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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奔北山

歌 手

格鲁雪·瓦赫纳采出了城,

走上格鲁吉亚的乡间大路,

前往北边的高山峻岭,

她唱一支歌,买一点奶。

乐 队

有心肠人怎样能逃开没心肝禽兽,

那些陷人精和噬血的豺狼?

她逃往渺无人烟的高山峻岭,

她走在格鲁吉亚的乡间大路上,

她唱一支歌,买一点奶。

[格鲁雪·瓦赫纳采走着,背着孩子,一只手提一个包裹,一只手拎一条大棍。

格鲁雪

四个大将军,

出征到伊朗。

第一个不动手,

第二个打不响,

第三个怨天气,

第四个怪兵士。

四个大将军,

一个也不顶事。

索索·罗巴吉采

出征到伊朗,

硬仗不怕打,

打了个大胜仗,

天气并不坏,

兵士也英勇。

索索·罗巴吉采,

我们的大英雄。

[出现一所农舍。

格鲁雪 对孩子 )正午了,是大家吃饭的时候。现在我们就坐在草地上,安安静静等着好心的格鲁雪去买一壶奶。( 她把孩子放在地上,敲农舍的门 一个老农民开门 )老爷爷,能给我一壶奶,或许再加一块玉米饼子吗?

老 人 奶?我们没有奶。城里来的大兵把我们的羊都给赶走了。要找奶,去找大兵吧。

格鲁雪 老爷爷,总该匀得出壶把奶喂孩子吧?

老 人 为了换一句好话,“上帝报答你”,对吗?

格鲁雪 谁说过要来这一套?( 掏出钱包 )我们会像王公贵人一样付钱。脑袋伸到云端里,屁股插到水里!( 老人嘟嘟囔囔地走去取奶 )多少钱一壶?

老 人 三块钱。奶涨价了。

格鲁雪 三块钱这么一口奶?( 老人一句话不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米歇尔,听见吗?三块钱!咱们可买不起!( 她走回来,坐下,把乳房塞给孩子 )咱们一定得再试试看,吸,想想三块钱!里边什么都没有,你就当做在吃奶,总比完全没有好。( 她摇摇头,见孩子不再吸了 她站起来又走去敲门 )老爷爷,开门,我们给钱!( 轻轻地 )天雷打死你这个老家伙!( 老人又开门 )我看一壶值半块钱。可是孩子得吃东西。一块钱吧?

老 人 两块。

格鲁雪 别再关门。( 她在钱袋里掏了一阵 )这是两块。奶可得要好的,我们还得走很长一段路呢。这可真坑人。罪孽。

老 人 要吃奶,就打死那些当兵的。

格鲁雪 喂孩子 )这是个价钱太贵的玩笑。喝吧,米歇尔,这花了我半个星期的工钱。人家以为我们是用屁股挣的钱。米歇尔,米歇尔,你可给了我一个不轻的负担!( 她看看包孩子用的锦缎大衣 )一千块钱买来的一件锦缎大衣,没有一块钱买一点奶。( 她向后张望 )瞧,来了一辆车,坐着阔女人。我们该去搭一搭车。

[在一家客店门前。格鲁雪身披锦缎大衣,走近两位阔太太。她把孩子抱在怀里。

格鲁雪 哦,太太们大概也想在这里过夜吧?真可怕,到处都是人,一辆车都雇不着!我的车夫干脆返回去了,害得我徒步走了半里路。还是打赤脚走的路!我的波斯皮鞋呢——你们知道那些鞋跟多高!怎么不来人呀?

年长的太太 店家还要人等。自从京城里发生了这种事情,全国都没有一点礼貌了。

[店家走出来,他是一个蓄着长胡子、仪表堂堂的老人。后边跟着店小二。

店 家 太太们,原谅我这老头子,让你们久候了。我的小孙子带我去看一棵桃树开花了,在山坡上,在玉米地那边。我们在那里栽了果树,有几棵樱桃。再往西( 他指着 )便是石头地了,农民就在那里放羊。你们得去瞧瞧桃花,红得真娇。

年长的太太 你们住的是一个肥沃的地区。

店 家 托福上帝。南边的果树花开得怎么样,太太们?你们从南方来吧?

年轻的太太 老实说,我可没注意沿途的风光。

店 家 有礼地 )我理解,灰尘太大。在我们的大路上最好慢点走。当然,要是没有紧急事情的话。

年长的太太 把纱巾围到脖颈上,亲爱的。这里的晚风好像凉一点。

店 家 你们是从阳加道冰川过来的,我的太太们?

格鲁雪 对了,我担心我儿子会着凉。

年长的太太 这是个宽敞的客店!怎么样,我们进去吧?

店 家 噢,太太们想投宿?可是,太太们,这里已经客满了。用人都走了。非常抱歉,实在不能再留客了,哪怕是带了保证书的……

年轻的太太 可我们总不能在这大路上过夜呀!

年长的太太 冷冷地 )多少钱?

店 家 太太们,你们会明白,现在呀,多少逃难的人,都想找个安身之处。当然,他们都是规矩人,只是不讨当局的喜欢罢了。在这种时候,安寓客商自然要特别加小心。因此……

年长的太太 朋友,我们可不是逃难的人。我们是去山里自己的别墅消夏。我们绝不会想到求人家收留,我们需要快点安顿下来。

店 家 点头 )当然不是。我只是怀疑我腾出来的那个小房间是否能使太太们满意。我得要每一位六十块钱。太太们是一起的吗?

格鲁雪 大概是这样。我也需要住夜。

年轻的太太 六十块钱!简直是坑人。

店 家 冷冷地 )太太们,我不想坑什么人,因此……( 转身要走

年长的太太 干吗总讲坑不坑人呢?好,进去吧。( 她走进去,后面跟着店小二

年轻的太太 绝望地 )一百八十块钱一间屋子!( 看着格鲁雪 )带孩子可不行!他哭了怎么办?

店 家 这间屋子要一百八,不管住两个人还是三个人。

年轻的太太 马上改口对格鲁雪 )可是,朋友,我又不忍心让你在路上过夜。请进来吧。

[他们走进客店。从舞台另一头店小二拿行李出来。他后边走来年长的太太,然后是第二个太太,最后是格鲁雪抱着孩子。

年轻的太太 一百八十块钱!自从他们把亲爱的伊果送回家来,我还没有受过这样的震动。

年长的太太 干吗讲伊果?

年轻的太太 实际上,我们是四个人,孩子也算一个,对不?( 对格鲁雪 )你能至少负担一半房租吗?

格鲁雪 那可不行。你瞧,我动身太匆忙,副官忘记了给我拿够路费。

年长的太太 也许你连六十块也出不起吧?

格鲁雪 这我出得起。

年轻的太太 床呢?

店小二 床可没有,这里有被子和垫子。你们得自己料理。应该知足,没让你们住地窝子,像别的许多人那样。( 下场

年轻的太太 你听见吗?我要立刻找店家去,这个家伙非挨一顿鞭子不可!

年长的太太 就像你丈夫那样吗?

年轻的太太 你这样残忍!( 她哭

年长的太太 我们怎样铺出个名堂来回头好睡觉呀?

格鲁雪 这归我来管。( 她放下孩子 )人多好办事。你们还有车呢。( 一面扫地 )我可完全遭了个措手不及。“亲爱的阿纳斯塔茜亚·卡塔琳诺夫斯卡,”我丈夫吃午饭以前对我说,“躺一会儿去,你知道,你多容易害偏头痛。”( 她拖出垫子铺床叠被 两位太太一边盯着她干活,一边互相交换眼色 )“焦尔吉,”我对老爷说,“六十位客人用餐,我可不能躺下,你知道用人是靠不住的,还有,米歇尔·焦尔吉维奇离开我就不吃东西。”( 对米歇尔 )你瞧,米歇尔,一切都会妥当的,我不是对你说过吗?( 她忽然发现两位太太在用奇异的目光注视她,并且交头接耳 )好了,反正用不着睡地了。我把毯子都叠成了双层。

年长的太太 命令的口气 )你倒真会铺床呀,朋友。伸出手来给我们看看!

格鲁雪 愕然 )你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的太太 叫你把手伸出来看看。

[格鲁雪伸手给她们看。

年轻的太太 得意地 )满是裂缝!是个女佣。

年长的太太 走向门口,对外喊 )来人!

年轻的太太 你给抓住了,骗子!坦白招出来,你要捣什么鬼!

格鲁雪 惊慌失措 )我不想搞什么。我想搭你们的车走一段路。请你们别声张,我自己走。

年轻的太太 当年长的太太继续唤人的时候 )当然,你得走,可是,得同警察一块走。你且留在这里。不许动,你!

格鲁雪 可是,我本来就准备好付六十块钱呢,这儿。( 她拿出钱袋 )瞧吧,我有;这是四个十块的,这是一个五块的,不,也是十块的,再十块,一共是六十块。我只想让孩子搭车,不撒谎。

年轻的太太 啊哈,原来如此,你想搭车!现在露出马脚了。

格鲁雪 太太,我承认,我出身低微。请别叫警察。孩子是高贵人家的,瞧这包单。他也在逃难,像你们一样。

年轻的太太 高贵人家的,看得出来。他父亲是个亲王,对吗?

格鲁雪 发狠,对年长的太太 )别大叫大嚷!你们一点心肝都没有吗?

年轻的太太 对年长的太太 )小心,她要动手对付你,她可危险!救命!凶手!

店小二 走来 )出什么事了?

年长的太太 这家伙假装太太混进来了。看样子是个小偷。

年轻的太太 还是个危险的家伙。她想杀害我们。交警察法办。我感觉到偏头痛又发作了,噢,天哪!

店小二 此刻没有警察。( 对格鲁雪 )包起你的东西,大姐,就像橱柜里的腊肠,神不知鬼不觉,一走了事。

格鲁雪 愤怒地抱起孩子 )畜生!等着瞧人家把你们的脑袋钉在墙头上吧!

店小二 推她出去 )住嘴!别闹到老头子出来,他可不会开玩笑。

年长的太太 对年轻的太太 )瞧瞧她偷了什么没有?

[当两位太太慌忙检查,看她有没有偷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店小二同格鲁雪从左方走出门去。

店小二 信赖,要分人,我告诉你。今后你同人家来往,要先看清楚他们是什么面目。

格鲁雪 我本来以为她们对待跟她们一样的人也许会好一点。

店小二 他们才不呢。相信我,模仿一事不做、一无用处的人,最吃力不讨好。他们一疑心你会自己擦屁股,或者生来曾经用你的双手劳动过一次,那就倒楣了。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取一块玉米饼,取几个苹果。

格鲁雪 算了吧。最好还是不等店家出来就走。我想,我走上一整夜,就会出险境。( 她走开

店小二 轻声唤她 )下一个十字路口往右拐。( 她消失了

歌 手

格鲁雪·瓦赫纳采向北方走去,

卡兹贝基侯爵的铁甲兵一路追来。

乐 队

赤脚女人怎么会逃得掉铁甲兵?

逃得掉陷人精和噬血的豺狼?

他们不分昼夜在追赶。追兵

不知疲倦。凶手

不大睡眠。

[两个铁甲兵在大路上行走,一路上颠颠踬踬。

伍 长 木头,你不会有什么出息。为什么?你不热心。上级的眼睛从小地方就看得出这一点。前天我搞那个胖娘儿们,你当真照我的命令一把扭住了她的男人,你当真照他肚子踢了一脚,不错,可是你干起来觉得挺有味道吗?跟一个像样的大兵那样,还是想摆摆场面?我瞟着你干的,木头。你像一棵空心草,或者像一副叮当响的小铙钹,你升不了级。( 他们继续默默走了一会儿 )别以为我看不见你处处想表示抗拒。我不许你拐着腿走路。只是因为我把马卖了,你才这样;我当时不卖可再也卖不到这样的价钱。你拐着腿无非要做给我看,你不愿意走路,我知道你。这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只有坏处。唱歌!

两个铁甲兵

我满怀忧伤,出外去打仗,

把我的欢爱撇下在家乡。

朋友们该保卫她的贞操,

但愿我回来还活蹦乱跳。

伍 长 大声点!

两个铁甲兵

我的人儿上我的坟墓,

撒我一把土,当众宣布:

这里有一双脚,朝我跑来过

这里有抱过我的胳膊。”

[他们又默默走了一会儿。

伍 长 一个好兵要全心全意。为了上级可以粉身碎骨。就是眼睛都合上,临死也看得见他的伍长在对他点头赞许。这就是他最大的报酬,他不该指望别的什么。你可休想博得人家对你点一点头。你还得请罪呐。天知道我带了你这样一个蠢货,怎样抓得住那个总督的龟儿子。

[他们继续走。

歌 手

格鲁雪·瓦赫纳采来到西拉河畔,逃难把她累倒了,

可怜的孩子变成太重的负担。

乐 队

玉米地里玫瑰色的黎明,

对于彻夜不眠者只有寒冷。

冒烟的农家奶罐子叮当作响

叫逃难者听起来心里发慌。

背着孩子只觉得沉重,

再也感觉不到别的事情。

[格鲁雪在一家农舍前停下。

格鲁雪 瞧,你又尿湿了,你知道,我没给你准备尿布。米歇尔,我们得分手了。这儿离城市已经够远了。他们不会为了你这小东西一路追赶到这里。那个女人挺和气,你没闻出一股奶香吗?那就再见了,米歇尔,祝你运气好。我会忘记你为了催我快走整夜踢我脊背;你也忘记寒伧的饮食吧,总还是出于一番好意。我多想再抱你一程,因为你的鼻子这么小,可是不行啊。我多想让你看看生平第一次看见的野兔,教会你不再尿湿,可是我得回去了,因为我那个人儿,那个兵士也快回来了,你忍心叫他找不到我吗?你不能这样要求我,米歇尔。

[一个胖农妇把一桶奶提进屋去。格鲁雪等她进去之后谨慎地走近房子。她偷偷走近门口,把孩子放到门槛前边。然后她躲到一棵树后边,等到农妇出来发现了背兜。

农 妇 天哪,这是什么?当家的!

农 民 走出 )什么事?害得我一口汤也喝不成。

农 妇 对孩子 )你的妈妈呢?妈妈都没有吗?这是个男孩儿。包单多漂亮,还是个上等人家的贵公子呢。他们径自把他扔到了我们的门口。什么年月!

农 民 他们以为我们会哺养他,可就错了。把他送给村里的神父算了。

农 妇 神父有什么办法?孩子需要一个母亲。瞧,他醒了。你以为我们不能收下他吗?

农 民 大声嚷 )不能!

农 妇 我可以把他放在靠椅旁边的墙角里,有一个筐就行。下地我可以带着他。你瞧,他笑得多好看!当家的,我们有个家,可以这样做。别再说了。

[她抱孩子进屋。农民跟着,一路抗议。格鲁雪从树后边走出来,哈哈大笑,朝相反的方向急忙走开。

歌 手

你转身回家,为什么这样高兴?

乐 队

因为无依无靠的孩子

一笑赢得了新的父母,所以我高兴。

因为可爱的孩子,

我打发走了,所以我高兴。

歌 手

可是你又为什么这样悲哀?

乐 队

因为我独自一个,去来自由,所以我悲哀。

我像一个遭了抢劫的女人,

我像一个丢光了一切的女人。

[她走了一段路,迎面撞见两个铁甲兵,他们用矛头对着她。

伍 长 姑娘,你碰上武装部队了。哪儿来的?什么时候来的?跟敌人可有勾搭?他们隐蔽在哪儿?他们在你的身后怎样活动?山头怎样?山沟怎样?防御工事筑得怎样?

[格鲁雪愕然停住。

格鲁雪 工事很坚固,你们最好撤退。

伍 长 我总是退却,这你放心。你干吗这么看着矛头?“兵士在战场上一刻也不能放下武器”,这是军令。记住这条,木头。那么,姑娘,你上哪儿去?

格鲁雪 去找我的未婚夫,一个叫西蒙·哈哈瓦的老总,他在弩卡当总督府卫队。假若我写信告诉他,他会砸碎你们的骨头。

伍 长 西蒙·哈哈瓦?当然,我认识他。他把钥匙交给我了,让我随时照应你。木头,我们弄得不讨人喜欢了。必须坦白告诉她,我们的意图堂堂正正。姑娘,我表面轻浮,生性严肃。我就正式告诉你:我向你要个孩子。

[格鲁雪尖声轻叫了一下。

伍 长 木头,她明白我们的意思了。怎么,这是又惊又喜?“可是我先得把烘炉里的面包取出来呀,官长。可是我先得换掉破衬衫呀,上校大人!”得,少开玩笑,挪开矛头。姑娘,我们在这一带寻找一个孩子。你可曾听说这里来了一个小孩子,从城里来的,富贵人家的,绸缎绫罗裹了一身?

格鲁雪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听说。

歌 手

跑吧,好心肠人,凶手来了!

无依无靠的女子,救救无依无靠的孩子!

于是她就跑了。

[她忽然转身,仓皇跑去。铁甲兵互相看了一眼,跟着跑去,一路咒骂着。

乐 队

血腥的乱世,

还是有好人。

[当格鲁雪·瓦赫纳采闯进农舍的时候,农妇正在守着大筐,低头看孩子。

格鲁雪 快把他藏起来!铁甲兵来了!是我把他放在这儿门口的,他可不是我的,是高贵人家的孩子。

农 妇 谁来了?什么铁甲兵?

格鲁雪 别问了。寻找他的铁甲兵。

农 妇 他们到我家没有什么可找。看样子我倒要跟你说句话。

格鲁雪 解掉他身上的细软包单。它会害了我们的。

农 妇 包单这样,包单那样。在这所房子里由我做主。别在我屋子里乱喷唾沫!你干吗抛弃他?这是罪孽。

格鲁雪 向外看 )他们从树后边来了。我不该逃跑,这反而把他们引来了。我究竟该怎么办呀?

农 妇 也向外探视,忽然大吃一惊 )啊呀,天,铁甲兵!

格鲁雪 他们在寻找孩子!

农 妇 他们进来可怎么办?

格鲁雪 你可不能把孩子交给他们。就说是你自己的。

农 妇 对。

格鲁雪 如果你把他交出去,他们会把他一枪戳死。

农 妇 要是他们要呢?我家有准备收秋的银子。

格鲁雪 如果你把他交出去,他们会在你的屋子里把他一枪戳死。你必须说,是你的。

农 妇 可是,他们要是不相信呢?

格鲁雪 你必须说得斩钉截铁。

农 妇 他们会烧掉我们的房子。

格鲁雪 所以你必须说,是你的。他叫米歇尔。我不该把这告诉你。

[农妇点头。

格鲁雪 别这样点头。别哆嗦,他们会看出来的。

农 妇 是。

格鲁雪 别老是说“是”了,我再也听不下去。( 摇摇她 )你自己没有孩子吗?

农 妇 喃喃地 )出去打仗了。

格鲁雪 那么,现在他也许是个铁甲兵了。你会让他戳死孩子吗?你得好好训他一顿。“别在我屋子里动刀动枪!我养大你是为了干这个吗?先去洗洗脖子,再和你母亲说话!”

农 妇 真的,他可不能在我面前干这种勾当。

格鲁雪 答应我,你跟他们说,是你的。

农 妇 是。

格鲁雪 他们来了。

[外边敲门。两个女人不答理。铁甲兵进来。农妇深深一鞠躬。

伍 长 唔,她在这里。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我有鼻子。我闻得到她。姑娘,我向你提个问题:你干吗跑了?你以为我要跟你怎样?我打赌,一定想到了肮脏的勾当。坦白!

格鲁雪 当农妇一鞠躬再鞠躬的时候 )我忽然想起奶还在炉子上呢。

伍 长 我以为你见我用不规矩的眼色瞧了你一眼。好像我会转你什么念头。飞了一眼,懂我的意思吗?

格鲁雪 我没有看见。

伍 长 这倒可能,对不?你得承认。我可能是个淫棍。我对你打开窗子说亮话,如果咱俩单独在一起,我什么事情都想得出来。( 对农妇 )你在院子里没事情干吗?不喂鸡吗?

农 妇 突然跪下 )老总,我啥也不知道。可别烧我的房子!

伍 长 你说的什么?

农 妇 和我没关系,老总。是她把他放到门口的,我发誓。

伍 长 忽然看见孩子,嘘了一声 )哈,筐子里有个小东西!木头,我闻见了一千块钱。把老太婆赶出去,看住她,看样子我得审讯一番。

[农妇一言不发,让兵士把她带出去。

伍 长 这就是我想向你要的孩子。( 他走向筐去 格鲁雪 官长,这是我的。这不是你们寻找的那个。 伍 长 我想看看。

[他弯腰去看孩子。格鲁雪绝望地向四面看看。

格鲁雪 这是我的,这是我的。

伍 长 好精致的包单!

[格鲁雪冲过去拉开他。他甩开她,重又走去弯腰看孩子。她绝望地向周围看看,忽然发现了一块大木头,狠命地一把抓起它,从身后照伍长打去。他昏厥倒地。格鲁雪急忙抱起孩子,奔出去。

歌 手

她逃过铁甲兵以后,

走了二十二天的路程,

到了阳加道冰川脚下,

格鲁雪·瓦赫纳采决定把孩子认作儿子。

乐 队

无依无靠的女子把无依无靠的孩子认作儿子。

[格鲁雪·瓦赫纳采蹲在一条半结冰的溪流旁边,用手给孩子捧点水。

格鲁雪

因为谁也不要你,

还得我把你收留。

年头儿不好,日子苦,

你没有别的办法,

将就着跟我过活。

我把你背得太久了,

走得我脚都痛了,

羊奶又卖得太贵,

这样我反而更心疼你。

我不愿再跟你分开 。)

再不要细软衣裳,

我要用破布片包你,

我要用冰川的凉水

把你洗,给你施洗礼。

你得忍受住才行 。)

[她拿掉孩子的细软包单,用一块破布把他裹上。

歌 手

格鲁雪·瓦赫纳采,一路被铁甲兵追赶,

来到通向东山坡村庄的冰川桥头,

她唱起破桥歌,冒着两条性命的危险。

[风起了。朦胧中冰川桥隐约可见。一条绳索已经断了,桥身一半掉向深渊。一批商人——两男一女——正犹豫不决站在桥头。格鲁雪抱着孩子走来。一个男人用一根棍子挑那条吊着的绳索。

第一个男人 别忙,姑娘。反正你过不了这道隘口。

格鲁雪 我必须抱着孩子到东岸去找我哥哥。

女商人 必须!什么叫必须!我也必须过去,我必须去阿图木买两条地毯。有一个女人非出卖不可,因为她的男人非死不可。可是我能做我必须做的吗?她能吗?安德烈挑那条桥索,已经挑了两个钟头了。而且,请问,即使他把绳索挑上来,我们又怎样拴住它呀?

第一个男人 倾听 )嘘,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格鲁雪 大声 )桥板还没有烂透。我看我可以试着走过去。

女商人 就是魔鬼从后边追来,我也不愿试。哼,这等于自杀。

第一个男人 高声叫喊 )喂!

格鲁雪 别喊!( 对女商人 )告诉他,别喊。

第一个男人 下边有人喊。大概他们迷路了。

女商人 为什么你不让他喊?出什么事了?他们在追赶你?

格鲁雪 老实告诉你们。铁甲兵在追我。我撂倒了一个。

第二个男人 把货品藏起来!

[女商人把一只口袋藏到石头后面。

第一个男人 怎么不早说?( 对其余的人 )如果他们逮住她,会剁成肉酱!

格鲁雪 闪开,我一定得过桥。

第二个男人 这可不行。山谷有两千尺深。

第一个男人 就是能把桥索挑上来,也没有用。我们可以用手拉紧它,铁甲兵也可以用同样方法过去。

格鲁雪 闪开!

[不远处有喊声:“到那上边去!”

女商人 他们不远了。你不能抱着孩子过桥,它一定会断,看看下边吧。

[格鲁雪低头看深渊。下面又传来铁甲兵的喊声。

第二个男人 两千尺深。

格鲁雪 这些人更危险。

第一个男人 凭孩子你就不该过去。如果他们在追你,你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可别把孩子害了。

第二个男人 她带着孩子就更重。

女商人 也许她实在不得不过去。把孩子给我,我把他藏起来,你自己过桥去。

格鲁雪 不行,我们生死与共。( 对孩子

路一条,命一条。

山谷是深的,孩子,

破烂桥随时会断。

要走哪条路,孩子,

可不由我们来挑选。

你得走这条路,

我给你只找到这一条。

你要吃东西,

只有我带来的面包。

一个面包四分开,

你可以吃三块。

若问一块有多大,

我可说不来。

我来试试看。

女商人 这叫做试探上帝。

[底下有喊声。

格鲁雪 请你们扔掉棍子,要不然他们会挑上桥索,追上我的。

[她踏上摇晃的索桥。女商人看见索桥好像要断,惊叫了一声。但是格鲁雪继续走去,到达了对岸。

第一个男人 她过去了。

女商人 已经跪在地上开始祷告,现在生气地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造孽。

[铁甲兵出现。伍长头上裹着绷带。

伍 长 你们看见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吗?

第一个男人 当第二个男人把棍子扔下深渊的时候 )看见的,在那边!索桥可经不住你们走。

伍 长 木头,回头跟你算账!

[格鲁雪在对岸哈哈大笑,把孩子抱给铁甲兵看。她继续走去,把索桥撇在身后。起风。

格鲁雪 对孩子 )你可不能怕风。它也不过是一个可怜虫。它得把云彩吹散,吹起来它自己就冷得最厉害。( 开始下雪 )米歇尔,雪也不是最可怕的。它得把小枞树盖上,好让它们冬天不致冻死。现在我给你唱一支小曲,听着!

(她唱)

你的爹是强盗,

你的娘是娼妓,

所有的体面人,

都向你顶礼。

老虎的儿子

衔东西喂小马,

蛇孩子送奶

给挨饿的妈妈。 0KGAXg63GPkdwEXeMZ7wpBdpHOPs1KKQPIjjtIJQDwiAX1e4+TUNzVGU4o/gYDk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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