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听那瘦子对他同伴说道:“米道兄,你知我因在黑海采千年珊瑚,无意中救了玄天姥姥的外曾孙黄璋,承他传我向玄天姥姥学会的七禽神术,从来算无一失。当初我原说温玉虽好,一则没有昆仑、峨眉、华山、五台诸派的三昧真火,不能化石如粉;二则不将后洞打通,不能知道藏宝之所,待洞一通,你我的对头便会出现。你偏不听,硬说当年偷看了长眉真人遗简,温玉该在此时发现,另有能人开石取宝,临时出了变故,只需知道底细,临机应变,手到拿来。我素常谨慎,怎样劝说也强不过你。又为若得了温玉,便寻得出青紫剑的线索之言所动,才商量好一个盗玉,一个盗剑,同来此地。当时如依我,你先进去探看,也不至连我也失陷此地。如今被他收去法宝,破了飞剑,强逼着我二人做他的奴隶,打扮得大人不像,孩子不像。休说见着同道,即使将来法宝盗回,脱身逃走,传将出去,也是笑话。”
那姓米的闻言,叹了一口气,答道:“刘道兄,事到如今,埋怨也是枉然。凭良心说,我二人并非善良之辈,可是一到他的手内,才觉出世上恶人还多。这还是长眉真人的火云链,尚未被他弄断;他的元神,尚未炼得来去自如,凭他用尽心力,离不开洞前五里方圆。山中猩、熊,已被他害死过千。现在因要采取生魂,炼阴魔聚兽化骨销形大法,用得着,还不去说他。起初没打算火云链如此难破,还在想原身脱出,采用童男童女祭炼之时,每回捉到猩、熊,总是当时一齐弄死,略吸一点血便丢开,一任猩、熊宛转哀号,休说放走一个,从未看他变过脸色。又要逼我们做他徒弟,又不放心我们。每次命我们出去擒捉生物,总是用他多年在石穴内采取的千年地煞之气炼成的黑煞丝,将我们套住,以防我们逃走。他却不知我们千辛万苦炼成的法宝,俱已被他收去,如不还给我们,叫我们走,我们也不愿意。后来猩、熊死的死,逃的逃,渐渐没有踪影,他却说我们不愿他炼成法宝,一意凌逼我们。可他这般凶恶,还有登门拜师的。那孩子一身仙骨,别说他,连我看了都爱,那种好质地,又值各派收徒之际,何愁没人物色,偏投到他的门下。我以为他见了必定不怀好意,也不知那孩子和他说了些什么,居然他头一次开了笑脸,并且非常宠信。我们得道多年,还得受那孩子节制,每次都由那孩子去探出猩、熊所在,算准了里数、方向,才命我们套了黑煞丝,前去寻找。我们像狗一般,被他套来套去,一些不能自主。今早捉猩、熊时,好容易连白眉和尚的神雕也都困住,还有那只神猿。不料飞来一个红衣女孩,用一道紫虹,斩断黑煞丝,破去他的造孽葫芦,硬将那一群猩、熊彰明昭著地公然救走。我好心好意要跟踪探个下落,那孩子却说早晚猩、熊还可寻找,你二人却休想借此逃走,也不敌那女子,立逼我们回洞。我早看出那孩子心怀叵测,藏有深意,若论他的性情,决不会和他一气,这一来越发可疑,果然他回去编了好些谎话。若不是念在他往时讲情好处,几乎想给他明说出来。总算他一听那道剑光形如紫虹,只有吃惊,没有迁怒于人,还是万幸。那玉被他终日擎在手上,我们挨近身前便倒。虽说每日黄昏前后与天明前后,有个把时辰回死入定,有那孩子在侧守护,也难近身,要想盗玉,更是休想。早晚他元神炼就,他道一成,我们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姓刘的答道:“你莫多虑,适才我又私下占了一卦,甚是不祥。我们身在虎穴,固是不好,可是他的劫数,也快到来,眼前有一厉害阴人与他为难。早上所见红衣女子,定非寻常。最奇怪的是,卦象上现出昨早捉来的百十只猩、熊,竟是他莫大的隐患。我们平时是怕他发觉追赶,只需乘他不利之时,冒险闯入他以前潜伏的石穴,盗了自己宝物逃走便了。”
英琼闻言,才知这两个矮子,不是妖尸本来党羽,出于暴力压迫,为他服役,心中并不甘愿。连另外一个孩子,也都未必和妖尸一气。无形中要少却多少阻力,颇为心喜。不过温玉现在妖尸身旁,片刻不离,谁都不能近身。这两个矮子,虽不知他们道行如何,听他二人说话语气,也非弱者,竟被妖尸制得行动不能自由,妖尸本领厉害,可以想见。下手盗玉,决非易事。且喜已从二人口中得知妖尸黄昏、黎明前后,有一两个时辰回死,这二人已抱了坐山观虎斗之心,只需制得住那妖尸宠信的少年,便可下手。此时想是妖尸回死之时,所以这二人在洞前这般畅言无忌。适才赶走的少年,如是他们所说的孩子,正好趁此时机,前往洞内探个明白。只是自己不会隐形之法,如要出去,又恐被这两个矮子觉察,到底有些不便。
正在委决不定,猛然灵机一动:“现放着两个绝好内应,何不现身出去,和他二人说明?不提盗玉之事,只说奉了长眉真人遗命,来此除妖,情愿助他二人盗宝脱身,叫他们说出那孩子详情,谅无不从之理。”想到这里,才要举步走出,忽听洞内传出一阵异声。那两个矮子一听,立刻现出慌张的神气,互相拉了一把,一言不发,起身便走。同时洞前一点乌光,从空飞坠,现出适才所见青衣少年。才一现身,便指着那两个矮子直比手势,口中喃喃,单见嘴动,不见出声。那两个矮子好似和他分辩,隐约听见“师父入定,我二人因洞中烦闷,又以为你在洞中守护,出来闲眺,并未远离”等语。那少年仍是戟指顿足,比说不休。英琼已看出矮子所说的孩子,果是适才所见少年,不由又增了几分胆气。看神气甚是向着妖尸,他这一次又和自己想定的主意作梗,心中有气,暗骂:“看你一表人才,却去作那妖尸手下鹰犬!何不趁此时机,将他除去,去了妖尸爪牙,乘机入洞,除妖盗玉便了。”随想随即将手一指,一道紫虹,直往少年顶上飞去。
那少年猛不提防,大吃一惊,知道厉害,一面仍用那乌光迎敌,一面往洞中退走,两手不住朝着英琼连挥。那两个矮子,早一道黑烟直往洞内飞去。英琼也不明白那少年挥手用意,趁妖尸未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紧紧追逐不舍。那少年见英琼进洞,满脸现出惊疑之容,不住比手顿脚。英琼也不理他,追入洞中一看,洞门依旧,里面景物已非昔比。以前所睡的大石,业已不知去向。当中石壁上,开通了丈许宽的门户。满洞血肉狼藉,猩、熊残肢碎骨到处都是,腥气扑鼻。这时那少年已从石门中退入,英琼跟踪追进。里面已开出一个天井,方圆约有数十丈。庭心有一株大可十抱的枯树,年代久远,已成石质。放眼左右,石室纷列,玉柱丹庭,珠缨四垂,光怪陆离,美丽已极。到了这里,那少年越发情急,拼命运用玄功,迎敌英琼飞剑,手里直比,不到万分无奈,不肯退后一步。英琼早变了先前主意。暗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哑少年又非自己敌手,既已显露行迹,乐得追到妖尸存身所在,乘他未醒时,将他除去,岂不一举两得?”
正在举棋若定之际,忽见那少年脸色惨变,猛觉脑后微微有一丝冷气,那少年突地将手一指那道乌光,身子从旁飞纵出去。英琼见那少年竟然不顾危险,离却剑光护庇,身子往侧纵开,暗骂:“不知死的妖孽!”刚要指挥紫光,放出毒手,取那少年性命,猛觉脑后寒毛直立,打了一个寒噤。情知有异,连忙回身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离身三二尺远近,站定一个形如骷髅的怪人。头骨粗大,脸上无肉,鼻塌孔张,目眶深陷,一双怪眼,时红时绿,闪闪放光,变幻不定,瘦如枯木,极少见肉。胸前挂着一团紫焰,浑身上下乌烟笼罩。走路如腾云一般,不见脚动,缓缓前移。正伸出两只根根见骨的大手,往英琼头上抓来。英琼兀自觉着心烦头晕,寒毛倒立,机灵灵直打寒战。知道妖尸出现,想起飞剑传书之言,自己恐不是他的对手,不敢再顾杀那少年。少年剑光也非弱者,诚恐腹背受敌,连忙将手一招,招回剑光,护住全身。百忙中一看那少年,业已收剑旁立,面带忧容,并未上前助战。英琼若趁此时遁走,本来无事。无奈素常好高,贪功心切,总以为紫郢剑万邪不侵,目前已炼得身剑合一,即使不能取胜,再走也还不迟。只这恃强一念,几乎命丧妖窟。这且不提。
且说英琼放下少年,飞剑直取妖尸。眼看紫光飞到妖尸头上,那妖尸忽然一声狞笑,从头上飞起一条红紫火焰,直敌紫光。一颗髅骷般的大脑袋,撑在细颈子上,如铜丝纽的拨浪鼓一样,摇晃个不停。那红紫火光宛如龙蛇,和英琼紫光绞在一起。舞到疾处,有时妖尸颈上也冒起火来,烧得他身上绿毛焦臭,触鼻欲呕。那妖尸满嘴獠牙,错得山响,好似他也怕火非常。只不知他自己炼的法宝,何以用时连他本人也要伤害。似这般相持了个把时辰,渐渐那条红紫火光被英琼剑光压制得芒烟锐减,那妖尸却怪笑连声。
英琼暗忖:“原来妖尸不过如此,除了那条火光,并无别的本领。”正在心中高兴,猛听两个矮子在暗中说道:“你看师父颈上的火云链,只要一被这女子的紫光烧断,便可出世了。”英琼一听,猛想起适才在洞外所闻之言,那道火光便是长眉真人的火云链。怪不得妖尸忍受火烧,也不用别的法宝和自己对敌,原来是想借自己紫郢剑,去破火云链,他好脱身。若不是这两个矮子从旁提醒,险些上了妖尸的大当。这妖尸本就凶恶,火云链一去,更是如虎生翼,那还了得。但是既不能用飞剑除他,难道和他徒手相搏不成?就在这稍一迟疑之际,那妖尸好似欣喜万状,怪笑连声,跳跃不停。颈上火光逐渐低弱,眼看就要消灭。英琼一见不好,连忙将手一招,刚要将剑光收回时,那妖尸已似有了觉察,未容剑光退去,倏地将长颈一摇,口中喷起一口黑气,催动那条火光,如风卷残云般飞将上去,裹住紫郢剑光尾只一绞。英琼收剑已来不及,耳听铮铮两声,紫光过处,将那条火光绞断,爆起万千朵火星,散落地面。英琼情知火云链已被紫郢剑绞断,好生后悔。同时那妖尸早狂啸一声,破空飞起。
英琼不识妖尸深浅,见他想逃,惦着那块温玉,一时情急,忘了危险,竟将手上紫光一指,朝空追去。紫光升起,约有二三十丈。英琼正待跟踪直上,猛觉脑后寒风,毛发直竖。急忙回身,又见一个妖尸,与前一个一般无二,周身黑气环绕,直扑过来,离身不过数尺,便觉脑晕冷战,支持不住。知道中了妖人分身暗算,收回剑光护身,已来不及。当此危机一发,忽然急中生智,猛想起昔日与若兰同赴青螺,芷仙一人留守峨眉凝碧崖,心中害怕,若兰曾传芷仙木石潜踪之法护身,自己当时好奇,将它学会,从未用过,如今事在危急,何不试它一试?当下一面将身纵开,百忙中竟忘了收回紫郢,心中默念真言,就地一滚,刚要将身形隐起,对面妖尸已喷出一口黑气。总算英琼一身仙骨,禀赋过人,逃避又快,虽然沾受一点妖气,立时晕倒,身已隐去。那妖尸原知紫郢剑来历,拼着忍受痛苦,借它断了火云链后,知道敌人有此异宝护身,决难擒到。且喜锁身羁绊已去,便将元神幻化,先将紫郢剑引走,然后趁敌人身未飞起,从她身后暗下毒手。偏偏英琼十分机警,竟自避开,将身隐去。妖尸也看出敌人用的是隐身之法,必然尚在旁边。因为不知敌人本领虚实,又因敌人既然身带长眉真人当年炼魔的第一口宝剑,必是峨眉门下嫡传得意弟子,不论来人功行如何,就这口飞剑先难抵挡。明知敌人尚在洞中受伤未去,顾不得擒人,不如趁她暂时昏晕之际,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先使用法术将她困住,将那口宝剑隔断,然后用冷焰搜形之法,慢慢将她炼化,以除后患。英琼才一隐身,妖尸便口中念念有词,黑气连喷,顷刻之间,地上隐隐起了一阵雷声过去,偌大山洞,全变了位置。妖尸知道紫郢剑通灵,外人无法收用。敌人已被自己用玄天移形大法困住,除了即时钻通地窍,不易脱身。仍回地穴之内,去炼那冷焰搜形之法。不提。
且说英琼当时觉着一阵头晕眼花,浑身冷战,倒在就地,耳旁只听雷声隐隐,身体宛如一叶小舟在海洋之中遇见惊涛骇浪一般,摇晃不定,昏沉沉过了好一会。所幸生具仙根,真灵未泯,心中尚还明白。强自支持,坐起身来,从身畔取出灵云给的丹药,咽了下去,才觉神志清醒。猛想起那口飞剑还未曾收回,知道那剑是通灵异宝,除了自己,别人无法驾驭。即使勉强收了去,一经自己运用吐纳玄功,一样可以收回。谁知连用几次收剑之法,毫无影响,猜是入了妖尸之手,这才着急起来。再看四外,都是漆黑一片,仿佛身在地狱。用尽目力,也看不出是什么境界。又过了一会,雷声渐止,已不似先前天旋地转,痴心还想逃出。后来见无论走往何方,俱如铁壁铜墙一般。飞剑在手,尚可勉强想法;利器一失,更是束手无策。情知已被妖法困住,不能脱身,只急得浑身香汗淋漓,心如油煎。正在无计可施,忽听四壁鬼声啾啾,时远时近,凭空一阵阵冷气侵来,砭人肌骨,地底也在那里隆隆作响。先还可以禁受,几个时辰过去,渐渐冻得身摇齿震起来。那鬼声越听越真,现出形象。英琼知难抵御,只索性仍用那木石潜踪之法,避个暂时。丛丛绿火中,隐隐看见许多恶魔厉鬼,幢幢往来,似在搜寻敌人。那地下响声,更如万马奔腾,轰隆不绝,听了心惊。英琼强忍奇寒,咬紧牙关,如捉迷藏一般,与这些恶鬼穿来避去。有时避让不及,身微挨近绿火,益发冷不可当。
似这般避来躲去,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忽又听到远远妖尸怪啸,那冷气好似箭镞一般直射过来。先还是稀稀落落,后来竟似万弩齐发,由疏而密。漫说是黑暗之中,就在明处,任你天生神目,遇见这种无形的冷箭,也叫你无法躲闪。英琼吃这冷箭射到身上,宛如利簇钻骨,坚冰刺面,又冷又疼。觉着东边冷箭射来得密,便躲到西边,西边密,又躲到北边。一方面还得避着那些鬼火魔影,到处都是危机。似这样在这不见天日的幽暗地狱中蒙头转向,四面乱撞,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妖尸怪声越来越近,虽仗有法术隐身,究不知能否瞒过敌人眼目。再加魔鬼寒飙,无法抵御。地下响声大震,更不知妖人闹的什么玄虚。时候一多,实觉支持不住,眼看危机顷刻,就要冻得痛晕倒地。忽听山崩地裂一声大震过去,接着又听万蹄踏地之声,轰隆四起。
正在惊心骇目,以为死在眼前,猛觉一股温热之气,由前面袭来。那些冷箭寒飙,也如一阵狂潮,从身后涌到。英琼一个抵挡不住,扑地跌了一跤。昏瞀惊惶中,觉着背上吹过一阵飓风,勉强将身站起,冷箭已息,只剩四外绿火,仍在闪动。阵阵暖风从侧面吹将过来,奇冷刺骨之余,被这暖风一吹,立时觉得百骸皆活,如被重棉,舒服了许多。起初不明究竟,还在惊疑,正赶上一大丛绿火拥来,英琼当然回身就跑。刚一回身,便见黑暗中有数十点蓝光闪动,先又疑是鬼魅妖火。忽听那蓝光丛里发出怪兽吼声,听去甚是耳熟,留神一听,地下大响渐止,只剩蹄声骚动。不但那吼声和马熊相似,同时还听到神雕也在不远的高处长鸣,猛然灵机一动。暗想:“妙一夫人飞剑传书,曾说马熊要助自己成功。适才听那一声大震,便觉冷气全收,暖风袭来。莫非那些马熊寻来,将这陷身的妖穴攻穿么?事已至此,只得冒险一试。”便向那有蓝光之处跑去。身临切近,已听出马熊咻咻鼻息,心中大喜,不由失声说道:“我李英琼被妖法困住,你们若是马熊,急速领我逃了出去!”一言未了,那些蓝光果然纷纷后退。恰好有一个马熊回身时节,一条长尾正扫到英琼身上,英琼顺手一抓,毛茸茸地抓了个满手。料无差错,连忙随了这群马熊就跑,只听巨蹄踏地,吼啸四起。前行没有几步,便见最前面蓝光下落,听到马熊纵落之声。英琼恐有差池,看准蓝光落处,纵将过去一看,下面是一地穴,仿佛有亮光从外透进。正待也将身随着纵下,忽听身后马熊悲鸣,奔腾跳跃,拥将过来。英琼忘了自己有法术隐身,马熊虽能暗中视物,怎能看见自己,一不留神,被马熊一撞,撞落穴底。百忙中回头一看,身后还有十几点蓝光,业已随着惨叫,不复再有声息。那许多绿火魅影,正飞也似往穴口扑来。
原来妖尸想在他潜伏的地穴之内,先使妖法,驱遣魔鬼,想要生擒敌人,好久没有效果。算计敌人决未被妖气喷倒,仍然隐住身形,擒她不了。此女不除,隐患无穷。把心一横,拼却自己不能享受,玄功入定,再使那冷焰搜形之法,想将英琼活活冻死,已经过了两天一夜。却未料到英琼多服灵丹仙果,已有半仙之体,虽然难以支持,末后又被马熊攻穿地窍,破了冷气。那些魔鬼也颇厉害,虽擒不了英琼,却能循声追迹。英琼不该情急失声,被魔鬼追将过来。英琼已经逃脱,只苦了后逃的七八只马熊,白白送了性命。
英琼一见魔鬼追来,知道不妙,正要往那有亮光之处逃跑,忽然顶上剥啄一声大响,一道紫虹自上而下,紫光影里,照见一块大石,连着上面天光,直射下来。外面雕鸣分外清晰。英琼认得是自己的紫郢剑,不由喜出望外,连忙将手一招接住。这时上面鬼火魔影,也在那里纷纷下投,只吓得下面马熊乱撞乱叫,走投无路。英琼飞剑在手,胆气一壮,因为鬼火已快临近,惊弓之鸟,原只想护身逃走。谁知紫光才一出手,近身魔火宛如寒冰投火,一见消散。接着又听远处妖尸啸声,上面魔影全都蜂拥退去。
英琼听到外面神雕鸣声越急,知它通灵,必是在唤自己逃走。忙驾剑光,飞身上去一看,立身之处,正是妖尸洞前一块石地,陷身石穴,虽然宽大,高只丈许。那些马熊,约有四五十只,也都奔纵上来,只管四望叫啸,并不往身前走拢,似在寻找什么。猛想起自己还隐住身形,连忙收了法术,现出身来。神雕早已注定紫光,翩然降下,一见主人无恙,不住昂首长鸣示意。此时英琼虽脱虎口,尚在险地,觉着周身酸痛,四肢麻木。又见神雕用嘴紧扯衣袂,情知不是妖尸对手,要想盗玉,还得略微将养再来。正待乘雕飞走,忽见那些马熊一齐围拢上前,伏地哀鸣。适才全仗它们攻穿地穴,才得脱身,丢下它们而去,必然死于妖尸之手。欲待似前次救走,势又不能。正在为难之际,一眼瞥见黑烟起处,妖尸已从洞中飞身出来。神雕越发用力衔扯,似催英琼赶快逃避。两下相隔,原不甚远,眼看黑烟快要飞到跟前。英琼一见势在紧迫,紫郢剑失而复得,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再使飞剑离身上前迎敌;又加这些马熊于己有恩,弃之不仁,只得勉强用剑光护住全身,相机进退。
那妖尸一见紫郢剑仍在英琼手内,大吃一惊,正要施展妖法取胜。英琼见妖尸忽然停步,周身冒起黑烟,转眼之间,又是天旋地转。知道再如不走,难免又蹈先前覆辙,玉石俱焚,将身飞上雕背。倏地晴空一个大霹雳,夹着数十道金光,从天下射。未及看清来历,便觉眼前一片漆黑,耳旁呼呼风响,身在雕背上,仿佛腾云驾雾一般。以为又被妖法陷住,忙运玄功,两手紧抱雕背,将剑光舞了个风雨不透。过没有多大时候,倏地眼前一亮。定睛一看,自己仍骑在雕背上,并没飞动,存身之处,已换了一个境界,妖尸不知去向,面前一片大梅林。虽然五六月天气,早过了梅花时节,老干槎桠,绿叶浓荫,鸣禽上下,衬着满山野花杂卉,姹紫嫣红,远山含翠,近岭凝青,越显得天时融淑,景物幽艳。偶觉身上还在痛楚,想起前事,如在梦中。再往绿林尽处一望,一角墙宇,朱红剥落,若有梵宇。四望云林烟树,岩壑泉石,无不依稀似曾相识。心想:“明明适才和妖尸交手,霹雳一声,便觉昏暗不能自主,怎会换了这个所在?莫不又是妖尸玄虚?端的吉凶难测。”
正在惊疑之际,忽听神雕长鸣示警。耳听头上飞剑破空之声,一道乌光,直往身前不远降下,现出以前两次交手的青衣少年,一手拿着一张纸卷,一手连连摇摆,似要试探着走将过来。英琼见妖尸党羽跟踪而至,又惊又怒,不问青红皂白,手指处,剑光直飞过去。那少年早已防到,也不抵敌,先将手中纸卷扔将过来,满脸愁容,将足一顿,破空便起,一点乌光,转眼飞入云中消逝。英琼吃过苦头,不敢穷追。那纸卷上面还包着一块石头,拾起一看,大出意料之外,甚是后悔。
原来那少年名叫庄易,本是与红花姥姥同辈的异派剑仙可一子的惟一门人。只因可一子早悟玄机,不肯滥收徒弟,为祸世间,自知所学不正,难参正果,爱庄易资质,不肯误他,只传了一些防身法术。兵解以前,庄易正因误食涩芝,失声喑哑。可一子与他留下两封柬帖,吩咐到时开视,自有仙缘遇合。可一子兵解以后,庄易到时打开柬帖一看,上面写着命他某日去到莽苍山灵玉崖前,有一大洞,里面有一个妖尸,守着一块万年温玉。那妖尸生名谷辰,曾将自己一部道书盗去,穷凶极恶。后来长眉真人用七口神剑将他诛心而死。知他因得那部道书,已能变化幽冥,当时不能将他元神消灭,若干年后,仍要出土为害,给他颈上锁了一根火云链,再用玄门先天妙术开叱地窍,将他尸身元神一齐封闭。那谷辰秉天地极戾之气而生,与百蛮山阴风洞绿袍老祖心肠手段一样毒辣。只因真人飞升在即,不及运用八九玄功将他元神炼化,出此权宜之计。当时曾经留下两口炼魔宝剑同两个预言,等妖尸在地窍中炼得可以出土之后,自有能人前去除他。那妖尸虽能将火云链炼得长短随心,到底长眉真人至宝,有生克妙用,无法取脱,仍不能离开灵玉崖一步。再加他在地窍之内,日受地风,周身已成枯骨。虽然得了那块温玉,只能使身上渐渐还暖,不能长肉生肌。须要本门百草阳灵膏,才可使他还原。命庄易拿了阳灵膏同一封书信,假说师父被峨眉所算,死时想起谷辰该到出世之日,命庄易拜在谷辰门下,用阳灵膏坚他的信心,必蒙收留。只需设法将他那块万年温玉盗在手内,便不愁没有机缘,得归正果等语。庄易看完柬帖,依计行事。妖尸先要吃他生血,经庄易表明来意,交了书信,妖尸果然大喜,非常信任。他知妖尸厉害,那温玉日常挂在胸前,虽然早晚有一两个时辰回死,怎奈人一近前,便中邪倒地,不敢造次,只得静等机会。无事时,也常往满山游玩。
这日无心中发现洞前枯树下有暗道,一时好奇,飞身下去,想探个仔细。先时穴径甚狭,越走越宽。刚走到一处甬道,忽见对面飞来一道乌光,大吃一惊。知道后退已来不及,冒险用他师父可一子所传收剑之法一试,居然收住。原来是一口龟形小剑,乌光晶莹,鉴人毛发,剑柄上有两个“玄龟”篆字,知是一口上好飞剑。正在谛视,忽然满壁红光,现出一个道婆,白发飘萧,高鼻大耳,手拄一根铁拐。庄易见那道婆气概不是寻常,以为剑的主人追来,情知不敌,一时福至心灵,躬身施礼,便要将剑奉还。那道婆已看出他是个哑子,便对他道:“物各有主,果然不差。剑是你的,无须还我。我隐居在此已有多年,从无一人知道。今日正在丹室闲坐,瞥见一道剑光飞过,我认得那是长眉真人的七修剑之一,稍来慢了一步,已经落在你手,想是前缘。我看你资质甚好,虽然所学不正,人却是一脸正气。你口哑不能出声,乃是误服毒草,并非生来口哑。这后洞门户原通灵玉崖,自从长眉真人禁锁妖孽谷辰,倒转山岳,移动地肺,业已封闭多年,你竟能到此,必是妖尸业已出土。问你也说不出,你在此少候,待我去看看,或能助除妖盗玉的人一臂之力,也未可知。”说罢,便化成一道红光,往庄易来路飞去。
约有顿饭光景,道婆飞回,手中拿着一封柬帖,说道:“长眉真人,纤微之事俱能前知,真不愧为一派开山宗祖。你的来历,我已明了。我现受长眉真人遗柬之托,说你奉有师命,准备改邪归正。那温玉你到不了手,自有能人来取。从今以后,可以息了你那盗玉之想,处处取那妖尸信任,静候机缘到来。那盗玉的人,名叫李英琼,是个少女,所用飞剑,是一道紫光。你只需助她成功,必能归到峨眉教下。此洞已与妖穴相通,我已不愿居此。我近来也正嫌此洞幽秘,新近另辟了一座洞府,即时就要移去。这口玄龟剑,虽仗你师父所传收剑之法将它收下,但此剑乃长眉真人当年亲炼,异派中人能运用者极少。我现在先传你口诀,从明日起,你可抽空去到外面崖顶练剑,还有别的机缘凑合。那妖尸也知此剑来历,你回洞以后,不可隐瞒,可比手势,说你今日闲游,到山南一座破庙旁边石洞之内,看见一块画有符箓的石碣,被你无心中将它推倒,便见下面陷一深穴。下去一看,石案上平列着七口异形的小剑。刚取得这一口龟形的,便觉天摇地动,雷响光摇,心中一害怕,连忙纵起时,只见六七道五色光华,从穴中冲霄飞去。少时没有动静,再下穴去一看,除了这口玄龟剑当时拿在手里外,余下六口,俱都飞走。还要故意问他可知此剑来历。妖尸闻言,不但不疑,一定另传你用剑之法。你只管阳奉阴违,每日仍来此地学习便了。”庄易已看出那道婆是神仙一流,早跪了下去,还未及请问法号,那道婆把话说完,化道红光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