山剑侠传》一炮打响后,又陆续推出了《青城十九侠》《蛮荒侠隐》《边塞英雄谱》《云海争奇记》等,皆大受欢迎。
李寿民为了更大的发展,便带着天津给他的两大礼物——终身伴侣和作家名望,移居古都北平,并置了房产,成为职业作家,作品源源不断地问世。除了续写在天津的未完之作外,又陆续推出了《轮蹄》《皋兰异人传》《天山飞侠》等。至日寇侵占北平时,李寿民已经推出了八部小说,成为一位享誉平津的著名作家了。然而正是由于他的名声,为他带来了一场灾难。先是汉奸周大文请他出任日敌电台伪职,被他一口拒绝。接着,时任伪华北教育总署督办的周作人亲自出面劝驾,仍遭拒绝。事有凑巧,有徐姓出版商看准了出版李寿民的作品可获厚利,欲将其出版权从天津励力出版社挖过来,也遭到了李寿民的拒绝。姓徐的一怒之下,便托其为日寇当翻译的亲戚,在日寇面前诬陷李寿民为“重庆分子”,加上李寿民两次拒绝出任伪职,于是被日寇投进了牢狱。在狱中的七十多天里,李寿民受尽了各种酷刑,如鞭笞、灌凉水、用辣椒面揉眼睛等。李寿民的获释也颇有戏剧性,除了孙经洵四处求亲托友斡旋外,还与他精通卜卦有关。一个日军大佐请李寿民为其算卦,竟算得丝毫不差。加之日本人又找不出李寿民为“重庆分子”的任何证据,才被释放。李寿民本来颇通气功,身强体壮,经过七十多天的酷刑折磨,身体几乎垮掉。其视力损伤尤为严重,以致后来只能写大字,不能写小字,创作全凭口述,由秘书记录。
李寿民出狱后,略作休养,为了躲避日寇和汉奸的再次迫害,便只身逃到上海。上海人本来热衷于言情小说和社会小说,所以此前李寿民的小说只在北方流行,在上海少有读者。因此李寿民初到上海时,仅靠卖字糊口,无力养家。后被颇有眼光的上海正气书局老板陆宗植发现,为他安排了住处,请他继续写作,并约定由正气书局全权出版。于是李寿民迎来了第二次创作高潮,除了续写平津未完之作外,又推出了二十几部新作,如《武当异人传》《柳湖侠隐》《峨眉七矮》《蜀山剑侠新传》《冷魂峪》《北海屠龙记》《虎爪山王》《黑孩儿》《青门十四侠》《关中九侠》《万里孤侠》《蜀山剑侠后传》等。一向热衷于言情小说和社会小说的上海人,像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一下子迷上了李寿民那充满了奇思妙想的新神魔小说和新武侠小说,以至出现了“还珠热”的盛况。李寿民在上海的知名度不仅超过了平津,而且盖过了所有上海作家。由于他的小说都是边写边分集出版,所以每当新作一出版,书店门口便会排起长龙。他的巨著《蜀山剑侠传》还被改编为京剧连台戏,在大舞台久演不衰。由于作品广受欢迎,供不应求,李寿民子女又多,家累甚重,不得不同时口授几部小说,每天都在一万字以上。而各部小说的众多人物和故事(如《蜀山剑侠传》有上千人物和上百故事)却井井有条,纹丝不乱,这不能不令人佩服其才情出众,思维敏捷,记忆力惊人。这种巨大的压力使他染上了烟霞癖,成为他后来生活的一大祸害。
直到抗战胜利后,社会初步安定,李寿民的稿酬也相当丰厚,才把家眷由北平接到上海,全家得以团聚。
然而正当李寿民踌躇满志的壮年时期,其创作事业也进入如火如荼的鼎盛时期,却因时局的巨变而使其创作之路走到了尽头。一向风行民间的武侠类小说,似乎突然变成了洪水猛兽,“谈武侠而色变”的气氛笼罩于九州大地,图书馆也通统将其束之高阁,禁止借阅,以至于武侠类小说完全销声匿迹。这就是李寿民的大部分小说皆被腰斩、成为断尾蜻蜓的唯一原因。这是李寿民无可弥补的遗憾,也是中国文学和中国读者无可弥补的遗憾!
李寿民的最后十来年,一度暂居苏州,旋又移居北京,都是在惶恐中度过的。他虽然没有被戴上什么政治“帽子”,并前后任上海天蟾京剧团、总政京剧团、北京京剧三团的编剧及北京市戏曲编导委员会委员,为剧团写过不少剧本,但似乎总有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笼罩在他的头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数十部小说似乎都变成了深重的罪孽,他所塑造的那些人物形象更像是变成了憧憧魔影,使他挥之不去。于是他把自己的作品全部付之一炬,一本不剩。这种恐惧感和负罪感,使他犹如惊弓之鸟,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这倒帮了他一个大忙,使他在那场“放长线钓大鱼”的政治阴谋中没有上钩,保持沉默,从而侥幸成为“漏网之鱼”,逃过了一劫。然而最终还是没有逃过那“批判的武器”的致命一击。1958年6月,一篇《不许还珠楼主继续放毒》的文章,便把他打成了脑溢血,虽经抢救脱险,终造成左半身偏瘫,生活无法自理,自此辗转病榻两年有余。当他口述完历史小说《杜甫》,秘书以工整的钢笔小楷记录下杜甫“穷愁潦倒,病死舟中”那一段的描写时,李寿民对妻子说:“二小姐,我也要走了。你多保重!”第三天,即1961年2月21日,还珠楼主终于与世长辞,终年只有五十九岁,恰与一生坎坷的中国“诗圣”杜甫同寿。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杜甫《戏为六绝句》其二)李寿民虽然一生坎坷,结局凄惨,但他无愧于中华民族,无愧于古老的文明祖国。他在短短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创作了总计达一千七百万字的四十部小说,还有几十个京剧剧本。他的《蜀山剑侠传》更荣登于香港和内地两个专家组评出的两个“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排行榜”之上。他创造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新神魔小说,为中国小说增添了一枝璀璨的奇葩。他的小说曾为一代人所着迷,并将永世流传。
裴效维
2011年12月15日于北京蜗居
话说易静与鸠盘婆正在相持,易静的徒弟上官红突然到来,施展先后天乙木神光,竟将鸠盘婆笼罩上空的碧目天罗禁网冲破,所到之处,青霞闪闪,巨木横飞,金光万道,霹雳连珠,冲行血海烈焰之中,如入无人之境。鸠盘婆和易静都大吃一惊。但易静知道,爱徒的乙木神光虽具极大威力,但是敌人神通广大,魔法高强,决难持久。果然,晃眼之间,血焰烈火倏地加强,前面刚被青霞冲开,两旁身后又复排山倒海潮涌而来。加以鸠盘婆连将阵法倒转,阻止上官红与易静会合,故一任易静传声疾呼,相隔仍是甚远。自己又不能离开当地,致受暗算。眼看青霞尽管加强,精光迸射,宛如暴雨,魔光血焰也越来越浓,行进已较迟缓。易静一时情急,关心过甚,一面忙用传声,告以门户方向;一面取出三粒灭魔弹月弩、一粒牟尼散光丸,又将六阳神火鉴准备停当,正想候到时机,只要上官红和自己一对面,立将三宝同时发出,冲开血浪,把人接应过来。忽听上官红传声疾呼:“师父不必担忧,弟子得有陈仙子仙法相助,赐有一道灵符,决可无虑。”易静闻言,方觉爱徒是说安心的话,将信将疑。猛瞥见一片碧森森的魔光由左侧飞起,朝上官红当头罩去。凭着易静的目力,竟看不见上官红的一点影子,这一惊真非小可。
原来上官红自从听说恩师将有一次大难,每日忧心如焚,又以仙机难测,不知应在何时何地。心想:“此时幻波池仙宾云集,内有好几十位法力高强的师叔,鸠盘婆日内如来,再好没有。就怕恩师胆大好胜,像上次孤身涉险三探幻波池一样,或是先发制人,深入魔窟,那就糟了。”平日对师恭谨,深知师父性情,又不敢开口劝说,每日愁闷在心,老守在易静身旁,防备万一有事,多上一人,不论相助求援,或是事前哭谏,多少总好一点。当易静离山之日,上官红恰巧奉命往后洞炼那五行仙遁。初意师父有这么多同门至好在此,决不会走。谁知易静同了朱文,偶在前山闲游,忽然谈起申若兰久未见面,怜她身世,欲往迎来相聚,已同飞走。等到炼完仙法,遍寻师父不见,心中一动,仍以为是在静琼谷中游玩。正待往寻,墨凤凰申若兰忽带裘芷仙匆匆飞来,告以易、朱二女追敌之事。上官红不禁愁急,当时便要追去。癞姑见她面上杀气甚重,再三劝阻,勉强等了一会。先因朱文也未回来,以为师父已将妖道杀死,往追朱文,以致耽延在外。正和众师叔商说,等师父回来后,请其代劝师父,暂时不要离山,即便定数难移,和众人在一起,到底要好得多。忽见朱文一人回转,面上神情十分忧惶,上官红心已怦怦跳动。又听朱文说起途遇白犀潭韩仙子,得知易静穷追凶魔,误入魔宫,已在九盘山绝壑之中被困等语,越发心魂皆悸,“哎呀”一声,悄悄退出,惟恐癞姑拦阻,也未告知众人,立纵遁光赶去。
鸠盘婆的老巢,上官红曾听师父说过是在川、滇边界的九盘山。但行时匆忙,心乱如麻,忘了询问途径,九盘山是在何地,只得照直往川、滇边界飞去。仗着近来功力大进,飞行神速,不消多时,便飞到川、滇交界大雪山上空。眼看前面冻云弥漫,冷雾沉沉,冰雪万丈,绵亘不断。天气尽管奇寒,下面却一点风也没有,万山丛杂,全被坚冰积雪布满,阴森森的,宛如死域,休说人迹,飞了一阵,连个禽鸟生物均未见到。后听下面冰裂之声,杂着巨响,轰轰隆隆,山摇地动,料有冰崖坍塌。想起这类前古冰崖时有变动,禁不起丝毫震撼。人行其下,偶然大声说话,均能将万丈冰壁震塌。最厉害的是只有一处断裂,发出巨响,震波所及,往往千百里雪岭冰崖全遭波及,一时雪尘高涌,冰沙横飞,宛如万雷怒鸣,天崩地震,声势猛恶,出人想象之外。以为自己飞行太低,下面冻云受了冲荡所致。又知雪山虽极荒寒,却有大群野兽不时经过,如野骡、黄羊之类,常是千百为群,好几天才能过完,骤然遇到这等变故,十九埋葬在内,何苦多伤生灵?
上官红心念一动,立把遁光升高。雪山本就极高,这一上升,不觉入了罡风层内。上官红温柔谨厚,用功极勤,从不恃强卖弄。平日空中飞行,俱都适可而止,避开地面上俗人目光已足,似此高飞,尚是初次。上来还不觉异,及至飞行了一阵,突又遇见天际罡风旋飙,赶路心急,不曾防备。这类罡气乃两天交界最厉害的气流,离地已在万丈以上,如是常人,早被吹化;便功力稍差的道术之士,也必禁受不住,或被卷入风旋之中。如若不死,超出大气层外,只要真气凝炼,能够辟谷,不特无妨,凑巧还许遇见仙缘,都不一定。人一到此,身轻如燕,天气也颇温和,丝毫风也没有。仰视星辰,多在头上,仿佛可摘,比常见要大百倍,到处明星灿烂。一轮红日,与明月东西相对,时近时远。月光只是一团冷轮,光并不强,却极好看。更无昼夜寒暑之分。要想下降,却被那万丈罡风隔断,非遇机缘,遇到风洞,或是再遇由上而下的风旋罡飙,还须深知底细,拼受数日夜的苦难,才得如愿。但是这类机会极少。由上望下,只是一片红黄沉沉的雾影,随着罡风吹动,宛如狂潮起伏,万马奔腾,非有极好慧目法眼,或是带有透视云雾之宝,休想看出风气中有甚空隙。
上官红毕竟修道年浅,无甚经历,哪知厉害。先见罡风猛烈,似难禁受,便将身剑合一,又把陈岩新近所赐法宝取出防身,居然无事。心中一喜,又是顺风,满拟这等走法,只有更快。忽听异声起自身侧,宛如海啸。心想:“怪不得师长常说罡风厉害,单这声势,已有如此惊人。且喜宝光神妙,身剑合一,吹不上身,反倒加快,否则,如何忍受?”
心念才动,猛觉眼前一暗,身子一紧,连人带宝光,全被卷入风旋之中,往上飞去。先仍不知入了危境,只觉风力奇猛,无法与抗。转瞬之间,身子竟和转风车一般,一路急旋,随风上升,这才看出厉害。先因那风与寻常不同,色作深黑,目光不能看远,忽略过去。及至身被狂风卷入旋涡,不能自制,稍不留意,连防身宝光也受了震撼,丝毫不能与抗,这才心慌。定睛一看,才知卷入风柱以内,风色青蒙蒙的,好似一幢圆锥形的青气,其大无比,用尽目力,也看不到。人在中心,随同急转,势子比电还快,威力之大,重如山海。如不与抗,不过随同向上滚转急飞,还好得多;只朝相反方向略一挣扎,休说敌它不过,丝毫无用,连身外宝光也似要被风绞散,威力大得出奇。没奈何,只得听其自然,往上升去。想起恩师现入危境,心如刀割。无奈身外宝光已被罡飙裹紧,晃眼便是千百转,早已头昏眼花,更须镇静心神,运用飞剑、法宝防身。虽有法力和别的法宝,也难施为,空自惶急,无计可施。
似这样吹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飞有多高。后来快要力尽神疲,暗忖:“造化威力,如此猛烈,不可思议。如今凶多吉少,风再不散,非死不可。恩师尚未见到,反倒送了性命,不特冤枉,也实辜负恩师与各位师叔朝夕爱护厚恩。”又想起从小孤苦伶仃,受人虐待,逃来依还岭,长了一身绿毛,简直成了野人,和畜生差不许多。幸蒙圣姑垂怜,传以乙木仙遁;又蒙恩师收为弟子,好容易才有今日。哪怕见上恩师一面,再死也好,否则,死不瞑目。越想越伤心,不禁悲从中来。
上官红正在伤心哽咽,猛觉身外旋势忽止,身又不住东摇西摆,颠荡之势更加猛烈,心想:“我命休矣!”紧跟着,脚底却有一股大力朝上涌来。同时吧的一声惊天价的巨响,震耳欲聋。头上倏地一松,人也被那股大力托住,猛然朝上抛起。惊悸百忙中,还不知身已脱险,人被抛起老高。因这一日夜间只是运用玄功,守定心神,不令宝光离身,不曾主持飞行,身外一空,便往下落,宝光又被罡风裹住,急转了不知多少亿万次,眼前发花,先未看真。后觉身似落叶飘荡,身外压力全数消散,料是脱险,方始定睛一看,面前立现奇景:只见满天星斗,大如盆盂,天色分外清明,微风不扬。俯视脚底来处,数十百幢又高又大的风柱,宛如狂涛山立,突似雪崩往下分散。一片红黄色的风烟似海中波浪一般,接连几个起伏,便自平静下去。定睛往下一看,相隔脚底约有千万丈,竟不知方才怎么会上来的。知道身已冲出两天交界之上,想起平日师长所说,到此地步,再想下去,却是万难。估计离地少说也有几万丈,试按遁光往下一冲,谁知脚底看似无边无际,一片红黄色的雾气,那阻力大得出奇。连用法宝、飞剑试探,均被挡退,端的来也艰难,去更麻烦。末一次施展乙木神光,几乎受了反应,身遭重伤。
上官红见此情势,分明下降之望已绝。想起师恩深厚,从此远隔人天,何时才能相见?惊魂乍定,重又伤心起来,当前奇景,也无心观赏。方向早已失迷,寄身气层之上,俯视脚底,朝前急飞,打算寻到空隙,再试一下。偶一回顾,平日所见明月,竟有数十丈方圆,明镜也似停在空中,月光已为星光所掩。心正称奇,猛瞥见一点白影,由月旁掠过。待了一会,略微隔近,刚看出是条人影,脚底还托着一片白云,忽然掉头,朝自己这面飞来。心想:“两天交界之上,来人至少也是地仙。相隔太远,看去高才寸许,也不知是男是女。我正走投无路,何不去朝仙人求救?”忙催遁光,迎上前去,同时又发现斜刺里也有两个同样白点移动。
上官红急于下降,无心多看,仍朝近的一个飞去。晃眼临近,果是一位仙人,由一片白色仙云托着迎面飞来,看出是位相貌清奇的女仙,含笑而至。刚一下拜,女仙已先问道:“你可是被罡风狂飙由下界卷上来的么?此处已超出人天界外,比子午、来复两线还高,并有上下之分,凭你功力,已难回去。看你仙骨仙根,灵慧可爱,难得有此旷世仙缘,拜在我的门下如何?”上官红跪禀道:“仙长厚爱,感谢万分。无如弟子初入师门,受恩深重,家师女神婴易静现为仇敌魔法所困,急于往赴危难,偶过雪山,为罡风卷来天上,虽蒙仙长垂青,实不敢辜负师恩。还望大发慈悲,施展仙法,助弟子回到下方,有生之日,皆戴德之年。”
女仙闻言,面色一沉道:“此是两天交界,寻常修道之士日夜清修,想过此关而不可得。你只微末道行,逢此奇缘,他人求之不得,如何反要回去?便你师父见你自误良机,也非怪你不可。道家师徒不是凡人,有甚相干?事有定数,如何不能达观?此时你不愿意,一到下方,再来无望,那时悔之晚矣。”上官红看出对方法力甚高,对于自己甚是看重,孤身在此,虽会飞剑、法术,如何能与天仙为敌?恐其行强相迫,躬身答道:“弟子本是依还岭上一个毛女,幸蒙师恩收留,得有今日。恩师现在危难之中,心如刀割,除赴师难外,全非所望。休说天仙位业,便堕地狱轮回,也绝不敢背弃师恩。如蒙怜念愚忱,助弟子回往下界,固是终古不忘大德;否则,弟子任受千灾百难,也必冒着罡飙凶威,穿云而下,虽死无悔,还望仙长宽恕才好。”
女仙闻言,好似触怒,才说:“你这女娃叫甚名字?为何不识抬举?”忽听远远有人高呼:“道友不必介意,容我一言。”上官红回看,正是方才所见两朵仙云,已经飞近。云上立着两位女仙,云裾霞裳,明丽绝伦。内一穿青罗衣,身材微高,容貌更美,见面拦住前一女,笑对上官红道:“你是峨眉门下再传弟子么?”上官红见二女仙人既绝美,又笑语温和,令人可亲,与前见不同,忙即下拜,说了来意。穿青衣的笑对那一女仙道:“蒋道友,这便是上次和你所说峨眉派的再传高弟。入门不久,已有如此功力,根骨之好,更不必说,可见前言不虚。道友无心相遇,未曾推算底细。我二人却是奉命而来。休看她不知好歹,这正是她的好处。假如辜负师恩,只图自己成仙,这等门人,有甚稀罕?我令她向道友赔罪,请回仙府去吧。”上官红会意,忙向女仙下拜,说自己师恩深重,此后便历千劫,也决不敢违背,乞恕无知之罪。女仙笑道:“我不过见你根骨太好,分明是天仙中人,爱之过甚,一半怜才,一半也在试你。这等说法,反显我气量太小了。今日总算有缘。闻令师现为邪魔所困,方才袖中推算,此女也有二十来天灾难,势甚凶险。现赠你金花一朵,此是清虚仙府奇珍,虽然未必制胜,防身御敌,颇有灵效。他年有缘,当能再见。好自潜修,仙业不远。我知二位道友和你还有话说,行再相见吧。”说罢,举手转身往侧飞去,仙云冉冉,转眼不见。
上官红一看手中金花,形似两寸方圆一朵菊花,金光闪闪,耀目难睁,知是异宝奇珍,可惜未传用法。同来一位穿白女仙笑道:“蒋仙子近修上乘道法,欲求天仙位业,如何还是当年盛气?”穿青女仙笑道:“即此已是难得。因为强迫收徒,不好意思,倒便宜上官红得了一件法宝。此宝只要学会太清仙法,便能应用。她连用法都未传授,岂不可笑?”上官红近习太清仙法,已能应用,闻言甚喜。忽想起师父被困,心又愁急,忙问二女仙姓名,意欲求助。
穿青的已先说道:“贫道陈文玑。此是师妹赵蕙。令师虽然有难,无须愁急,到时自有解救。但你此行却甚凶险,总算仙福深厚,因祸得福,吃罡风吹来天上,得此奇缘遇合,既免到得太早,受那魔光照体之厄,并还得了一件至宝奇珍。此宝威力甚大,防身之外,兼能降魔。到时如能稍忍苦难,暂缓施为,运用玄功,使与心灵相合,既多妙用,并免邪魔警觉,打草惊蛇。等到转败为胜之际,再将此宝冷不防施展出来,敌人见你败军之将,必不留意,也许一下将其制住;即或不然,也可增加许多威力。老魔鸠盘婆只有二十余日数限。日前凌云凤门人石慧路过小寒山附近,曾遇忍大师元神借一道友法身出游,在彼救人,将其唤住,指示机宜,现与你师同困阵内。
“你等七日之后再去,便可免却好些危难。但你对师忠义,定必不肯,事关定数,也不勉强。似你这样美质,到处受人怜爱。仇敌强傲乖张,你只要一味哑斗,除和你师父传声问答外,不要开口,鸠盘婆性虽凶残,但最爱才,只要不伤她,便觉你忠义可怜,不致就下毒手,就许妄想收你为徒,都在意中。可仗此宝防身,到了时机,自然与你师会合。
“我另赠你灵符一道、神雷一丸,此是九天罡煞之气所炼,任何邪法,均可冲破。此时魔宫已非原地,老魔师徒早移居九盘山大壑之中,下设血河大阵,上有碧目天罗笼罩。到时可用神雷开路,另用乙木神光破阵而入。一任魔法围攻,声势多么猛恶,在我灵符神光与乙木仙遁防护之下,只要把心神守住,决可无害。阵中血焰,阴毒无比,得隙即入,上身便自无救。这个还在其次,敌人更擅摄神呼音和各种极阴毒的魔法,专害人的六贼。你虽学道年浅,已得玄门正宗传授,意魔自然无害;但耳目所及,最易中她暗算,尤以目光为甚,必须留意戒备。到了危急之际,应变必须机警神速,事前便将双目闭上,也无妨害。令师固是危急,你也无须疑虑。能早会合自好,否则,便在七日之后,援兵到来,再作计较,千万冒失不得。稍一疏忽,虽不至于死伤,元气必有损耗。此事关系非小,不可大意。”
说罢,赐了灵符、神雷,传完用法,便同起身。
上官红早听师父说过,灵峤三仙门下弟子陈、赵二女仙,和各位师叔颇多交厚,不禁喜出望外。再看那灵符,乃是一片玉页,上有朱文符箓。神雷只有豆大,托在手中,滴溜乱转,时紫时青,时黄时红,五色均备,变幻不停。料知不是寻常,连忙拜谢。
陈文玑刚伸手一拉,赵蕙扬手飞起一片仙云,将三人一同裹住,由九天高处,朝下飞堕,晃眼冲入罡风层内。上官红见那仙云宛如一片轻绡,笼罩身外,仿佛雾约烟笼,吹弹欲破,可是那么强烈的罡风,竟吹不到身上。最奇的是下降千余丈,由内望外,先前缠绕自己上升的大风柱随时可见到,都是高如山岳,电漩星飞,凌空急转,呼呼之声,杂以一种极尖锐刺耳的厉啸,震耳欲聋。仙云共只薄薄一层,在陈、赵二女仙主持之下,由那风柱之中穿行绕越,一个也未被卷上,只在里面时东时西,时上时下,往地面降去。心中惊佩羡仰已极。
陈文玑笑道:“你不必羡慕我们,将来成就,也许还在我们之上呢。”上官红自是逊谢。文玑又道:“我是实话,并非夸奖。这类风柱,布满两天交界罡风层内,为数何止亿万,照例互相激荡,分合无端,终古以来,永无休息。你方才恰遇见一个大的,如非心有主宰,法宝神妙,比你功力还高的人,也非受伤不可,休说是你,便我二人,也不敢遽撄其锋。除却仙佛两道,具有极大神通之人,才可任意往来。你没见我们上下绕越,多费事么?不肯常往人间,便为相隔太高,上下艰难之故。等你将来道成,就可往来自如,比起今日,强得多了。”上官红见二仙对她十分看重,奖勉了一阵,重又提到魔窟寻师之事,不厌其详,指示机宜,神情十分关切。料知此行危机密布,一发千钧,心中谨慎,对于二仙更是感谢。
二仙又说:“幻波池不久还有好些事故,又当开启宝库藏珍之时,虽不似此行凶险,于你关系颇大。便你各位师长,如无通盘筹计,稍一疏忽,便要做错。如见令师和李英琼、朱文二位师叔,可代我二人致意。并告以北洞水宫池中灵钥和那锁链,实是开启水宫之宝,非它不可,千万残破不得。如因开库艰难,妄用法宝、飞剑之类,稍微毁损,难免不生枝节呢。”上官红回答:“弟子遵命,决不敢忘。”
飞行神速,仙云已越过罡层,直往下降,上下相隔,仍有三四千丈。陈文玑执手笑道:“我二人尚还有事,不能送你前去。照我手指,朝西北方直走,越过雪山最高峰不远,如见乱山之中有一广大绝壑,便是九盘山魔宫所在。鸠盘婆此番对敌,实受孽徒铁姝之累,骑虎难下,情非得已。下面魔法虽极厉害,为防被人看破,上空已用禁法掩蔽,望去只是一片由壑底冒起来的云雾,不知底的人决难发现。但是云雾下面那层魔网厉害非常。照我所说,破去以后,那时老魔口发狂言,心实畏祸,虽将她法宝毁去,也只怒火头上,虚声恫吓,七日之内,不会伤你,过后难说。小心应付,再相见吧。”说罢,把手一扬,同驾仙云飞去。
上官红连忙下拜,人已飞远。一看当地,乃是武夷山上空,离开雪山甚远。心想:“欲速不达,想快反慢。早知如此,问明魔窟途向,再行起身,哪有此事?虽然巧遇仙缘,因祸得福,又蒙二仙指点,经此二三日,不知师父光景如何?”心中一急,把陈文玑所说的话多半忘掉,忙催遁光,二次往雪山飞去。因为先前耽搁,上来便以全力飞行,远望直似一道银虹,冲空破云而渡,其疾如电,不消多时,便达雪山上空。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十分飞高。再看下面,震势早已停止。只见冰峰刺天,雪岭排云,万山杂沓,冷雾凄迷,到处静悄悄的,声息皆无,和先前差不许多。暗忖:“这次飞行较低,只有更快,为何不听冰裂之声?难道前日冰崖崩塌,与我无干,另有其人不成?”
心念才动,猛瞥见左侧一座小山前面,似有金霞微闪。急于寻师,也未细看,只照西北方飞去。约有半盏茶时,乱山罗列之中,现出一大片冻云冷雾,知已到达。因见地域广大,拿不准师父是在何处,打算问明地方远近,以便冷不防冲开魔网,破禁而入,一到便与师父会合。忙用传声,朝下询问。果听师父回应,说下面魔法厉害,情势凶危,不令飞降。上官红一听形势这等险恶,越发情急。因听传声来处就在脚底,不知魔阵神妙,变化无穷,咫尺之隔,犹如千里,素来恭谨,不敢违命,惟恐师父再用传声阻止,难于违抗,只答得一句:“弟子无妨。”忙把神雷连同乙木神光一起施为,猛力朝下冲去。
上官红初意那丸神雷至多和乾天一元霹雳子威力相同,即使再大,也是一发就完;魔法厉害,罗网周密,仇敌又是著名的动作如电,神速无比,稍微耽延,必误事机。于是急不如快,神雷一发,立运乙木神光,跟踪飞堕,往下冲去。谁知陈、赵二女仙奉了师父之命,特意相助,那丸神雷是由别处讨来转赠,威力大得出奇,并还生生不已,至少能延七日以上,方始逐渐消灭;并还与乙木神光生出感应,两下会合一起。扬手先是豆大一粒星光,冲向妖云之中,妖法立破。上官红乙木神光同时发动,见那神雷宛如飞星下泻,并未爆炸,心正奇怪,忙催遁光追去。神雷在前,相隔也只一两丈,目光到处,发现脚底现出大片奇怪碧光,宛如亿万只碧绿怪眼,闪闪生光。神雷已然射将下去,两下才一接触,只听密雷爆发,连珠霹雳声中,脚底数亩方圆一片鱼鳞也似的碧色魔光,立被炸开一个大洞;千万形如人眼一般的鬼火,化为碧萤暴雨,四下迸射,满空飞舞。俯视脚底,已成血海,烈焰飞扬,鬼哭神嚎。师父同一少女,在好几层剑光、宝光织成的光幢之中,凌空而立,并未受伤。心中惊喜,连念头也不容转,便朝血海中冲去。同时神雷爆炸以后,化为大蓬五色火球,其大如杯,竟与乙木神光会合一处,连珠爆炸,直似百万天鼓,同时怒鸣。雷火夹在神光之中,往外飞射,纷纷爆炸。所到之处,身外血焰魔火,金刀毒叉,宛如狂雪山崩,惊涛飞舞,纷纷四散。以为相隔不远,照此威力,晃眼便可与师父会合。
谁知鸠盘婆神通广大,上官红刚到上空,破了妖云禁制,便被警觉。只因自恃太甚,心想:“来人是个无名后辈,有何法力,一近碧目天罗,立可将人擒到。”连手都不动。不料那丸神雷乃仙府奇珍,具有极大妙用,对方邪法愈强,反应之力越大。然而看去只是豆大一团光华,并无异处,一时疏忽。心想:“此女由幻波池而来,那团豆大紫光,颇似乾天一元霹雳子,虽然厉害,决破那碧目天罗不了。”口正发着狂言,要擒来人生魂,祭炼法宝。话未说完,猛听万雷爆发,碧萤飞如星雨,魔宫十四宝中的碧目天罗,竟被震破了一个大洞。跟着,便见一片青霞,中杂千万巨木光影,如潮水一般的五色雷火,往血焰火海中冲下,当时冲开了一条血衖,魔幡也在无意中被冲破了七八面,消灭了好些魔鬼。这类血河魔幡,曾用多年苦功,威力至大,不料被两个无名少女先后破去了一大半。虽然当中最重要的五面主幡未破,尚可重炼,但此幡上魔鬼均是左道妖人的凶魂厉魄,爱徒铁姝费了无数的事,树了许多强敌,才得祭炼成功。这班妖魂又极凶险狡诈,炼时费力不少,稍一不慎,便为所乘,中有两次,几受群魔反噬,身遭惨死。最爱的魔教中至宝,一旦葬送,不由怒火上升,正要施展毒手,忽朝来人看了一看,心念微动,当时改了主意:扬手一片暗碧色的阴影飞将出去,一面倒转阵法。易静师徒立被隔断,各不相顾。
上官红本来在魔阵之中,一面传声问答,一面朝前猛冲。初意以为相隔咫尺,当时便可冲到师父面前,与之会合。谁知冲行了一阵,全无用处。始而觉着身上一紧,四面血焰魔光倏地加盛,内中带着一种粘滞之力,冲行逐渐艰难。心方一惊,紧跟着一片碧影当头罩下,被身外乙木神光挡住,一闪不见。先也不曾理会,及至往前一看,师父那幢防身宝光本来停在离身不远的右边一带,几次想要冲将过去,师父也在传声疾呼,吩咐正面相对,以便接应。偏是魔光血焰越来越盛,左右前后,轻重不等,不是偏左,便是偏右,始终不能对上。看似甚近,又未移动,不知怎的,就这晃眼之间,无故失踪。连用传声询问,也无回应,越发惊疑。正在狂呼:“师父,你在哪里?”面前倏地碧影一闪,现出一个鸠形鹄面、奇丑无比的瘦老太婆,下面赤着双脚,瘦硬如铁,却穿着一身金碧辉煌、非僧非道的服装,手持一根鸠杖,鸠口内黑烟缕缕,目射碧光,神态丑怪,无异鬼物。那么强烈的神雷宝光,竟会挡她不住,突在身前出现,含笑而立。
上官红不知此是鸠盘婆元神幻化的虚影,有意迷惑人的目光,如非先听易静传声警告,将陈文玑所赐灵符先行发动,只差这一眨眼的工夫,元神就要被吸去,除却降伏,休想活命。鸠盘婆本意是来人仙根仙骨,禀赋奇厚,从所未见,打算强收为徒,先将元神摄去。因为爱极来人,求得之心太切,明见敌人宝光强烈,威力甚大,竟不惜损耗元气,把多少年来轻易不用的魔教中化体分身之法施展出来。这类魔法最是厉害,一经施为,万一遇见强敌,对方棋高一着,害人不成,便要反害自身,凶毒无比。行法时,必须将本身肢体用魔刀行法切断,作为化身。对敌时,看是一条似虚似实的人影,却和本身一样,具有极大威力,凭着行法人的主持,言动施为,多么神妙的飞剑、法宝,也易被其透进。本想先劝说两句话,对方稍微倔强,立可手到擒来。
鸠盘婆也是自恃太甚,此时上官红灵符又未发动。那符又极神妙,不似寻常,发时一片极淡青光微微一闪,便将人全身包没,看去无踪,仿佛行法人的容光更好,只微微带着一点青色,身上衣服也更鲜明,并无奇处。暗中却具极大威力,无论敌人邪法多么厉害,离身丈许,便被一种潜力阻住,莫想上身。上官红乙木神光又是青色,所以那么厉害机警的老魔头,一毫也未看出。先觉对方五色神雷和那乙木神光猛烈非常,虽得冲入,本身元气已消耗了一些,与初料不同,心中已自惊疑。再一对面,还待前进,无形中忽有一股不可思议的潜力把路挡住,休想再进分毫。不禁大惊,才知来人年纪虽轻,不是易与。想了又想,心终不死,手指上官红,阴沉沉笑道:“小姑娘,你师父易静,连那绿发贱婢,均已被我擒往魔宫,听候发落。你只要肯降服,拜我为师,从此受用无穷。她师徒二人,也可看你面上,容她活命。否则,此间上有天罗,下有地网,坚如精钢,具有无上威力。你方才来时,不是我疏于防范,岂有那等容易?你此时行动艰难,比起方才相去天渊,当已知我厉害。如不听话,我一扬手之间,你立成齑粉,元神还要被我擒去,受那炼魂之惨,永世不得超生,岂非自取灭亡?”
上官红见师父失踪以后,身影皆无,这丑怪妇人正和师父所说相貌一样。那么猛烈的神雷和乙木神光,竟会被其从容飞进;一任全力运用青光、神雷打将上去,敌人直似一条虚影,立在神光火雨之中,若无其事。如是妖人元神,理应冲散,偏又不见散碎之迹,心已万分惊疑。又听这等说法,越发惶急,以为敌人既然不畏宝光、神雷,凶多吉少。又知这类魔教长老,照例除行法时阴险诡诈,无所不为外,本人说话,向来不说诳语,所说当有几分可靠。否则,师父纵令被困,本门传声何等神妙,如何也不听回应?
当时悲愤交加,情急心横,哪还再暇寻思。蒋仙子所赐金花,又只要稍会太清仙法的人便能使用;当由两天交界冲破罡风气层,往下飞降途中,又经女仙陈文玑传授指点,更是收发随心。一急之下,心想:“危机业已临身,师父吉凶难料。想不到老魔邪法如此厉害,灵符发动以后,只觉身子似被甚东西微微托住,便不见有别的妙用。久闻老魔神通广大,并能颠倒阴阳,施展魔法禁制,迷乱敌人心目。自知大劫将临,处心积虑,暗有布置,陈仙子不曾算出,被她瞒过。神雷既然无用,单这一道灵符,如何防身?”不知鸠盘婆已被潜力阻住,误认仇敌妄想收徒,先礼后兵,惟恐说完,只要自己抗拒,便遭毒手。心想:“恩师如若遭劫,何以为生?这朵金花,听陈仙子说得那么大的威力,反正凶多吉少,何不冷不防拼上一下?即使不能得胜,多少也可出气。”念头一转,因为愤师被擒,伤心惶急太甚,连用金花防身之意俱都忘记,手中灵诀往外一指,那朵金花立由头上飞起,随着上官红的心念,暴长数十百丈,光芒万道,中杂细如游丝的金色光线,仿佛一个其大无比的烟火花炮,突然爆炸,电一般急飞起,朝着对面魔影当头罩下。
鸠盘婆原用一节手指化身行法,先见上官红鬓边插着一朵金菊花,宝光闪闪,映得容光分外美艳,知是一件法宝,本就奇怪,偏看不出有何用处,自恃神通,也未在意。不料此是九天仙府奇珍异宝,经陈、赵二仙用仙法将宝光隐蔽了一大半,看去仿佛一件寻常法宝。及至对方手才一扬,面前倏地奇亮,金花耀眼,强烈非常,方觉出中杂威力极猛的绝灭光线。心中一惊,来势神速,连念头都不容转,相隔又近,骤然发难,逃避无及,只一闪,全身便被亿万金光神线罩住,由下而上,急翻过来,仍是一朵金花,但那魔彩却被花心光线裹住。四周花片也似的金光再往上一合,成了一朵将开未开、大约三四丈的金色菊花,停空而立。只听一串轻雷微微响过,花朵由合而分,魔影便自消灭。鸠盘婆无端失去了一指,成道以来,第一次遭到这等惨败,不禁大怒。先前尝过味道,看出那朵金花是件降魔至宝,不是当时可以成功。急怒交加之下,便将全阵一起施为,等待时机,下那毒手。
上官红还不知道大材小用,见鸠盘婆已被金花消灭,四外血焰魔光反而更盛,这才疑心前见乃是幻象。那金花尚停面前,霞光闪闪,幻为丽彩。四外血焰魔光潮水一般冲将上来,近前便即消灭。猛触灵机,想起此宝还有防身妙用。伸手一招,花便飞回,立时停身其上。上官红也是仙福深厚,不该遭难。鸠盘婆晦气临身,动辄得咎,平日下手最快的人,又因丝毫之差,稍微慢了一些,等到施展毒手,上官红已恰在金花包围之中,安然无事。上官红自己还不知道。
鸠盘婆初受重伤,却是愤急非常。瞥见敌人持有这样从未见过的仙府奇珍,竟不会运用,任其停在身前,以为有机可乘。因复仇心盛,连伤也不暇顾,就着那截断指,往前一扬,立有一粒血珠飞将出去,到了上空,化为一片暗赤色的阴云,正朝敌人当头罩下。这类魔教中的碧血神焰,乃灵元真气所化,本身功力越高,威力越大。鸠盘婆又是魔教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自然更厉害得多。上官红虽仗灵符护身,虚惊仍所难免;稍微疏忽,连元神也会被摄去,必受大害无疑。
鸠盘婆方在咬牙痛恨,断定十九成功,谁知总共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敌人却将金花收转,飞身其上。本意猛下毒手,只要将金花与人隔断,即便当时不能成功,也有法想。那朵金花头一个先难运用,凑巧还许施展魔教中的大法,收为己有。万没想到对方同时施为,两下恰巧撞上。那朵金花偏又是专制这类魔法的一件至宝,双方动作都快,无法收回。那菊花形光瓣本已合拢,将上官红围在当中。魔光往下一压,突由花心之中射出一蓬大如米粒的金色光雨,只一闪,一片咝咝之声,全部爆炸,化为无数细如牛毛,长才尺许、数寸不等的光线。看似极细,满天花雨,缤纷电射,奇丽无俦,只有美观,看不出有何妙用,偏具极大威力,当头魔光挨着,立被冲散。鸠盘婆当时心神一震,知道不妙,又惊又急,此是本身元气所化,忙即回收,已损耗了不少。
经此一来,鸠盘婆越发暴怒。因是一向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越是怒极,神态越发镇静,至多阴沉沉地带着两分狞笑;不似别的妖邪,一来就破口大骂,暴跳如雷。下手更是又狠又稳,又辣又快。接连两次重创,败在一个无名幼女之手,却并不发怒,反更从容。自知这件法宝威力来路不曾看透以前,不宜妄动。索性沉下心来,二次把手一指,现出一个化身,飞向金花之外,狞笑道:“小女娃不知利害轻重,早晚必形消神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