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之的眼皮开始打架,朝周缓招了招手。
“王爷?”
“既然是你让把人抓来的,便由你来问吧!”燕行之道。
她简直对这个人服气了,不过罢了,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
“程聪,上月初二、十六,这个月的初二,你有没有上过玉龙山?”周缓肃着脸,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慑力一些。
程聪白惨惨的脸上,没有一点情绪起伏,摇了摇头。
“说话。”周缓道。
“大人,大人,程先生不会说话……不是,程先生说话有些结巴,所以……”张大哥见状赶忙解释道。
难怪叶岚打听来的消息说这人不爱说话,原来是个结巴,想来也没少受人背后嘲笑。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造成了性格上的孤僻。
看得出来这程聪在张氏夫妇心中那绝对是个心地善良待人温厚的大好人,否则也不会这般维护了。
“你摇头的意思是,你没有上山?”周缓又问。
程聪继续摇头。
这下周缓能忍,燕行之可忍不了了,上去就是一脚,吊着眼道:“说话。”
“不、不记、记得了。”程聪终于开了口。
声音有些沙哑含糊,许是经常不开嗓的原因。
“那上个月的初一、十五你总该记得的吧!”周缓道。
“记得。”他道。
“上月初一十五,程先生是来给阿九看诊的。”张大哥道。
“阿九我问你,上个月初一程先生去给你看诊,你是否在程聪面前提起过那布庄的杨姑娘?”周缓在问阿九的时候,语气不自觉就柔和了很多。
其实若没有脸上的那块儿疤,阿九该是个漂亮的姑娘。
阿九想了一下,摇头:“没有。”
周缓立刻把目光移到了张大哥脸上。
后者一愣,也结巴了:“是、是我,我在程先生面前说了那杨姑娘。”
那天一大早张大哥和阿九把前天打的柴带到镇上去换些日常用的东西,因为要换的东西有些杂,不在一个集中的地方,于是夫妻二人便分头行动。
在镇上的时候,阿九背的柴不小心滑落,砸了那逛集市的杨小姐一头一身。
“这位杨小姐平日里就是个骄纵跋扈的性子,以前在街上碰见我们,总要对阿九的容貌嘲笑一番……”
周缓打断他,问程聪:“这个杨小姐曾经多起欺辱阿九的事,你是否知晓?”
程聪点头:“知、知道。”
周缓:“张大哥你继续说。”
“那天杨小姐非要说阿九事故意报复她,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了很多难听的话,甚至还扇了阿九几个耳光,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张大哥说,“后来东西也没换,我就带阿九回家了。傍晚程先生照例来看诊,阿九脸上的瘀伤未消,程先生问起来,我也是一肚子苦水无处倒,便找程先生倾诉了两句。”
周缓继续问:“那上个月十五,程先生给阿九看诊的时候,你或者尊夫人有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任老二?”
张大哥摇头:“没有。”
周缓注意到阿九在听到“任老二”的时候,不自觉往张大哥身边蹭了蹭,像是在寻求庇护,脸上的神色也有些惊慌。
“阿九,告诉我,你是否在那之前与任老二有过纠缠?”
“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阿九不是那样的人,你怎么能空口白牙便污人清白。”张大哥显然是生气了,也顾不得他们这些人是什么身份,直接就急了眼。
阿九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但还是说了:“上个月初十,我去巡山,遇上了喝醉酒的任老二,他……他对我……”
阿九说这已经泫然欲泣,周缓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是羞于把这些事说出口的,只道:“他对你欲行不轨?”
此言一出,张大哥惊呆了,看看周缓又看看身边的妻子:“阿九,阿九当真有此事?你为何不告诉我?”
“若是那任老二得手,照阿九的性子估计也不会再苟活于世,所以我猜,那任老二并未得手,而阿九既怕你多心又怕你冲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她没把任老二的事告诉你。”周缓道,“但是,我想阿九却是把这事儿说给了程先生听。”
“是。”阿九点头。
那天程聪来替她看诊,而她手腕上的瘀伤还未消,程聪再三追问,她终于将压在心头的秘密说给了程聪听。
不能说给自己的相公听,怕他为了自己多生事端,但这件事在她心里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要找一个宣泄的地方。
周缓听完之后,心中叹息:“你怕让张大哥担心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把这事说给了程先生听,他会去杀了那任老二,为你报仇!”
话音一落,阿九和张大哥俱是瞠大了眼睛,一幅不敢相信的模样:“不、怎么会……”
“至于最后的乞丐金算盘,程先生还是你自己来说吧!”周缓拿起桌边的哈茶水灌了一口。
“这所有的一切的确是、是事实,可、可不能因为、我知道了阿九被人欺负,便说是我将那、那些人杀了吧!”
周缓终于听见他说了个长句子,这种感觉仿佛是听见了大皇子在耳边说话,不过燕启的声音更难听一些罢了。
“你说的不错,你不承认,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是,不过呢这连环杀人案从第一桩案子开始到现在已经拖了一个多月了,官府的徐大人等着赶紧破案交差,如果一直抓不到凶手的话,我只能建议他把阿九抓去吧,毕竟这几个人死前都与阿九发生过矛盾,指认她是凶手道也说得过去。”周缓不疾不徐道。
张大哥和阿九都懵了:“大人,大人,阿九怎么会杀人呢,不是她杀的,大人您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啊!”
“大人,真的不是我干的。”阿九已经被吓哭了。
周缓不为所动,对阿九道:“你现在不承认没关系,到了刑房老虎凳、辣椒水儿、灌铅、刷洗、抽肠……统统来一遍,这案子啊也就算破了。”
这话听得坐在一旁的燕行之都感到不适,皱了皱眉。
“是我。”程聪忽然道,“跟、跟他们没有关系。那三、三个人都是我杀的。”
程聪喜欢阿九,他医药箱上水红色绣线绣的“程”字便是出自阿九的手。
那是他第一次问阿九索要东西,只是想留个念想,阿九没做他想便答应了。
阿九因为容貌原因经常被人嘲笑,阿九能忍,也忍了这么长时间,但程聪却忍不下了,尤其是在看到阿九被那杨姑娘打肿了脸之后。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他是大夫知道哪里是致命伤,一箭毙命,然后再割了她的舌头,让她哪怕是投胎都不能再用这张嘴嚼舌根,嘲笑别人。
杀了人的程聪本以为自己会后怕,却没想到在看到那女人被自己杀死后竟会感到无比快慰,他为阿九报了仇,以后阿九再也不会被这个女人嘲笑欺负。
有一就有二,迈出了这一步,程聪再杀第二个人便觉得是理所当然了,这个欺负阿九的禽兽必须死。
第三个便是那乞丐金算盘,偷到阿九的家中,被阿九抓住,还羞辱她是个夜叉,甚至对阿九起了杀心要将其灭口,幸好那天他到阿九家出诊撞见了。
他知道这人留不得,留着他,他很可能还会来找阿九的麻烦,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给杀了。
听了他的自白,众人唏嘘不已,谁也不会相信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会用这双救人的手去杀人。
当然,这些人该死吗?也许吧,但这种偏激的方式却让人不敢苟同。
张大哥对程先生又是气又是可怜,气他居然会喜欢阿九,也是自己大意了,以为阿九这般容貌,除了自己没人会喜欢的了。
却不想也有人跟他一般,看到了阿九丑陋容貌下的勤恳踏实、温柔善良。
阿九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宣泄一下内心的苦闷,却会让程先生为她走上歧途。
“程先生,这……这不是真的,你是大夫啊,你……怎么会杀人呢!”
程聪面对阿九的质问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转身去看她。
“那四皇子呢?也就是十五那天撞见阿九的那个贵人?”周缓继续问。
说到了四皇子的事儿,燕行之终于来了兴致,人都坐直了些。
“我没杀、杀他。”程聪说。
此言一出,满室安静,燕行之脸上的失望之色丝毫不加掩饰,猛地站起身:“杀人手法都一样,你还敢说不是你?”
其实燕行之心中大概也是知道杀死燕舟的凶手不是他的,毕竟都已经承认杀了三个人了,如果真是他干的,何必抵赖呢,杀一个是死罪,杀四个还是死罪。
“不、不是我。”程聪一如方才的镇定。
“如果我猜得不错,他被杀的时候,你大概是在场的吧!”周缓说。
贾云懵了,虽然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人不该质疑,但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你怎么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