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窗外,丞相府上方的夜空中,绽开一朵一朵的烟火,时不时亮如白昼的光,穿过重重幔帐,映得房内也明一阵暗一阵。
烛影摇曳,眼前的一张脸娇俏如新月,面容上带着点点泪光,如同沾了轻雾的桃花,绯色恹恹,委实可爱,薛沐年的视线凝在她脸上,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缕恍惚。
“怎么啦?”正在出神的某人蓦然被打断。
万宝宝见他神情突然之间就像极了游荡四处没地落脚的孤魂,抬手在他眼前拂了拂,“你你你、怎么额头上都是汗、不会……真的想做什么坏事吧!”
“咳咳……”薛沐年收定情绪,俨然一副入定的正人君子模样,蹙起眉心,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眼,而后猛然向她靠近。
她蓦地心虚,往床角挪了几寸,受惊的小鹿一般。
“就你这身子骨,”薛沐年一脸嘲讽,“干瘪瘪的,还不足以勾起我的兴趣。”话虽如此,耳畔却莫名地烧红了几寸。
抬眼便见她巴巴眨眼,突然凑近了些,“是是是,您的审美独特……那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何其无辜何其冤枉何其可怜?”
“并非如此。”薛沐年的嗓音幽幽沉沉,“我更无辜。”
“无辜?”新婚之夜太尉的千金居然不要他这个秦国第一美男子,听起来是比她要惨。万宝宝也不和他多计较,继续装傻卖惨,“老娘、我一个孤苦无依流落街头的人,现在被拖到这里来冒名顶替,一天之内就失去了人身自由权,饥寒交加不说,现在连去处都没了,薛沐年,你也不可怜我……”她边说着,竟然伸手抱住了薛沐年的腰,黏糖一般,扭着身子把头扑在他深墨色的衣袍上。
都说古代男子喜欢柔柔弱弱的美人,这么声情并茂够了吧?梨花带雨,一字一句,她的演技可不是盖的。
果然,薛沐年一愣,任由她抱住……不动了。
“所以你要给我补偿。”胡乱抹了把眼泪和鼻涕,她巴巴地抬起头。
薛沐年盯着她哭笑不得,“现在丢了新娘的人是我。”
“老娘才不管!”万宝宝一听就来气,猛然松开了手,卸了头上七斜八歪的首饰,胡乱扔在两人之间,“那是你和太尉的孽缘,和我有什么关系!太尉府这是拐卖良家少女,你只要放我走,就当是为自己行善积德好了!”
她正发着牢骚,却发现旁边这家伙神色很不对劲。薛沐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目光里仿佛生出了刀子,把她所有的话都斩断了。
她很自觉地闭嘴,明白自己现在只能是刀俎下的小鱼干。
薛沐年似笑非笑,“你说的很不错,所以我现在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对策。”
“哈?”万宝宝一愣,抓起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一只手掌落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同时在耳畔拉起的一道音嗓,刺得她浑身一个激灵——“整个咸阳的人都知道太尉的千金嫁到我丞相府了,既然来了,哪有能走的道理?”
反正自己本来也不打算把那太尉府的小姐当做妻子,现在出了这么一遭,还不如将计就计。
“你、”万宝宝气得浑身发抖,抄起手边的枕头,往那张美玉无瑕的俊脸上砸过去,“老娘和你说了这么多,都是白费口舌是吧?你们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啊!”
“薛沐年,你奶奶个熊,放老娘出去!”
天色渐渐放亮了,里屋的叫骂却还是一声高过一声。
有东西不停地砸在门上,噼里啪啦的,震得房门一阵阵颤抖。守在门外的侍卫听得整颗心也揪了起来,面面相觑了很久,只能一次又一次硬着头皮禀报给上头,每次折返得到的,却还是一样的消息。
想来这太尉千金,还是一个咸阳城百里难得一见的悍妇,怪不得太尉想尽办法要把她嫁进丞相府来。
“薛沐年!”万宝宝把门踢得砰砰作响,外边的人正听得心惊肉跳,转眼之间,房门外已经多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薛沐年静静地听着门内的响动,都是些不入流的骂语,他嘴边渐渐浮了一丝笑意。
“大人……”侍卫的声音被薛沐年挥手打断,“宫中事务繁杂,你们看好了里面这位,闹出再大的动静,除了放她出来,都依着她。”
“是。”身后的管家应得极快,手脚也利落得很,将薛沐年送出府之后,转身便往万宝宝房外又多派了几个侍卫。
终于等到日落西窗,筋疲力竭之中,令万宝宝唯一欣喜的是,薛沐年还没有回府。
这就意味着,她还有一两个时辰的机会。
门外守卫重重,在波谲云诡的咸阳城丞相府里,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要从这里逃出去,无疑是鸡蛋碰石头自讨苦吃。
这是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
万宝宝屏住了呼吸,贴着墙,轻敲了敲门。
门外立刻响起声音:“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我……”万宝宝急中生智,捏着喉咙,尖声细气地道:“我犯头晕,浑身上下不舒服……”说着,她干脆哭喊了起来,凄凄厉厉,把屋外的侍卫吓了一大跳,管家听到动静过来,面色顿变,整个府里的人,立刻慌慌张张地跑着去请大夫。
万宝宝眼睁睁看着请来的大夫还没进房门,就被管家暗戳戳地拉到一边做思想工作,一时之间很是无语。
她把脖子拉得老长,不知过了多久,期待中的敲门声才响起。等不了这么久了,她撸起袖子,在大夫才吐出“夫人”两个字,门才打开一条缝的时候,伸手一捞,把大夫整个人拖进屋里。
“夫人,这……”大夫被她生龙活虎的动作吓得心跳如鼓槌,话还没说完,身侧影子一掠,他只觉得脖子上一冷,丞相新夫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搭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冰凉凉的。万宝宝一手握住刀匕紧贴他长满胡须的脸,另一手扼住他的喉咙,压低了声音说:“从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懂了吗?”
“懂……懂……”大夫汗流涔涔,压抑住颤抖的身子,讪讪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