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二五六回
佛火灭余氛 咫尺违颜空孺慕
丹砂消累劫 宫墙在望感师恩

话说女神婴易静同了癞姑、周轻云、赵燕儿以及门下男女弟子上官红、袁星、米鼍、刘遇安等师徒八人,奉了李宁之命,巡行全洞,并传众人通行出入之法。易静、癞姑以为二妖孽伏诛在即,固不会再生事端。但是领头作对的卫仙客虽死,金凫仙子辛凌霄尚在,二人自命神仙美眷,夫妻情深。虽然乃夫死在妖尸毒手之内,与峨眉不相干,无如此女劫数将临,日益倒行逆施,所约帮手又有不少伤亡,必定移恨峨眉,决不甘休。还有紫清玉女沙红燕,本来就视峨眉如同仇敌,加上英琼在北洞水室为救燕儿,一时情急,无意中杀了同来妖党,沙亮又为毒手摩什所杀,凡此种种,均因想要强占幻波池,盗取藏珍而起。不料费尽心力,连遭险难,白将乃兄和一些同党断送,更失却不少飞剑、法宝,结局仍被圣姑算定,由峨眉派独奏全功,仇恨愈深,而且人又阴毒。照李宁预示玄机,不特两家必定合谋,不久就要卷土重来,拼个死活;而且到时一个处置不善,沙红燕的今生师长、前世丈夫、方今异派中最厉害的人物丌南公还要前来。师长闭关,全凭眼前几人应付,实非小可。癞姑更断定沙红燕性情乖僻,到时即不伤她,也是不能化解。否则李宁也不会提到丌南公来时如何抵御的话。反正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学道的人照例不免多灾多难,与其到时留这祸害,仇复不已,还显示弱,怕她师父凶威,转不如相机除此一害再说。互一商议,好在总图连正副册天书,已全得到,副册所缺乙木一章,早在上官红的手内,恰好配上,运用全部威力,比以前妖尸执掌更多妙用。又得了圣姑全部藏珍和助长五遁威力之宝,一经全数施为,便大罗神仙到此,也难脱身。欲就李宁佛火化炼妖尸,未走以前,可以讨教,便乘巡视并传示众弟子之便,沿路布置起来。

不过圣姑仙法兼有佛道正邪诸家之长,取精用宏,备极神奇。癞姑夙根、功力,两俱深厚,事前已得师长仙示和所赐道书,已有根基,一点就透,当时便可和易静一样运用。上官红入门虽浅,一则生具仙骨慧心,敏悟异常,用功又极勤奋,先学乙木遁法已尽其妙,虽然胆小矜持,也能触类旁通,不问自明。余人自赵燕儿以下,俱以为日尚浅,只能略知通行之法,遇到极精微处,便周轻云也只和上官红伯仲之间,尽管易静尽心传授,照样不能当时学全,随心运用。因此沿途解说施为,经了好些时,才将中洞走完。轻云笑道:“五洞地域广大,照此巡行,得耗多少时刻?李伯父炼完妖尸便走,妹子也就要告辞,不能再效微劳。承二位师姊厚爱,学成再走,自有大益。但妹子此时尚无用处,将来再传妹子,也是一样。我看连众弟子也由他们循序渐进,无须亟于传授,以免李伯父先行,无从请益。二位师姊以为如何?”

易静因轻云娴雅温厚,此番又出了大力,事成却不能同居仙府,固然紫云宫瑶宫贝阙,只有更好,总觉无以为报。这等不厌求详,原是为她一人,闻言觉着有理。再听到末两句,忽然想起米、刘二人出身旁门,虽然平日用功甚勤,向无过失,但细察根骨,俱都不够。以前曾听轻云暗嘱英琼“对于门人最要留意,入居仙府以后,更应谨慎”等语。还有一日,见她和刘遇安背人谈话,双方神情甚是庄肃,轻云好似有所告诫,见自己无心中走过,便借闲言岔开。暗察神色,又不似有甚过失。几次想问,俱因那些日红儿用功精进,众人夸赞,不肯扬此抑彼。又想起英琼收米、刘二人时,因一干先进同门均未收徒,所收又是旁门中人,执意不肯。轻云与她世交至好,看出二人心诚,再四说情,方始强允。又因二人入门由她力说而成,知道不久便要移居仙府,本门法严,英琼稚气天真,二人终是旁门出身,根骨功行全差。人心难测,以圣姑之明尚有妖尸之累,故对师徒双方别前加以告诫,并无他意。虽然洞中仙法,自身功力不济,决学不会,便会也不能运用,但身为众人之长,总以谨慎为是。心念一动,立即点头称善。好在天书、总图,癞姑、英琼均可随意勤习,癞姑更是走完中洞,骊珠已得,沿途遇有不晓之处,稍为指点,即可应用。日内还要三人勤习,只要不传授轻云,便不忙此一时,这一来,自快得多。

癞姑见易静运用施为无不由心,好似早已精熟,知是玉鼎陷身,静中参悟所致。笑道:“此次易师姊苦难最多,可是所得也最多。不特尽悉此中微妙,并还处处轻车熟路,了如指掌。照此法力,此时便放妖尸出来,任她久居此洞,长于玄功变化,也非敌手了。”易静笑道:“你休小看妖尸,她虽少了乙木全章,不能尽发五遁威力妙用,伎俩也实不小。尤其是心思细密,多疑善诈,连对她那最亲密的妖党,也无一不加防范。别的不说,她为想破青玉鼎,炼一代形禁制的假鼎已足,她竟炼了两个。不论何事,进退全有两条道路。如非圣姑道妙通玄,事无巨细,早在百年以前算就,并还留下预防之法,占了先机,妖尸所行所为,全部落她算中,现今回忆前情和细阅总图微妙,休说我们,再多几个能手,也除她不了。再要被她寻到总图和宝鼎莲花玉钥,更休想占她丝毫上风。其实,妖尸资质真好,只是夙孽太重,一入邪道,便自陷溺日深,不可救药了。圣姑和她也是夙孽,不然怎会留她至于今日?明明断定不能回头,仍还给她留出几条生机呢?”

癞姑笑道:“你知道么?我们便有一位同门,夙孽之重并不亚于妖尸,以前累生苦修,均未解脱。到了今生,更多种出一层孽因,险阻艰危,更甚妖尸。不过他是男子,从未开过色戒,就仗着九世童真,元灵未昧;又得师长格外恩怜,借着玄法为他减孽,和小师弟李洪几次金刚佛法暗助,终于被他历尽凶危灾害,排除万难,功行完满,天仙可期,为本门男弟子中数一数二人物。别的不说,单他那两件法宝,就无人能敌。可见淫过万犯不得。他曾受邪魔环伺,在美艳如花的脂粉阵中困处两年,受尽邪媚引诱,每日求死都难,终能守身如玉,心同止水,并将夙世情孽感化,渡过一大难关。否则,这一关是他最紧要的关头,对方虽是淫邪女子,不但枉有法力,不能伤她分毫,还须加以爱护,不能就此舍之而去。你们说是多难?要和妖尸一样,稍为失足,不必今生,前几生时已早完了。”易静边听,边在行法布置。听完,笑问道:“你真是个百事通,见多识广。你入门还在我以后,平日又常在一起。我入门虽比你早不多少,以前师父与本门均有渊源,怎此奇事便一点也未听说?这是何人,有此本领?”

癞姑笑道:“我比师姊年轻,有甚多的见闻?前事还不是听屠龙恩师说的。至于超劫成道一节,那我是据情理推测。这人,你和周师妹全知道。你没听李伯父说,几个小淘气,就这经年不见,已在从古仙凡未到过的天外神山开府了么?那地方,又名光明境,在小南极磁光圈外,自来便为宇宙之谜。最奇的是一个极南之区,偏与极北的北极陷空岛地底相通。当地有一妖物,名为寒蚿,已有万年以上功力。磁火极光,何等厉害。他们身带十九俱是庚金之质的法宝、飞剑,就有小和尚一路,佛光只能护身无害,没有天河星砂这类前古仙人祭炼千年的异宝,以毒攻毒,互相抵消,如何能入居当地?休看金、石、甄、易诸人人小身轻,个个根骨深厚,遇合又巧又多,再加上小和尚和阮师兄法力更高。到的是那等奇怪地方,此行经历定比我们还热闹呢。”易、周二人才知那是转劫归来的阮征和大师兄申屠宏,还有苦行头陀高弟、现在东海面壁九年尚未满期的笑和尚,均成名已久,尚未见过。

于是互相谈说小南极光明境天外神山,定比紫云宫中景物还要奇特。休说常人,便海内外许多有名散仙,连那极光元磁真气的屏障,也冲不过去。都想将来事完往游,一开眼界。不提。

因为洞府既大,门径又多,为防万一,格外细心,虽比先前快出好些,仍费了不少时光,才得布置完竣。恐李宁要走,虽然无甚疑难请益,终想再讨点教,决计人去以后,再行分人触犯禁制,以资演习,便同往寝宫赶去。

到后一看,李宁端坐蒲团之上。英琼仍侍于侧。佛火中的妖尸仍是原样,神态反更凶恶狞厉。已然连经紫青双剑、散光丸、弹月弩、定珠和七宝金幢等仙佛两门内最具威力的至宝重创之余,又经佛火神光连炼了数日,元神居然还未耗散,这是何等神通。正在惊奇,英琼见易静等回来,笑道:“你们怎去这么久?爹爹都快走了。”癞姑笑答:“妖尸还是好好的,伯父怎就要走?”

英琼道:“妖尸自为佛火神光所困,几次行诈暗算,未得如愿。后被佛火神光束紧,不动还稍好些,微一挣扎,苦孽更甚。她又偏不安分,结局便成了这个样子,连眉眼都不能闪动一下。固然她就放老实些,也是一样形神俱灭,到时佛火神光往上一合,形神齐化乌有,但痛苦终要减去好些,还可多延半日。她这一妄想冲逃,不久便受降魔真火反应,侵入体内,与她元神相合,内火外火,里煎外燃。她本是妖魂炼成形体,已和生人无异,因是邪法高强,神气坚凝,所受罪孽也是最烈,常人还可求死,她连求死都所不能。此时休说她自己,连行法的人看她可怜,或是放她,或想早点弄死,免其多受苦孽,皆办不到。这也是她造孽太多,平日专一炼人生魂作恶,应得的报应。闹得最恨她的我,都不忍见此惨状,几次求爹爹早点发动神光将她化去,以免看了心恻。适才爹爹传音相示,说是多费不少心力,才得勉允所求,提前了半日。你看妖尸对敌时,施展玄功变化,形体分合隐现,无不由心。一为伏魔神光所制,通体便似实质。此时元神真气已被旃檀佛火熔化将尽,以她多年苦功所炼,无异生人的形体,不特知觉俱在,且较常人感觉更加痛苦,其苦甚于百死。乍看不觉得,还以为她凶呢,试再仔细一看,就知道了。”

众人听英琼一说,早看出妖尸虽然相貌惨厉,凶睛怒突,手舞足蹈,似要扑人之状,但和泥人一样,就这么一个姿态,休说手足,果连眉眼都未见分毫动转。身外薄薄笼着一层祥辉,也分辨不出那是伏魔神光,还是旃檀佛火。易静、癞姑俱都内行,知道妖尸好似一具薄纸胎壳,包着满满的沸油,内里已完全熔化,只要点燃,立时爆发消灭。再一计算时日,果是第七天上。因为一路说笑巡行,无人在意,知众弟子功力精进,不久便可长年辟谷,故也不觉饥渴。方在欣慰,忽听一声佛号,李宁睁开双目,手掐诀印,往外一弹,只见指甲上似有一丝极细微的火星弹出。妖尸身上忽有一片青霞,自内透映;身外祥辉立往上合,其疾如电,只闪得一闪,众人倒有一半不曾看清,便即隐去。再看妖尸,已无踪影。先前连李宁带妖尸笼在一起的光霞,也全不见。众人齐向李宁参拜,敬赞佛法神妙,不可思议。

李宁道:“依我本心,并不愿使其受如此残酷之刑。无如妖尸淫凶太甚,恶孽如山,偏要多那苦吃,我实无力为其减免。今日琼儿见她受苦不过,又贪图与我聚这半日,屡次苦求。那降魔神光、旃檀佛火威力之大,真个不可思议。为徇琼儿之求,再三谨慎,仍几乎引起反克。虽然近年功力稍为长进,不致有甚闪失,到底不可大意呢。且喜你们得此仙府,更有主人遗赐的天书、奇珍,福缘不小,望你们好自修为,同证仙业。所应留意的事,前已说过,我也就要走了。”英琼把小嘴一努道:“爹爹就是这样,女儿为想和爹爹聚谈这半日,说了许多好话,才把妖尸提前消灭,哪知走得更快。早知如此不上算,谁耐烦代妖尸求情呢?”

李宁笑道:“痴儿,怎的还是当年稚气?你平日疾恶太甚,与易贤侄女均为峨眉女弟子中煞气最重之人,平日又最痛恨妖尸,居然肯代求情,固然一半由于孺慕,起因终由于此。即此一念恻隐,你已阴受其福,我也少却好些顾虑。此必是你近来道基日固,加以至性感格。你我父女,均是世外之人,虽然别久会稀,将来均可望成就,何必在此半日依恋?在先我也未尝不愿为你稍留。但我想,恩师限我第八日辰初回山,而大旃檀佛火化炼妖尸,决用不着七个昼夜,便你不求,再有两个时辰也至终局。也许恩师别有差遣,或有甚事,尚须在外多耽延半日。事完之后,我一按神光,默运心灵,果然有人在途中,并还是奉了你朱伯父与乙师伯之命而来。此事灵云、紫玲二贤侄女也在其内,事情由天残、地缺与双凤山两小引起,头绪甚多。内有两部伏魔禅经,关系紧要,必已早在恩师算中,我便想留此,也办不到。”

众人方想请问来者何人,是否还要进洞相见?忽见中宫戊土起了警兆,继听神雕鸣声遥传。英琼本因神雕未随众人一路,五洞皆闭,又经易静照圣姑总图分别施为,恐被隔禁前洞,正想询问,忽听连声鸣啸,未作人言,必有急事。先疑易静来时,传授通行之法,神雕不能领会,误犯禁制,细听又觉不像。方欲出视,袁星已跪禀道:“禀告师祖,洞外有客求见呢。”言还未了,易静突然失惊道:“此是何人,竟能直入中洞?怎又将门闭上,不再深入?待我去看。”

李宁笑道:“无须,此是寻我的人。他因身有异宝,法力也高,五遁禁制虽不如易贤侄女新得仙传,但也不弱。此人行事最是缜密,虽然飞行极快,为防妖邪跟踪,又须走过大咎山妖巢附近,仗着是自己人,不待通款,便仗法宝防身,启门而入。为防你们多心,怪他卖弄,好在入门即可无妨,所以不再前进。钢羽虽是异类,自经洗髓伐毛之后,功力大进,灵慧非常。适才在静琼谷,因杨道友坐下古神鸠路过,此鸠得道数千年,威力灵异,只太猛烈,专寻妖邪晦气。二鸟和我们人一样,原极交好,相约远出淘气,便乘琼儿在此侍立,你们巡行各洞之便,私出赴约。归途不料易贤侄女事完,把五遁一齐发动,它如在内,当可通过,有此一门之隔,如何得进?恰巧来人赶到,仓猝之间,也找不到门户。双方本来见过,各知来历,人鸟相商,一个是熟地方,指明门户所在,一个便行法,连它一齐带进。此事起自古神鸠,你们乐得不加闻问。并非取巧推诿,实在是你们前路方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在杨道友不是外人,又是两生师执,法力也高,足能胜任,索性由她独任其难也好。神鸠由于为主忠心,你们三人无须怪它,也不可加奖语,以免他人效尤。我也该走了,无须延客入内。此人也不可不见,都随我往前洞去吧。”说完,收了圣姑所赠蒲团、法宝,便自起身。

众人不顾问话,以为来人必是师执尊长中有名人物。及至到前洞一看,神鸠早已停啸相待。来人是个身穿黄葛衫,身材粗矮,看去并不甚起眼的大头少年,恭恭敬敬立在中洞门内。因禁法已被易静止住,看不出有何法力,也无一人相识。少年一见李宁,先自上前礼拜;起立后又朝易静等举手为礼,口称师妹。正在礼叙,癞姑忽然想起此人相貌,正是昔年眇姑所说的本门先进,不等招呼,便先笑道:“这位大概是申屠师兄吧?我们都未见过,钢羽有好眼力,还能认得。伯父说事在紧急,命我们不必延客。我想请你游览荒居,不妨俟诸异日;就在隔室少坐,就便领教,总可以吧?”众人一听是本门大师兄申屠宏,好生高兴。英琼也拉着李宁的手,直说:“爹爹,女儿和师姊们都想听申屠师兄详说此来经过,爹爹只留个把时辰,容我们听完,再走如何?”李宁微一沉默,笑道:“你真是我魔障。好在此女该有这些年灾劫,结局又是于她有益的事,早去也救不了。禅经虽然稍为可虑,但血神子早已伏诛,蚩尤墓中三怪又为古神鸠所伤,上部被此女得去,到手便有佛法封固。另外副册即便暂时被人窃窥,也无一能解,非用多日邪法,不能取走。依你便了。”

申屠宏已和众人分别礼见,闻言,躬身说道:“师叔见得极是,朱、乙二位师伯也如此说过。弟子不过想早完师命,并早得那龙珠罢了。李师妹至性孝思,师叔似可稍留。便弟子也久闻此间诸位师妹全都仙福至厚,虽是初见,已测一斑。极愿借此领教,并谢不告而进之愆呢。”李宁含笑点头。随由易静陪往别室之中落座,问其来意经过。

原来申屠宏、阮征前几生已在妙一真人门下,后因误杀了两位男女散仙,犯了本门妄杀重条,逐出师门八十一年。二人连经两世离开师门,受尽艰苦凶危。仗着平日为人好,有力同道又多,被逐出时,诸葛警我同门义重,代他二人跪求了两日夜,未将法宝、飞剑全数追去。齐灵云姊妹感他们几生至谊与救命之恩,一个背了父母,把自己仅有的三粒灵丹,分了两粒,假传师命相赠;一个又去苦求神尼优昙,以佛法护二人两次转劫。前生法力俱在,加以始终心念师门,向道坚诚,誓在三生八十一年内减孽赎罪,以期重返师门,仍归正果。终为二人诚心毅力,排除万难。内中阮征处境尤极艰危,生具特性,又爱前生相貌,屡劫不肯变易。不到师父所说期限,知道求也无用,一味潜居苦修,也不转求别位师执求情。

申屠宏和笑和尚前生的贺萍子性情相同,最是滑稽和易,又最机智。平日苦忆师门,到了峨眉开府,益发向往。一算时限还有两年,心想冤孽已消,或能容恕,提前重返师门。便乘乙休、韩仙子与天痴上人白犀潭斗法之便,苦求乙休说情。神驼乙休本喜扶持后进,便为他写了一信。申屠宏持信赶到峨眉仙府上面,正和阿童述说,托其代向师长求情。忽见本门师叔醉道人飞上,交与一封妙一真人所赐柬帖,命其于两年内觅地将法炼成,再照此行事,又嘱咐了一番话,才行走去。申屠宏必须将事办完,始能重返师门。申屠宏原以师父言出法随,决无更改,期限未满,求也无用。一则向往师门太切,又当开府之盛,借着求恩,试探师父心意。知道恩师命办的事情关系自己与同门至交阮征的成败,偏生又不令阮征同办此事,仅许先行通知,仍由自己一人去办。事情那么艰险,少了一个最有力的助手,岂不更难?当时惊喜交集。

申屠宏送走醉道人后,仔细再一想:“自己两生苦孽,修为何等艰苦,恩师全都知道,决不会再以难题相试。现在柬帖未到开视日期,醉师叔只传师命,大意是:

令我两年内往甘肃平凉西崆峒附近,装作寻常读书人,借一民家居住,等一姓花的女子到来。那女子是海外一个散仙,昔年芬陀大师逐出门墙的记名弟子。由见面那日起,便须随时暗中相助。如被看破,便与明言,说自己是峨眉门下的弃徒,现正戴罪立功,与她同样是在西崆峒寻求藏珍,寻到之后,便可重返师门。不过所寻之物与她不同,彼此无关,合则两利。如蒙见谅,合在一起,成功之后,对她所寻之物不但不要,并还可以助她一臂,任何难事,皆能办到。

自己与花女取宝,环境极其险恶。不仅那西崆峒天残、地缺两老怪物万分难惹,而且门下徒弟也是个个古怪,专以捉弄修道人为乐,虽是旁门,并非寻常妖邪一流,法力甚强。老怪均护徒弟,除他相识有限两人外,无论正邪各派中人到此,在他所居乌牙洞十里以内,遇上决不轻放。哪怕无心路过,误入禁地,除了向他徒弟认罪服输,非欺侮个够不完。有那火气大,或是不服气想要报复的,三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葬送在他师徒手内。误入禁地尚且为敌,岂能容人在他肘腋之下,将亘古难逢、珍贵无比的至宝取走?那宝藏在珠灵峡,虽不在天残、地缺老怪物所限十里之内,但他师徒隐居此山已数百年,平日何等自负,附近藏有这等至宝奇珍,竟会毫无所知,等人来取,方始警觉,已是难堪;再要被人取走,岂不大大丢人?还有崆峒派,近数十年虽然衰落,一些余孽均在山的东面五龙崖下潜修苦练,准备不久召集散处在外的残余徒党,重整旗鼓,以图大举。老怪虽看他们不起,与老怪的门人却有勾结,常用他本门中的妖妇勾引怪徒,在他洞中淫乐,处得交情甚深,遇有甚事,必不坐视。珠灵峡恰在这两伙对头的当中,左右皆敌,个个厉害。老怪物虽然性情古怪,刚愎倨傲,如被发觉,还可利用他的古怪脾气,设法激将,使他不好意思出手;而崆峒派妖人和老怪物的那些怪徒,却是难缠。事非万分缜密,而又下手神速不可。

花女本有一个得力同伴,姓吕,也是海外散仙。两人乃至好忘形之交,本可同来相助,偏生日前乃师去往休宁岛赴群仙盛会,飞书召回,令其防守洞府,兼带看守丹炉,急切间不能离开。

而珠灵峡藏珍之事,隐秘已逾十年,素无人知。近日忽被人发现,虽未四处传扬,生心觊觎的也有好几起。内有两个青海番僧最为厉害,苦于邪法虽高,不是佛门正宗,急切间无力开那深藏绝涧中的灵石神洞。现在回去赶炼一种大力金刚有相神魔,准备炼成赶来,将那山涧上面大片石地整个揭去,由上而下,不经洞门入内。其余妖人,也正准备攻洞取宝。

事在紧急,为防捷足先登,花女仗着曾在神尼芬陀门下多年,自信能开洞入内,只得犯险赶来。途中本还与两个峨眉派女弟子相识,双方一见如故,甚是投契。只因花女性傲,觉得初见不便启齿,又稍自私,当时略为迟疑,就此错过。分手后,想起后悔,已无法寻人。花女正觉独立难成,正在愁虑,一听自己是峨眉门下,又不要她所取之物,自然心喜,于是两人联合。到时柬帖已可开视,但当后半空白尚未现字以前,花女不耐久候,定要前往一试,如劝阻不从,也可听其自去。花女定必遇险,却须随往暗中相助,使其万分信服。等到第三页空白相继现字,指示机宜,再行同行。此时因花女不合几次探询,引起对头警觉,危机已经四伏,等到一得手,对头一定全来抢夺。跟着,番僧也必得信追来。底下可照柬帖行事。

“令我所取何物虽未明言,恩师素不贪得。何况开府之后,师祖昔年所留法宝、飞剑全数出现,新近又得了幻波池藏珍,门人各有仙缘遇合,所得均是前古奇珍、神物利器,何在乎此?又命我独往,连阮征也不令去。记得昔年师母曾说自己是异类转劫,尽管多生苦修,向道坚诚,最前一世的恶根骨,尚有些许不曾化尽,所以才有误杀散仙夫妻之事。此次被逐出门,许多师执、同门求情,恩师俱都不允,表面严厉,不少宽容,实则因自己由异类修成,转劫时急于转世为人,差了功候。本身又秉天地间凶煞之气而生,忽遇机缘,悟道修为。平日不肯伤生,由于强制,事出反常,虽因此躲过三次雷劫,恶根仍在。并因屡世修为,功力日高,恶根也日固,不设法化去,不特仙业难望,不知何时遇事激发,铸成大错,结局仍须堕入畜生道中。恩师虽可为谋,但行法费事,又须不少灵药,此外只有佛家一种符偈诀印,可以当时见效,虽有此心,无暇举办。恰值误杀散仙夫妻之事发生,也许借此磨炼,玉己于成。并有转劫归来之日,恶根必已化尽,前路凶危,必须向上自爱,始可转祸为福之言。”

申屠宏越想,越觉此行必与此事有关。又断定事虽艰险,恩师既命前往,断无不成之理。不禁胆子大壮,喜慰非常。瞻念师恩,感激涕零,宫墙在望,依恋倍切,不舍就走,又徘徊了一阵。算计此行还有不少时日,无须亟亟。自己和阮征前生好些法宝,俱因关系重要,群邪觊觎者多,惟恐转劫失落,存在恩师手中。连经两世,为表向道坚诚,力践被逐时誓言,三生八十一年限期未满,冤业未消,无颜再见恩师,也未托过一个师门至交,代求发还。今日已奉师命,本可求取。只为初奉恩命,喜出意外,又以恩师事事前知,此行如非那几件法宝不可,必交醉师叔交还;既未提及,必用不着,所以不曾开口。后来想起西崆峒两老怪师徒厉害,加上崆峒派一干余孽,觉出事太艰险,醉师叔已走,只得罢了。

此时越想越难,虽还剩有两件飞剑、法宝,以对那些强敌,决难应付。成败关头,非同小可。好容易熬了八十来年苦难,眼看出头之际,万一功亏一篑,负了恩师重命,误人误己,如何是好?想来想去,只阮征昔年因和霞儿世妹交厚,当其犯规被逐,向恩师拜辞下山时,霞儿一再向师母求情,将他新到手不久,名为天璇神砂,又名天河星沙的一件至宝,准其随身携带。师母并为他在九华山锁云洞别府内,用玄门最高法力重加祭炼一十三日,将一葫芦无量神砂炼成七套四十九丸,生出子母妙用。师母每套留下两丸,以防万一阮征转劫兵解时,神砂失落异派妖人之手,立可警觉,师母只要如法略一施为,不特全数收回,那劫夺此砂的人即使不死,也必受重伤。炼时,只云、霞两世妹护法。在此十三日内,各派妖人遥望两间乾罡之气,与天河星沙、太白精金合炼而成之宝,精光宝焰,上烛重霄,齐来劫夺。虽仗霞儿持有神尼优昙所赐佛家异宝灵符防范,未被妖邪侵入,也给师母惹下不少麻烦。可是此宝却增加了不少威力。阮征当头一世兵解以前,巧遇极乐真人,又蒙恩怜,传以玄门炼宝之法,在四川灌县灵岩山绝壑之中炼了三年,竟使此宝与本身元神合而为一。阮征又转传了自己,由此双方这几件防身剑、宝,与形神相合,今又带以转世,免却许多危害,此时威力更大。反正要去寻他,何不借来应用?

申屠宏念头一转,便先往阮征近年隐居的云南海心甸飞去。到后一谈,阮征恰也在日前往孔雀河畔求取圣泉,化合灵丹,为土人医那形似麻风的奇病,路遇新由峨眉赴会归来的天师派教祖藏灵子和熊血儿师徒二人。以前阮征嫌藏灵子师徒狂傲,并且几次由血儿示意劝说,想收阮征为徒,连经婉拒,话渐无礼。如换昔年,双方早已动手;只为身在患难忧危之中,不欲再树强敌。好在身有天蝉灵叶隐形,飞遁神速。便仍用婉言推谢,告以师门恩重,百死不欲变节,并非有甚成见,不领他的好意。藏灵子看出他志行坚决,也甚赞许,由此不再勉强。阮征也就避不再见,已有多年。

如今忽然无心相遇,吃对方先开口唤住,此来又是取他最珍贵的圣泉,不便再避,只得从容礼见。初意对方必要数说几句,圣泉也必吝而不与。哪知他师徒竟是脾气大改,一开口便先把峨眉派师徒夸了个古今所无。血儿并由怀中取出云、霞两世妹合写给他的一封信,大意是说:

在开府前三日,听母亲妙一夫人说起,阮征和申屠宏二人面上血花红影已消,冤孽化解,不久便可重返师门。并且开府两日,申屠宏便奉师命,有事崆峒。因母亲未提起阮征,正当开府事忙,又不敢多问。加以昔年寻访未遇,始终不知何处隐修,时常悬念。后请韦青青代托乃夫易晟,用先天易数占出近年行踪,在青藏番族部落中行道避祸,时常往来海心山玉树二十五族与柴达木河一带,并在一二年内还有奇遇。申屠宏此时也必前往寻他。二人虽是屡生患难,至交亲切,但是此行各有重大使命,最好各顾各,事成之后,互享彼此所得现成利益。否则,申屠宏无关,阮征却要多受艰危。并还提到,藏灵子师徒均与阮征相识,如有甚信,可以托其带去,必能交到。齐氏姊妹闻言忧喜交集,知道诸葛警我与血儿交好,便写了一信,请其在送客时,暗托血儿带去。

血儿为人诚实,还恐多年未见此人,信带不到。哪知刚到河前,便已相遇。信未开视,霞儿又用过佛法禁制,连藏灵子也不知信中所言何事,还以为峨眉派法力真高,门人也是如此,甚是佩服。又说起双方由此一会,成了至交。阮征心细,并未当时拆看。见藏灵子师徒辞色迥异往年,既与恩师订交,便是师执,重新礼拜,甚是恭敬。藏灵子越加奖勉,讨水更是一说即允。并说此后一家,以后须用,随时往取,不必通知。

阮征谢别回山,看信得知前事。知道函中所写虽是实情,但云、霞两世妹对于自己格外关心。又知申屠宏玄功法力虽比自己略高,所用法宝却差得多,此行定必艰险。惊喜之余,正要寻他探询详情,申屠宏恰巧赶到。

二人几世同门,三生患难,情胜骨肉。平日虽奉师命,但各行其道,无故不许相见。二人劫后余生,情谊更厚,又极灵巧机智,别的全遵师命,独此一节,不肯完全顺从。又看出师父别有用心,于是两人八十年中,老是千方百计,甘冒危难,以求一面。又在背后向师默祝,求恩宽宥,许其平日各自修为,一旦有事,不论事之大小,均可相见,只不在一起。庶几于遵奉恩命之余,仍寓恩宽之意。不过二人均极虔谨,接连祝告几次,并无回音。虽知已蒙默许,并未由此玩忽,视为故常,反倒格外谨慎,尽管想尽方法,无故仍不相见。现得喜信,大难将完,以前罪孽俱已消免,互相喜庆之际,益发无话不谈。阮征一听要借法宝,立将左手两枚铁指环分了一个递过。申屠宏忽然想起云、霞二女函中之意,分明借宝于阮征有害,执意不收。

阮征道:“大哥,你是何意?此宝自经师母与李师叔两次传授之后,我将其化为两枚铁环,不特运用由心,威力更大。并与心神相合,无论相隔万里,我如法施为,立可收回。固然此宝母砂现为师母保存,再分一半与大哥,用起来要差一点,但我尚有别的法宝,便飞剑本质也比你好,更有天府神箭也在身旁。你我下山时,同是两宝一剑,你的却差得多。崆峒老怪师徒何等厉害,如非醉师叔传有师命,拼多受苦,也必同往相助。师命固不敢违,但并未提起不准借宝,又特指明寻我通知。到时,我如真个非此不可,举手即可收回,易如探囊取物,有何妨害?世妹来书,只听外人易理推算之言,非出师命。如其有害无益,醉师叔早说了。你如不带走,我只好到时拼却回山受责,暗中赶去了。”申屠宏最爱阮征,知他为人刚毅,又极天真好义,虽然末两句有心要挟,并不一定敢违师命,但他言出必行,永无更改,实无法相强,所说也极有理。以为此宝收回甚易,话已出口,只得再三叮嘱,如其需用,千万收回,不可为此减却威力,因而误事。阮征含笑应了。这一次见面,为二人八十来年苦盼最喜慰之日。

阮征因在当地隐迹行道,救过不少番人,青藏番族奉之如神。他又苦修辟谷,除却有时命富人舍钱济贫而外,本身不受一丝一粟之赠。这日因是特别高兴,加以不久便要离去,特地向附近的一个酋长要了当地名产花果酒和一条羊肩,与申屠宏寻一风景佳处,聚木点火,烤肉饮酒。又知申屠宏此去崆峒,前半还要隐迹人间,身边无钱,如何能行?师门法严,最忌贪妄,虽有一身法术,不能使用,便取了一袋金砂相赠。申屠宏比较拘谨,先见他约同饮酒食肉,因喜兄弟重逢,偶然吃一次烟火之食,不在禁条之列,不愿拦他高兴。及见取出金砂,修道之士,留此人间财物做甚?老大不以为然,面色微变。

申屠宏方欲开口劝说,阮征已先笑道:“大哥,你当我犯贪戒了么?先我不知青海到处埋有黄金,为了济贫一事,这些年来,煞费心力。你我弟兄,哪有金银与人?要人出钱济贫,须出他的心愿,不能动强,更不能行法搬运。只有遇见机会,劝说一些受我帮助的富酋,捐点钱财,分散穷苦。近三年来,青藏一带番人,大都对我信服,还好一点,以前真是极难。我又不喜与人开口,劝人出钱,头一次都很勉强,二次直没法和人说。所以在此二十年中,仗着法宝、飞剑与前习道法,甚事都好办,只一须钱,我便发急。有一次,黄河决口,水势被我行法止住,遇上两个老对头,都被我一人打跑。只那将近三万无衣无食的灾民,我却一筹莫展。

“总算那些人不该死,当灾民嗷嗷待哺之际,忽由上流头漂来一大块木板,上坐父子三人,并还堆有两口箱子。这时水虽归槽,水势仍是浩大。我正想将此三人救上,不料河心蹿出一条水桶般粗的带角恶蛟,张着大口,竟想朝那三人吞去。百忙中我看出那三口箱子满装金银珠宝,知那恶蛟便是此次发水罪魁,先被飞剑吓跑,水也被我压平。那蛟本来潜伏水底,心怀不正。恰巧我行法不久,便遇前生仇敌,追出老远,刚刚回来。它见半晌没有动静,出水探看,望见对面漂来三人,当是就口之食。我见此情形,忽生急智,先不下手斩蛟,只用禁法将两下里隔断,不使恶蛟伤人,同时断了蛟的退路。然后现身下飞,当着那三人,连用飞剑、雷火,将蛟杀死。初意不过故示神奇,想捐他点银子,暂救目前,再行设法,富人多半吝啬,未必便肯多出。谁知那三人竟是宁夏首富,竟没等我开口,把三箱金珠全数济贫不说,并还力任全局。只是一件:认定我是神仙,他还有不少眷口,均被大水冲散,要我救回。这事比除妖还难,万一那些眷口已葬身蛟口,如何救法?迫于无奈,只好用活动点的话,答应代他寻找。出事在日落以前,我由左近飞过,发现此事立即下手,当时将水制住,伤人甚少。这时已是第二日天亮。我知下游不会有人,便往上游寻去。天佑善人,事情真巧,他那一家并未冲入河里,聚在一个高坡之上,正受一群饿狼围困。吃我救出,由百里外送往河边团聚。老的一个和官府有情面,正在商议赈灾之事。我送人时,不曾现身。见他说得甚有条理,用我不着,方始暗中飞走。

“似此大举施财虽少,类此之事甚多。有时打算救人救彻,便须用钱。由此方知神仙行道,也非钱不行,才留了心。近年人心信仰,肯出钱的人已多,正觉以后不致为难。前日忽然发现黄河上游和玉树深山之中金银甚多,河里金砂尤为方便,略为行法禁制,又得不少。昨日想今日起身寻大哥去,带了此物,可以随时济穷,特意取了几斤来,炼成小块,你便来到。大哥到平凉去,固用不许多。以此济贫,省得到时为难,不也好么?”

申屠宏在外行道,也常感到无钱之苦。又见阮征神仪内莹,心光湛然,道力益加精进,所说也系实情。师命寻一民家寄居,又令先寻阮征,必也为此,便接了过来收起。阮征因为日尚早,难得有此快聚;申屠宏也以为反正在当地一样炼法,也不舍就走:于是一同盘桓了好几个月。

这日阮征往医番人重伤,归途接到大方真人神驼乙休和青螺峪怪叫花凌浑联名的飞剑传书。看完,惊喜交集,回去便请申屠宏先行。申屠宏问来书所说何事?阮征笑答:“乙、凌二位师伯叔不令告人。我也就走。大约还有两年,便与蝉弟和几个未见面的同门一起,我还忝做为首之人。此时暂由蝉弟率领,在外行道。我不是和你说过,恩师所说早已算定,不满八十一年限期,休想重返师门。不过,这两三年关系重大,我弟兄真不可丝毫大意呢。”

申屠宏不知阮征此次为友心热,甘冒危难,不说真情,另有原因。此后相见日长,无须恋恋,互道珍重,便自分手。又在当地待了年余,法已炼成,才往西崆峒飞去。为防被妖人和老怪师徒警觉,仗着师门心法,极易韬光,不到平凉府,便已降落。觅一大镇,换点金砂。装作一个落魄文人,雇了一辆大车,往平凉府去。次日到了城西,先托游山,在山麓寻一民家住下。后又借口在此教馆,租了两间空房。不久便收了几个村童,教起馆来。申屠宏几生修为,除犯规被逐,这两世八十年均在妙一真人门下,法力甚高,所租民房又正当入山孔道。以他法力,本来不用出门,只在室内稍为行法布置,三数十里以内,人物往来,均可查知。只为故意要在人前走动,使妖党常见不疑;又想乘机救助苦人,行点好事:一放晚学,必出闲步。

遇上好天气,还特意带上一根寻常铁棍,同了两个年长一点的村童,假装游山,前往山中窥探虚实和那藏宝之处的形势。连去几次,中间也曾两遇怪徒和崆峒门下妖人。一则申屠宏装得极像,相貌穿着均极平庸;二则身带法宝、飞剑,均经转劫以前妙一夫人所传本门太清潜形灵符加了禁制。休说所遇诸邪,便天残、地缺两老怪物那高法力,如不事前得信,仔细观察,也看不出来。加上随行村童掩饰,一点也未被人看破。而当地两伙对头,天残、地缺的门徒是老怪物有命,照例不许捉弄凡人;崆峒派是正当背晦时光,来人只是山中闲游,除手持铁棍,看去有点蛮力胆大,不畏虎狼而外,别无异处,既未犯他忌讳,也就不以为意。申屠宏却是每去一次均有用意,又是内行,见那藏宝的珠灵峡绝涧,相隔两老怪所居老巢乌牙洞禁地尚远,离五龙岩却是近得只有三四里。

这地方虽名为峡,实则只是一片峭壁危崖,下面临着一条宽约二三丈的涧壑。因那崖壁上有好几处大小喷泉齐坠涧中,水气溟濛,也看不出涧有多深。由对面向壁遥观,只见碧嶂排云,珠帘倒卷,玉龙飞舞,灵雨飘空。因为常有泉瀑飞洒,烟雨濛濛,通体青苔鲜肥,草木华滋,郁郁森森,山容一碧,乍看风景,倒也雄丽非常。再细查看,除却对崖那短短一片好地方外,不特山容丑恶,寸草不生,并且石质粗砺,宛如利齿密布,乱石森列,崎岖难行。偏又不具一点形势,与对崖迥不相称,心已生疑。

末次去时,四顾无人,隐形飞往对面崖顶一看,更是奇怪。原来崖对面乃是一条狭长山岭,由五龙岩东面高高下下蜿蜒而来。全岭皆石,草木甚稀,与涧这面荒寒情景,差不许多。到了近崖,约有十丈长,二三十丈宽一段,方始生满苔草。山势由高降下,成一斜坡,降约十余丈,重又由下而上,与崖相接。因岭比崖高,左右乱石杂沓,景物寒陋。不是事前有人指点,决想不到岭尽头崖下藏有奇景,端的隐秘已极。尤可异者,上次来时,崖壁飞瀑珠泉有好几处飞舞喷射;这次往探,除却碧苔绿草,苍翠欲流,泉瀑俱都未见喷出,好似偶然遇上,并不常有。越看越觉当地形势隐僻非常,好些妙造自然。如非预有成算的人,不特到了近侧都易错过,也决不会走到这一带来。心中一动,猛触灵机,走往灵崖相接之处,细看两面石色,再把苔草拔起了些一看,立时省悟。忽闻破空之声,一道碧光正往五龙岩那一面飞去,知有妖党中能手到来。虽然所带村童已经安置在离此十里的松林内采掘茯苓,不曾带来;因防妖人警觉,未加戒备。春夏之交,山中蛇虎常有出没,既恐有失,又防妖人路过向村童盘问,仍用天蝉叶隐身赶回。

申屠宏因教书只为隐迹,村童根骨都属凡庸,虽非正式收徒,毕竟师徒一场,也是前缘。本想边地穷苦,随时加以暗中周济,并无他念。偏巧内中一个名叫马龙娃的,根骨禀赋虽也平常,人极聪明,侍奉寡母,尤有孝心。没有多日,申屠宏便看出他至性过人,孝母敬师,又极好学向上,渐渐生了好感,只惜资质不够。除暗中多加资助外,因他聪明守口,奉命惟谨,每次出门,必带同行。并还秘嘱,遇上异人异事,如何应答留意。在申屠宏,原因考验龙娃,明暗几次,从未错过。心想多一凡人为助,有时也许得用。哪知龙娃孝行格天,福至心灵,渐渐看出师父不是常人,随时都在留意。而申屠宏又是日久情厚,自然欣喜。加以花女就这日内要来,事应数日之内,关系重大,心有专注。对于这一个平日怜爱、永无过失的徒弟,无形中少却好些掩饰顾忌,于是又被多看出两分异状。当申屠宏由珠灵崖飞回时,见随来的另一个村童正在收拾已掘好的茯苓,龙娃却在正对自己来路的高坡上向前眺望,似有甚事神气。飞向他身后丈许,再行现身过去,悄问:“你一人在此,看些什么?”龙娃低声悄答:“老师来时,可曾见有一个怪女子么?”申屠宏疑是花女已来,无心错过,不禁大惊,忙答:“回去再说。”随催起身。

到了路上,设词命另一村童先自回家,暗中行法,带了龙娃到家细问。答说:“我先想多得茯苓讨好,走向对面土坡老松之下。正要掘取,忽见路侧危崖后绿光一亮,心中奇怪。正要往看,忽见一个装束华丽、身材瘦小、背插双剑的女子,由崖角走出。跟着,便听一男子口音,在后急喊,要那女子回去。女子忽然回手一扬,便有一道绿光,朝原来处飞去,口说‘还你’二字。男的说了两句,没有听清。女的也转怒为喜,跟踪走回。这里人,全没那样画儿上的打扮。我怕是娘平日说的妖怪,没敢出声。过去等了好一会,试探着走往崖后一看,男女二人全未见到。只崖壁下面有一封信,和那日放学后老师由身上取出来看的差不多,也是黄麻布所做。我想一定是那女子丢的,想拿,怕寻来看出我,不得了。又想带回与老师看,忙把它塞向土坡上山石缝里,仍回原处,装不知道,暗中留神,看是如何。待了不多一会,女的忽然急慌慌寻来。先在原处看了看,末了寻到坡上,问我可见甚人走过,和见地上有什么东西没有。还给我一块银子,要我实说。我早看出她两眼太凶,不是妖怪,也非好人。知她先前未见我,便和她装呆说:‘我是采茯苓的,你看我才掘起两块,刚来一会。只上坡时,见一穿黄麻布的乡人走过,未见他捡甚东西。’女子一听,好似又气又急。我正疑心怕她害我,不料她只恶狠狠自言自语道:‘如是小怪物拿去怎好?’我还装呆问她:‘哪里有小怪物?’她怒骂了句小狗,一片绿光一闪,便不见了,吓了我一跳。再看天上,绿光正往上次老师去的那一带飞落下去。我料她去远,忙把那信取出揣好,正怕她万一回来搜我身上,师父就回来了。”随说,随将所拾黄麻柬帖取出。

申屠宏早已听出此女不是所候姓花少女。又接过柬帖内外一看,越发心喜,着实夸奖了龙娃两句。龙娃先是怔怔地听着,忽然跪下说道:“老师你肯要我么?”申屠宏道:“你本是我学生,何出此言?”

龙娃流泪道:“娘和我早看出老师不是常人,也不会久在这里。必是山里有甚事要办,等事一完,就要走了。我背后留心也不是一天了,也未对人说过。近日我见老师到山里去得越勤,有时借故走开,只一转身,人便不见,才知带我们同去是为遮掩外人耳目。前日老师到了山里,又是一闪不见。我特意藏在崖后偷看,老师回时,竟自空中飞落,分明是神仙无疑。回去和娘谈了半夜,算计老师不久必走。本来我舍不得老师,也舍不得娘。可娘和我说,我祖父原是大官,为奸臣所害,流寓到此。我娘也是大家小姐,因祖父和爹爹不久病死,我才两岁,我娘受了无数的罪,才把我养大。本来代人放牛,如不遇老师,上月一场病,早已死去。如今病蒙老师医好,又给了那么多银子。不久,便照老师所说,逐渐添买田地,足可温饱一生。并且日前哥哥也由兰州回来,他做水烟生意,一有本钱,就可经商养娘,家事也不愁没人照管。娘再三劝说,必是多年苦求神佛默佑,才得遇到老师。命我无论如何,也要求老师把我带走。为防真人不露相,连对我哥哥均不说实话,只说时常周济,但不喜见生人,不令他来。我想我年纪才十三岁,我娘已老,身子又弱,我不知还隔多少年才能养她,我又什么也不会,想起就愁急。好容易遇到老师恩怜,恰巧出门九年的哥哥又学好生意回家。我也不想做甚神仙,只想学像老师那样,不论多重的病,随便取点水,划上两划,吃了就好。学好回家,遇娘有病,一吃就好,活到一二百岁,人还是好好的,这有多好。现在我已决定,上天入地,都随定老师。肯要我么?”

申屠宏本就喜他至性聪明,当日又替自己无心中得到一件关系此行的机密,高兴头上,暗忖:“此子实是不差。虽然根骨欠好,但他一个牧牛小儿,起初并无求学之念。只为见时看他应对聪明,举止安详,比别的村童要好得多。乃母正有病,家又寒苦,一时投缘,随往他家治病周济,又看出他孝母,才令来馆读书。他竟机警沉稳,言行谨慎,取得自己器重。照此遇合,定是前缘。虽然还未重返师门,不应先自收徒,但自峨眉开府以后,门人俱已奉命收徒,自己收徒,想蒙恩允。如说资质不够,只要真个向道坚诚,也未始不可造就,前例甚多,不过传授上多费心力。又是初次收弟子,将来功力不济,比起一班师弟门下,相形见绌而已。”

申屠容心里虽然默许,还是不敢自专。微一沉吟,见龙娃仍在跪求不已,态更坚诚。想起醉道人所说,开视柬帖日期,就在九月中旬,并未指明何日。还有姓花女子也只说此是她必由之路,不曾详说底细。照龙娃今日所得妖人机密,事发当不在远。每早拜观并未现字,何不取视?如果不现,便向恩师通诚默祝,如此子无缘,必有警兆。想到这里,便命龙娃起立,笑道:“我本心颇愿收你从我学道,但我不能擅专。等我向师门遥拜诚求,看你福缘如何?想不到我素来行事谨慎,竟会被你暗中看破,此事必有因缘。若师祖因你根骨太差,所请不许,我们也算师徒一场,你又为我出了力,我必使你母子得享修龄,日子舒服便了。”龙娃闻言,虽极愁急凝盼,并不苦磨,只朝门跪下,默祝师祖开恩,甚是恭谨。

申屠宏知道师门最重性行,此子多半能获恩允,便将柬帖取出。待要供向案上,通诚遥拜,忽见柬上金霞一闪,知已现字,好生惊喜。忙即拜恩祝告,起立一看,果然现出开示日期,正是当天。恭恭敬敬抽出一看,共有三张,均是绢帖,两张仍是空白。那现字的一张,预示机宜:明日花女即至,应于黄昏前遣走生徒,去往门外相待,必能遇上。对于收徒之事,也曾提起。并说申屠宏近年功力精进,语多奖勉。在重返师门以前,一切均准许便宜行事。不禁大喜,感激非常。随令龙娃随同谢恩,把此来用意和自己来历略为告知,并传以初步坐功。令先回家暗告乃母,切忌泄露。龙娃一听,老师果是神仙中人,心中狂喜,依命拜别回去。

申屠宏设馆之地,在山口外坡上,通着一条谷径,共只两户人家,均是务农为业,人数不多。又因平日常受先生好处,对申屠宏甚是亲切。此外村集相隔最近的,也有二里多路,地旷人稀,甚是荒寒。学生多是附近村童,连龙娃不过六人。次日一早,便向众生说,要去看山中红叶,那地方常有野兽出没,恐带人多,照顾不过来,命各放学回家。学童去后,便命龙娃在附近眺望,有无形迹可疑之人出现,到了申正再来。自将室门外锁,隐形入内,在室中行法,查看来人是否已在途中,并查山中妖党有无动作。

申屠宏所习,乃穷神凌浑因代说情未允,一时负气,传与他一种预防仇敌侵害的法术,名为环中宇宙,与红教番僧和毒龙尊者所用晶球视影,异曲同工。一经施为,照行法人的心意而为远近,由十里以上到三百六十里以内,人物往来,了如指掌。不过此法近看尚可,一到三十里以上便耗精神,无故不轻使用。门外山谷,乃是花女必由之路,相去咫尺,本无须乎看远。只为昨日龙娃拾来麻柬,得知妖女已知珠灵峡宝穴机密,并还得到一纸秘图。虽只是内层禁图,没有外图,但这至关重要的已被得去。只需邪法较高的人相助,不由外层开禁而入,径由崖顶下攻,等将内层埋伏引发,再照图说解破,一样有成功之望。不知怎会粗心失落?大是不解。还有,妖女到底是本山原有妖党,还是仅与崆峒派余孽有交情的外来妖邪,也须查看明白。

此事关系重大,反正要耗一点元气,索性先由来人看起。及至行法细查来人,并无影迹。只龙娃拾取柬帖的危崖之下有一石洞,石室五间,陈设极为富丽。内有一个相貌痴肥的妖道和昨日龙娃所见妖女,面带愁急,正在计议。妖人居处地势隐秘,外壁并无门户,平日似用邪法破壁出入,看去邪法颇高。五龙岩那面,虽有几个崆峒派余孽,均在打坐练法,不似有事情景。恐天残、地缺两老怪觉察,又知老怪师徒此时不会出手,未往乌牙洞查看。再四推详,料那妖人必是崆峒派中有名人物,一向独居崖中,潜伏修炼。妖女乃他密友,不知由何处取来禁图,觉着独力难成,去寻妖人相助,无心遗失,在彼发急商议。昨日曾见绿光飞往后山,与龙娃所见时地相同。也许妖女心疑五龙岩妖人路过拾去,前往查探。照众妖人安静形势,必是妖女恐人生心,还不曾吐口,明言来意。花女来路必远,不到时候,故看不出影迹。观察了好些时,不觉已是未正,花女仍然未现。

忽见龙娃如飞往门前跑来,门已外锁,又有法术禁闭,心想时限将到,便收法起身。刚把门一开,龙娃已是赶到,见面便悄声急语道:“老师,那少女来了,果然姓花。”申屠宏因自己刚才还在行法观察,所见均是土著妇女,并无此人,心疑龙娃误认,忙问:“你怎知是此女?”

龙娃悄答:“平凉府只这一带人少荒凉,几个村子的人,我全认得。连日随老师一起,在家时少,每早一起床,娘便催我快来,村里来了外人,也不知道。方才老师命我随便在附近五里之内留心查看,没限地方,又教不要老在一处。我怕老师就要离开此地,想借此回家和娘说几句话。为想顺便看看有无可疑之人,特意和娘同立门外。不料走来一个青布包头、穿得极破的年轻女子,先还不知就是老师所说少女。因她脸生,又向娘打听附近山中可曾见有两个不论冬夏老穿着一身黄麻布短衣、面如白纸、各生着三络黄须的孪生怪人?我忽然想起,昨天无心中曾向那丢柬帖的怪女子说起穿黄麻布短衣矮子,她便惊慌的事。心中一动,细朝此女一看,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女子。尤其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毫光射人,来得奇怪。我娘在此居久,知她问的是山里两个最厉害的怪人,我母子全未见过,只是传言,怎敢乱说,答以不知。她便走去,行时看了我一眼。我见娘和她相识,一问,才知住在隔壁赵家。前五日,赵家夫妻由城里带她同来,说是他们亲戚,姓花,因许了轩辕庙的心愿来烧香的。赵家几门远近亲戚我娘全都相识,哪有这姓花的?又是外路口音。我想十九是老师所说的人,赶忙跑来报信。走时,分明见她人在前面,晃眼便无踪影。迎头遇见赵老汉,强将我唤住,说花姑姑是他亲戚,家里很有钱,为了还愿扮成贫女,最恨人知道,叫我别向人提说,回来给我糖吃。我说谁管女人家闲事?就跑来了。”

申屠宏闻言,料知所说多半不差。只奇怪相隔这么近,来了五日,竟未看出,不禁大惊。恐怕误事,便不等黄昏,径带龙娃去往门外邻近谷口的坡上守候。因那地方是往山阴的一条僻径,不是入山正路,平日只有一二樵夫猎户偶然出入,极少人行。一晃已至酉时,并无人过。方想恩师凡事前知,每有预示,不差分毫,也许时还未到。倚在一株古松之下,正在假装闲眺,暗中守望。龙娃看出乃师盼望甚切,以为先前见过,一味讨好,独往谷口石上坐下,故意编草为戏,前后张望。申屠宏见他忠实,也未禁止。待了一会,谷中忽然走出两人。谷径甚直,长约二里,龙娃眼尖,又正留心往里偷觑,见那两人身材矮胖,由谷中最前面转角才一出现,也未见怎走快,晃眼已到面前。那相貌正与花女向乃母打听的双生怪人一般无二,心中一惊,仍旧故作不知,低头拔草。

那两黄衣怪人快要走过,看了龙娃一眼,忽然立定,同声说道:“娃娃,我们明日回来,收你做徒弟,包你有许多好处。你父母全家,也从此安乐享福。你愿意么?”龙娃已知他们乃妖邪一流,忙把心神一定,装呆答道:“我不认得你们,为何去做你徒弟?我已有老师,还要读书呢。”其实,这两个黄衣人正是天残、地缺门下最心爱的怪徒,虽然骄横狂傲,照着师规,对于凡人并不一定强其所难。当时不过由山里出来,看出龙娃气定神闲,分明见自己用潜光遁法飞过,竟如无觉,心中奇怪。想起连年物色门人,一个也未寻到。前些时,受人怂恿去往峨眉,意欲相机扰闹,就便物色美质。哪知峨眉声势浩大,不特未敢妄动,反吃师父的硬对头采薇僧朱由穆用金刚手大擒拿法甩出好几百里,受了生平未有之辱,仇深似海。已经禀告师父,定约与仇人在本山斗法,不久即要上门寻事。因为峨眉之行,知道只要是美好资质,均被正教中收罗了去。一赌气,决计不问根骨如何,只要聪明胆大,投缘就收。无如天生怪脾气,说话任性,开门见山,长得又极丑怪,休说龙娃已经拜师,胸有成见,便不遇申屠宏,就此一说也就疑虑,不肯依从。不过当时如只说不肯,黄衣人也必走去。因终是年幼,见对方相貌丑怪,一张死人脸子,未免有点胆怯,以为老师是神仙中人,事急可以相助,多了这一句口。两黄衣人闻言,便问:“你老师是谁?我们和他说去。”龙娃心想:“老师法力多高,莫非怕你?”便朝坡上指道:“那不是教我书的老师?不信,你问去。”

申屠宏早看出两黄衣人的来历,方在戒备,人已到了面前,劈头便同说道:“你劝那小孩拜我二人为师,你也得点好处,省得老当穷酸。”申屠宏见二人衣着、相貌、身材均是同样,又是同时开口,言动如一,神态至怪,且喜不曾被他们看出马脚,索性装作一身酸气,摇头晃脑答道:“吾非好为人师,其母孀居苦节,不令远游。而此子有孝行焉,山中虎狼至多,殊违‘父母在,不远游’之心,而重慈母倚闾之望,吾不能强人以不孝。阁下好为人师,且一而二焉,如设蒙馆,则其从之者如归市,何必此也?惟先生方高卧于山中,使为人子者有暴虎冯河之险,虽敏而好学,亦必望望然而去之,则吾不取也。”黄衣人闻言,似极厌恶,朝地上唾了一口,骂了句:“穷酸!”申屠宏仍自摇头晃脑说道:“怪哉!怪哉!乌用是 者为哉?”话未说完,再看二怪人,已远去十里之外,晃眼不见。龙娃也早赶来,笑问老师:“怎和他掉文?这两人跑得多快,是妖人么?”申屠宏低嘱噤声:“你少说话,甚事都装不知便了。”想起自己的一套假斯文,满身酸气,连这么厉害的怪物俱被骗走,不禁好笑。

忽听身侧不远,“哧”的笑了一声,忙即留神查看,并无影迹。疑是秋草里蛇虫走动,又觉不像,左近也不见一点邪气。如是敌人隐伏,凭自己慧目法力,决不致看他不出。待了一会,暗中行法试探,终无迹兆,只当是听错,也就罢了。

师徒二人守到夕阳衔山,遥望谷口里斜日反照,映得山石草木一色殷红。方想少时人来,对方是女子,素昧平生,如何对答?龙娃偏头遥望,谷转角处一片银光,似电闪般略为掣动。还未看清,面前人影一闪,先前所见贫女,已在身前不远现身。面上神色甚为匆遽,似知行迹被人窥破,见面便匆匆说道:“我有点事,附近可有人家,借我停留一下?有人来问,可说我往南飞去,少时谢你。”龙娃甚是机警,知她后面有人追赶,忙道:“有有,姑姑随我来。”随领贫女往坡上走来。申屠宏见状大喜,因事紧急,不知底细,未便多说,朝贫女点头笑道:“道友请进,都有我呢。”贫女见申屠宏和常人差不多,并无异处,却称她道友,意似惊奇。隐闻破空之声远远传来,不顾说话,朝申屠宏看了一眼,便往门内走进。见是与人合住的两间村塾,对面只有两个老妇。正想向龙娃询问先生姓名、来历,龙娃已先悄声说道:“我老师在此等姑姑多日,请坐一会,少时自知。我还要代你打发对头呢。”说罢,转身便往外跑,仍去谷口石上坐定。

申屠宏见花女飞遁神速,法力甚高,方想后追的人必是妖党中能手,如与对敌,行迹一露,此地便不能住。那破空之声已由远而近,到了头上,只是声音甚低,飞得也高,常人耳目决难听见。抬头一看,乃是两道碧绿光华在云影中出没,回翔了几遍,倏地往下射来,落向谷口附近,现出一个矮胖妖道和一个身材瘦小的妖女。龙娃也真机智,明知妖人在他身后现身,故作不知。等到妖人一出声,立即回首,装作乍见惊喜,跳起身来,迎面笑道:“多谢姑姑昨天给我银子。那偷你东西的人,我也见到了。”这男女妖人,本为追赶贫女而来,闻言触动心事,觉着所失之物更为重要,不暇再顾查问贫女踪迹,妖女先问:“偷我柬帖的人,现在何处?”龙娃装作讨好,连说带比道:“我昨日不是和你说,你丢东西时,有一个穿黄麻短衣的人走过么?不知怎的,人会变成了两个。除昨日那人,我没留神看清相貌,不知是他不是。这两个人,不但身材穿着和昨天的矮胖子一样,神气也极相似,走路都甚奇怪,晃眼便走出多远。路过这里,还一同张口,好似说他们明天回来,谁敢闹鬼,动此山一草一木,便要他命。不是昨天矮胖子,还有哪个?”

二妖人闻言,互看了一眼。妖道说道:“我说明明有人盗去,二妹你还怪我自不小心。仵氏弟兄照例言动如一,永不离开,不会单独行动。照此看来,焉知不是两人化身为一,仗势欺人呢?”

妖女拦道:“此事现还难说。适才贱婢形迹可疑,看她一个人在珠灵涧前神气,分明是个深知底细的人。可惜我性急了些,没有撒下罗网,又防五龙岩诸道友知我来意,日后成功,难保不生心争夺,事前只招呼你一人,没有通知他们,才致滑脱。此女能在我二人手底漏网,又敢孤身来此犯险,必非弱者,怎不和我们交手,便自逃去?也是奇怪。据我猜想,内层禁图就不是她盗去,至少也必看过前洞禁图,得知出入之法,否则她不会在崖前作怪。我真后悔冒失,没有看清她是否能够启闭出入,便吃警觉,将旗门撤去。弄巧她来在我前,早已下手,都不一定。此事不容易,山中有二位长老师徒和五龙岩诸道友洞府,外人多大胆子,也不敢在内久留。用我们所失禁图,由崖上下攻,声势更是惊人,本身还要具有极高法力。那一带正是五龙岩左近,就算天残、地缺二老不问,外人也不敢大举。只有前洞开通,当时进了头层,将玉壁复原,重新封闭,便可人不知,鬼不觉,藏在里面为所欲为,直到功成而去,谁也不致惊动。此非一朝一夕之功所能了事,她一个外人,附近如无巢穴,必不能行。看她扮得和女花子一样,必在山外土洞,或是穷人家中寄居;平日也许还假装乞讨,在左近出现,都不一定。她飞行甚快,此时已追不上。这小鬼头人甚聪明,昨日得了我点银子,被我买动,待我问他几句。”

这时,申屠宏看出二妖人邪法甚高。又见龙娃应付巧妙,不致有失。乘其初来未觉,假装回屋,暗用蝉叶隐了身形,凑向前去,暗中偷听。女妖人也颇缜密,说话全用邪法传声。申屠宏如非精于此道,上来便有准备,也听不出。

龙娃见妖道说完,妖女只嘴皮微动,不听说话,老师也不知去向。心中因听妖道之言,知道两黄衣人与他们不是一路,正打算设词激使内讧,妖女已笑问道:“你这娃很聪明,如能代我访问一事,我还多给你银子。”龙娃故意大喜道:“昨天给我那块银子,能换许多钱,我娘不发愁了。你这好姑姑,不论甚事,只要说出来,就不给我银子,我也立时办去。请快说吧。”

妖女也颇喜他天真,随取了五两银子递过,笑道:“你这穷娃怪可怜的。我也没甚难事你做,只问你,这几日内,可曾见有一个用青布包头,比我要高一头,皮色细白,腰间围有一条两寸多宽,又不像丝,又不像皮的黑旧带子的贫女没有?”龙娃喜笑颜开,抢口笑道:“我看见过。这人穿得虽破,却极干净,和姑姑一样,不是小脚。头上青布连脸也包去半边,脚上穿着一双黄麻鞋。可是她么?”妖女答说:“正是。”龙娃道:“你说这人,她并不住在此,但是常来。由今年春天起,每隔十天半月,必来一次,也没见她讨过饭。我还和她说过话,她说在城里住,到这里来,是为烧香还愿的。我先没留心,方才见她和那穿黄衣服的两人先后走过,本是往东南方的,在谷口停了一停,忽然朝南走去,和黄衣人走的是一条道路。我正编草鞋,觉着电闪般一亮,再往前看,就这一晃眼,她已不见。我才知她和黄衣人一样,都是怪人。近来本地怪人真多,前天看见几个和尚更怪,还会在天上飞呢。”

妖女惊问:“何处见来?”龙娃答道:“日前我在山中捡柴,忽见红绿光飞堕,我胆小逃避,掩向石后偷看,落下两个胖大和尚,在当地转了一转隐去。隔了半个多时辰,又在附近出现,耳似听说珠灵涧有甚东西,要设法取走,过日再来。又说这些妖道,可杀而不可留。随后一同飞走。因相貌凶恶,吓得我悄悄逃回。因娘再三叮嘱,不是菩萨,就是妖怪,不许对人说起。如非姑姑待我好,也决不敢说。”

二妖人不知龙娃听乃师说过此来用意,用心恐吓,信口开河,闻言大是惊疑。又问了相貌,嘱令今日的话,不许告人。并代留意贫女踪迹,如再发现,可将此箭背人掷向空中,自会寻来,另有重赏。如口不稳,或向贫女泄露,休想活命。随取一支箭递过。龙娃诺诺连声答应。二妖人便自飞去。

申屠宏便向龙娃耳语,要过红箭一看,长只三寸,上有符箓,邪气隐隐。知是崆峒派中信符,揣向囊内,一同回去。

花女似知敌人已去,正站门口,见龙娃走来,重又回身。申屠宏知对屋老妇终日守在炕上,又曾受过好处,看见虽无妨害,终以缜密为是。又知隔壁农人快要回转,忙即行法,将门自外关好,飞身入内。乍一现形,见贫女似还存有疑忌,便先开口道:“我名申屠宏,乃妙一真人弟子,因犯规被逐,带罪修为已八十年。近蒙恩免,不久重返师门。现奉师命,助道友取那珠灵涧玉壁所藏禅经。本来只知内有极神奇的降魔禁制,不知破解与启闭之法,侥幸昨日小徒拾得方才那妖女所遗失的内层禁图。道友如知前洞启闭之法,再过七十多日,时机一至,立可成功。昨日阅读家师恩谕,得知当初在壁中藏经的那位神僧法力至高,今日之事,已早在千年前算出。因他昔年由道归佛,兼有释、道两家之长,除那部禅经和一柄戒刀留赠道友而外,下余尚有灵丹、法宝,俱都各有因缘。玉壁上并有遗偈,载明此事。我们合则两利,不知道友心意如何?”

贫女喜道:“我名花无邪,前在恩师芬陀门下,与凌雪鸿师姊一同带发修行。也因犯规被逐,拜一前辈女仙为师,恩师现已成道仙去。飞升以前,师恩深厚,曾为我虔心推算,知我灾劫夙孽至重,幸尚自爱,对于以前禅功,又能始终勤习,道基颇固。如在遇劫以前,将西崆峒珠灵涧大雄神僧所留两部禅经得到一部,虽仍不免兵解,受十四年苦孽,难满仍有成就。又因天残、地缺老怪厉害,加上崆峒派一干妖人邪法厉害,独力难成,事前必须将外层禁图得到,并须有一好帮手相助,才能成功。昔年虽有几位知交,因我犯规被逐,一直羞于相见。多年来远处辽海,益发孤寂。平生至交,只有南海散仙吕璟一人,初意到时必可相助。哪知费尽千辛万苦,日前才得燃脂头陀指点,将珠灵涧玉壁前层禁图得到。偏巧此时吕道友的师父南海雪浪山阳阿老人正于日内要赴休宁岛的群仙盛宴,洞中又正炼着灵丹,必须他回山坐镇。此会与峨眉开府不同,来往流连,须经过四十九日才能毕事。燃脂老禅师说,为防我来时被人看破,还传了我一道灵符。珠灵涧千年灵秘现已泄露,知道底细的并不止我一个。他那灵符,只能用至今日为止。最厉害的,要算青海西昆山二恶──番僧麻头鬼王呼加卓图与他师弟金狮神佛赤隆儿瓜。他们不特用晶球视影看出底细,并还将那内层禁图下落寻到。

“我这外层禁图,总算神僧相助,用他佛法掩蔽,未被看出真相。而那内层禁图,又在恒山丁甲幢三化真人卓远峰、大法真人黄猛、屠神子吴讼所居妖洞之下。三凶邪法甚高,自从峨眉惨败回去,益发谨慎,潜居不出,不论明索暗盗,均极难办。二番僧本因算出本身再有十多年劫运将临,除将禅经得到,不能化解,才不惜多耗精力,苦心参详。既是结仇树怨,又恐因此传扬出去,觊觎人多,事更难办。最后想好一条主意:知道三凶好色,曾恋崆峒派妖女温三妹,多年未得如愿。二恶记名弟子红花和尚冉春工于内媚,恰与妖女有交。便由冉春将妖女引往青海,先令她起了重誓,然后许下好处,授以机宜,妖女欣然领命而去。番僧以为妖女志在嫁与冉春,多年来俱因自己坚执不许,未得如愿。现在不但答应,并许冉春将来传授衣钵。除禅经不能与人,妖女得去也难通解,言明看都不许外,事成之后,所有洞中藏珍分与一半。妖女又起了重誓,断无背叛之理。只是前层禁图未得,不能由正面入内。必须由里层崖顶穿洞而入,事机迅速,声势惊人。那崖本是大雄神僧由西天竺移来,通体都有法力禁制,坚逾精钢,除非将他教中最具威力的三十六相神魔炼成,不能一举成功。便乘妖女往恒山盗图之便,二恶合力往西昆仑绝顶秘窟之中,苦炼神魔,以备应用。

“谁知妖女仗她邪法之力和本身媚术迷人,一到恒山,那么厉害精明的恒岳三凶,竟吃迷住,每日争风献媚,一点没有看出她的来意。先吃她借口新得的道书,每日须有定时用功,将那藏图的上层石室占去。跟着,暗用番僧所借法宝,穿入地底,将图盗去,又盘桓了两日才走。本来得手甚易,三凶一点也不知道。偏巧妖女去时,冉春便在近侧守候,想起以前和妖女万分恩爱,只为乃师法严,稍一违忤,立有炼魂之祸,奉命断绝,不敢来往,好容易多年相思,忽然得此良机。来时乃师曾说,只要图到手以后,任凭为所欲为。在未成功以前,如有沾染,事成还可,否则休想活命。没奈何,只得强捺欲火,连路上妖女引逗,也不敢犯,期以异日。每一想到三凶与妖女纵欲情景,便妒愤欲死。忽见妖女成功出来,相见一说,不由心花怒放。双方都是恋奸情热,色胆包天,竟没等离开当地,就在丁甲幢附近冉春连日守伺的山洞之中,苟合起来。冉春在附近逗留,早吃三凶门人看见,生了疑心,本就想要盘诘下手,见状如何能容,立即归报。三凶均知妖女水性杨花,妖女去时,冉春又作无心路过,被三凶诱迫进洞,行事更极隐秘。屠神子吴讼人较稳练,一查洞中并未失甚宝物,主张由他自去。黄、卓二凶却是酸火上攻,觉着妖女不应眼前欺人,略为商议,立即赶去。一到,便下毒手,将冉春杀死。

“妖女自是气极,翻脸成仇,在恒山苦斗了三日夜,终因众寡不敌,用计逃走。路上想起心上人已死,既恨番僧以前作梗,又想独吞珠灵涧藏珍。知道番僧正炼有相神魔准备攻山,无暇查知踪迹。此时如若寻得能手,先把藏珍连同禅经一起盗去,逃往海外穷荒,只要远出七千里外,番僧晶球视影便看不出。熬过十年,自己法力大进,再往中土将二番僧杀死,便可不致应那恶誓。主意打好,立往西崆峒飞来。妖女平日并不在崆峒居住,又知一干同党俱是刁狡凶贪,不甚可靠。只在后山夜明崖石壁里面,有她本门一个最厉害的人物,名叫四手天尊何永亮的,是她旧好。自从崆峒派连受正教中人诛戮,同类凋零,便在当地崖腹之中开了几间石室,在内潜修炼宝,以为将来复仇之计。于是销声匿迹,谁都不见,所居连个门户俱无。当初曾劝妖女随同隐伏,待时而动,以免在外为人所算。妖女面首甚多,为防不能畅意,连崆峒老巢都不肯住,如何肯与妖道同守?虽未答应,偶然也去看望。深知妖道对她忠爱,居处隐秘,行辈又高,除自己可以叩关求见外,谁也不放进去,便寻了去,与之同谋。

“我知道事已紧急,再延时日,番僧有相神魔炼成之后,更是一到便将禅经取走,这比妖女还要可虑,不能再等吕璟相助。明知由上下攻至难,如无番僧所炼法宝,事前还有好些布置,妖女必不敢造次,但是夜长梦多,下手越早越好。所幸前层禁图已得,如照图中指示,只需暗中前往,将暗藏苔藓下的壁上禁制解去,到了里面,先将外面禁制复原,再照外图参详和本身法力,至多三日,即可通入内洞,将禅经得到,开禁而出。不过壁上共有六道禁制,每次破解虽只个把时辰,但均有一定时刻,须分六日六次才能成功。到了里面,复原却易。我也曾亲往妖窟探看,因见妖法封禁颇严,又恐打草惊蛇,不曾入内,仅在珠灵涧遇到两次。

“我的第一次行法已完,未被妖人看出。听二妖人对谈,好似攻山的法宝既难借取,如用妖法攻山,须设法坛,五龙岩本山同党还在其次,两老怪师徒事前不打招呼,必来作梗;打了招呼,又恐生心强索。如就此拜他为师也好,偏生近年脾气更怪,决不再收徒弟。一个不巧,平白树下番僧强敌,所得有限。妖女温三妹还想快办,四手天尊何永亮却力主慎重,随即走去。第二次行法便是今天,不料被男女二妖人发现。我事前设有旗门禁制,中悬宝镜,当二妖人发觉以前,我已得知。因为功成只需俄顷,就快完事,又听二妖人说起失图之事,心中惊疑,想听下文。以为二妖人在左侧山头对谈,相去颇远,我将旗门略一转动,他们的言动立可查知。不料遇到行家,妖人地理又熟,一会便被识破,立即飞来。

“这时如被看出壁上禁制已解其五,稍用邪法试探,前功尽弃,总算妖人发觉时刚巧完事。我在旗门以内听出他们要来,以防动手惊动妖党和老怪师徒,又以孤身一人,两妖邪法甚高,反正难占上风,只得收了旗门遁走。因我两用声东击西之法,只拖延了些时候,结局仍被看出,隐身法也吃照破。再逃恐被追上,才想出其不意,暂借人家一躲,以便运用玄功,将身中邪气解去,只要隐身,便可无虑。真要被他们追上,再与一拼。幸遇道友师徒有意相助,在此等候多时,并且我那最悬念的内层禁图,也被令高徒得来。虽然事情仍非容易,成功已是无疑。

“实不相瞒,我和道友一样,自被恩师逐出,心如刀割,这些年来,无日无时不是心向师门。我改投玄门,实因以前树敌太众,畏祸托庇之故。而这第二位恩师,虽然待我至厚,但在入门之前,曾和我说了两条道路:一是从此改入玄门,将来虽有成就,或许还可以免去一场大劫,无如夙孽未能避免,至多只能修到散仙一流,对于以前修积功力,未免可惜;二是如暂寄身玄门,仍修佛法,将来虽然不免兵解,并受十四年水火风雷苦难,但由此孽累既可全消,不久重返师门,元神也自凝炼,再加修为,终成正果。在这积修外功的一甲子中,降魔法力更是高得出奇。我一口答说,愿走第二条路。所以前师所传禅功,一直均在勤习,不曾少懈。此来一切,一半得有第二位恩师和燃脂神僧指点,结局虽幸成功,但我以后遭遇必惨,此是定数。道友到时也无须顾我,只请助我取出禅经,已感盛情。至于别的藏珍,我不久兵解,原有法宝尚须托人,本来无须乎此,何况大雄神僧尚有法谕,到时我只要那一部禅经,别的全由道友做主便了。”

说时,包头青布已经取下。申屠宏见她生得长身玉立,美艳如仙,虽然穿得极为破旧,但是通体清洁,容光依旧照人,不可逼视,知她功力甚深。听完,便笑答道:“道友智珠在前,胸有成竹,再好没有。我对此事,详情未悉,只照师命行事。适听道友说,明晚子时便可下手,与家师所说,尚有出入。禁图在此,道友不妨保存,还请稍为筹计。略迟数日,到了家师所说时期,见到柬帖空白处现出字迹,同往如何?”随说,随将后层禁图递了过去。

花无邪知道申屠宏递图心意,一面看图,笑答道:“道友何事多心?令师妙算前知,自无差错。无奈我多生孽累相寻,多灾多难,不能避免。已为此事许下宏愿,稍可为谋,必须尽力以赴,一则借此消灾,二则借以试验我近年苦修定力。内外两图,关系重大,惟恐势孤,万一失落,便连外图我也交与道友收存,并不带走。我知贵派法严,道友在令师限期以前,不能随往。好在外图我已记熟,只借内图一观已足。明日如不前往,连日苦心既同白用,更恐迁延日久,多生枝节,事以早办为妙。能早成功一日,我将来便可少受许多罪孽。道友先前韬光隐迹,我平日自负眼力不差,竟会不测高深。后见道友隐身神妙,才知法力高强,胜我多多,又奉令师之命而来,即令我明日一无所成,尚有道友大援在后,使我放心多了。”

申屠宏早得仙示,知她为了一个前生爱侣,在神尼芬陀门下犯规被逐,始终心向师门,志行坚苦。对那禅经关心太切,性情又极坚毅,向道心诚,甘犯奇险,百折不回,劝她必不肯听。心中却甚敬佩同情,实不愿她多受苦难,便拿话点她道:“道友志行,坚苦卓绝,令人佩仰。彼此师门皆有渊源,何况奉命来此,同策事功,故将禁图交与道友,并无他意。既然道友无须带往,由谁收存,俱是一样。师命难违,如道友所云,谊属同舟,也不能拘执成见。道友明夜成功更好,到时倘有差池,或是独力不能御众,请道友索性往两老怪所居乌牙洞飞去,即可无事。详情暂难奉告,还望鉴谅。”花无邪外和内傲,外表美艳温柔,而心如冰雪,又极灵慧。本心未始不想申屠宏明夜同往,可免许多顾虑,一听这等说法,只淡淡地一笑,并未深问。

双方又各谈了些以前修为之苦,以及近和齐灵云姊妹订交经过,越发投机。都是道力极高的人,谈不到甚男女之嫌。花无邪寄居的农家,虽然受过恩惠,决不走口,终恐日里现了行迹,妖人不免运用邪法,四下寻踪,也许被查探虚实,并还连累好人。申屠宏室外,却有妙一真人灵符禁制,不特妖人为仙法所迷,就无心路过,也决错过,不会走进。便二番僧的晶球视影,也查不出分毫迹兆。好在双方均非常人,无须安眠,经申屠宏一留,花无邪便即留下,准备明夜入山再走。因感龙娃无意中得来禁图,成此大功,虽拜申屠宏为师,但是根骨不佳,便将好友吕璟所赠阳阿老人自炼的坎离丹,取了两粒相赠。

申屠宏知道此丹乃阳阿老人费了一甲子苦功,用九百余种灵药炼成,功效比起幻波池毒龙丸差不多少,正邪各派中均视为脱骨换胎的灵药,每服两丸,最为珍贵。吕璟乃阳阿爱徒,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得来,赠与至交,如何举以送人?方要推谢,花无邪道:“吕道友与我情胜骨肉,他因想我与他一样做散仙,永远逍遥自在,为求此丹,曾向他师父跪求了三日夜,才蒙允许,照着好友情分,本不应该随便送人。一则我志不在此,服它无用。二则又素不肯受嗟来之食,强人所难,见他得丹那等难,越非我所心愿。再者,阳阿老人对我为人前途,早已深悉,赐丹时,曾对吕道友说:‘我看你心思白用,花无邪性傲,知你如此苦求,得来决不肯服。你既为友诚切,索性带两服去也好。只是不领情无妨,却不许她退回来呢。此丹多一服,有一服的功效。’吕道友先还高兴,平日大小事均不瞒我,独于此事,却假传师命所赠,想等我服后,再行说明。不料人还未到,我已得知。因他再三苦劝,我才对他说:‘乃师此举实有深意。这么珍贵的灵药,你先求一服而不可得,末了明知我不肯服,转以四丸相赠,并还不许退回,分明是想假我手转赠旁人,如何还不明白?’他方省悟,又素不肯强我不愿之事,只得罢了。他既知我必将此丹赠人,所赠恰又是对我出过大力,于我将来转劫成道有关的人,虽慷他人之慨,一样也感他的盛情。我也知道峨眉正当鼎盛,灵药至多,此子根骨虽差,只要向道心坚,勤于修为,将来一样可得教祖恩赐,不患无成。但是岁月难期,知在何时始能如愿?道兄又须常带他在身边,似此凡庸,岂不累赘?服了此丹,至少抵一甲子修为,而我也尽了心。令高徒前去必有修积,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遇合,何必推辞呢?”

申屠宏笑道:“我以道友至交所赠灵药珍贵,受之于心难安。既然盛意栽培后辈,我令小徒拜收便了。”随令龙娃拜谢。并告以服法,服后再照本门心法加以运用,当日便生灵效。 hdUy96VrxiriFHhcSLYS7vy/jV7FwsSwhvdP0iRtlYarE+xii8yGDhkHMWIhcI8V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