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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熊与狮之间

多斯特·穆罕默德崛起前的阿富汗内战时期(约1792—1826),欧洲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革。整个18世纪,欧洲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扩张期。由于航海技术的发展,短短100多年里,英国、法国、荷兰、葡萄牙、西班牙等国的船队几乎把五洲四海游了个遍。他们抵达了遥远的彼岸,并在那里开拓出殖民地,建立了贸易据点。不过,随着殖民活动的深入,欧洲列强之间渐渐生出嫌隙。为了争夺万里之遥的殖民地,他们之间时常爆发战争。与此同时,在整个西欧文化中,科学正在取代宗教的地位,成为理解自然的一种方法。技术革新由此不断涌现,蒸汽机、铁路、机械化工厂以及大规模生产等技术变革,都具有深刻的经济与政治意义。

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这场革命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社会革命之一。法国人推翻王室,推翻了依靠土地生存的贵族。资产阶级成为新的统治阶级,是未来政治精英的代表。欧洲各国的保守势力试图颠覆这一全新的秩序。不过,保守派的反攻倒算都被革命派一一击退。战争中,走出了一位全新的征服者,一个小记者出身的士兵——拿破仑·波拿巴(Napoleon Bonaparte)。拿破仑并不满足于捍卫法国,他带领法军主动出击,征服了德国和东欧的大部分地区。此外,拿破仑还扶植了一些温顺的保护国,如西班牙和意大利等。

然而,拿破仑一生征战,面对英国人却始终未有胜绩。他试图远征俄罗斯,最终也因灾难而不得不选择放弃。滑铁卢惨败过后,他被逐荒岛,孤独而终。从法国大革命到拿破仑战争,波澜壮阔的历史事件改变了国际政治的面貌,英国成为世界上的头号强权。英国的权势主要来自强大的海军。论海上实力,没有一个国家能与英国匹敌。拿破仑战争印证了海上力量是称霸全球的一大关键。

技术变革则是又一关键。在这方面,英国同样执天下之牛耳。这个国家建造了世界上第一条铁路,率先利用蒸汽动力完成了大规模生产改造。蒸汽动力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英国虽是岛国,却拥有无与伦比的资源优势,它的殖民地遍布全球。若把殖民地比作房产,英国拥有的印度定然是其中最为昂贵的那一间。有了强大的海军、领先的技术以及可供支配的印度资源,大不列颠的国力几乎让所有对手难望其项背。

拿破仑战争同样刺激了另一个国家的野心,那就是沙皇俄国。沙俄给了拿破仑致命一击,拿破仑的雄师劲旅在进军莫斯科的途中沦丧殆尽。沙皇俄国在很多方面与英国完全相反。英国很小,俄罗斯却广袤无垠;英国技术先进,沙俄却寒酸得几近原始;英国拥有一个规模不小、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阶层——按照亚当·斯密的说法,这是一个“店主民族”, [1] 而沙皇俄国根本不存在中产阶级,一小撮的贵族统治着数百万的农奴阶层,两个阶层甚至说着不同的语言。

长期以来,沙俄一直在向东扩张,越过乌拉尔山,向中亚挺进。不过,沙俄的殖民势力并没有扩张到远方。这个缘于它与英国的另一个关键区别:沙俄几乎是个内陆国家。其北面的海岸线虽然漫长,却因濒临北冰洋,绝大多数时候海面完全冰封无法航行。沙俄在黑海有港口,但是黑海本身就被陆地包围,唯有达达尼尔海峡的小小豁口可供远洋通行。在海权时代,一个强国有志于争霸全球,自然需要通达四洋的良港。

沙俄摆脱困境的唯一出路是向东扩张,而后南下夺取阿富汗。那样一来,俄国人就可以在阿拉伯海上设立港口。由此出发,他们面前便只剩下浩瀚无边的海洋了。这个目标当然值得奋斗。现在,沙俄的光明前途上,只剩下阿富汗这块阻路的石头了。

俄罗斯向印度洋的扩张,英国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毕竟那样一来,印度边境会多出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对于英国人而言,一两个港口并不值得顾惜;但印度一旦失陷,大英帝国的财富和国力将有枯竭之忧。所以,英国当然要保卫印度!沙俄的扩张图谋必须得到遏制!于是,两大强权围绕中亚的主导权,开始了一场你争我夺的较量。鲁德亚德·吉卜林 在其小说《基姆》( Kim )里,把英、俄间的这场较量称为“大博弈”。但对即将变得残酷血腥的斗争来说,“博弈”的说法多少有些轻佻。

1831年,东印度公司决定对印度河上游流域进行考察。这项任务落在了雄心勃勃的亚历山大·布尔内斯(Alexander Burnes)身上。这个年轻人溯流直上,穿过阿富汗,到了布哈拉(Bukhara) ,又造访了古丝绸之路上的其他几座城市。布尔内斯的任务是考察所经地区的商机。他初到东方,又向往冒险生活,因此,他满怀热情地写下了一本旅行日记。日记中,布尔内斯以记录者的眼光审视旅途中的细微变化,途中看到的风景与听到的言论都在他的笔下鲜活动人。

“大博弈”形势下的阿富汗

布尔内斯的第一站是卢迪亚纳(Ludhiana)。在这里,他见到了阿富汗的两位前国王——舒贾·沙阿(Shah Shuja)和泽曼·沙阿(Shah Zeman)。 [2] 两人同是艾哈迈德·沙阿的孙子,更是兄弟关系。两人都做过一段时间的短命君王。泽曼·沙阿下台之时,还被继任者刺瞎了双眼,以确保他不再有复辟之力。此人正是舒贾,他让自己的兄长失去了视力。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两人现在生活在一起,带着悲凉互相陪伴。

对于阿富汗人,布尔内斯总是不吝赞美之词。显然,这里的人民让他很有好感,他甚至生出了一点敬佩。面对曾经的君主,他也想说些好话。至少,他觉得两人都有王者威仪。不过,他描述的那幅场景却让人感觉非常黑暗:失明的哥哥表情阴郁吓人,纨绔子弟模样的舒贾则一直悲悲戚戚。舒贾穿着一件粉红色短上衣,帽子上坠有流苏与祖母绿。他体型肥胖而且脾气很坏,总在喋喋不休,抱怨命运不公。被废黜之后,舒贾逃到了白沙瓦,向占据此地的锡克王公兰吉特·辛格寻求庇护。为了活命,他甘愿把“光之山”献给辛格。这颗钻石是舒贾逃走之前从国库偷拿出来的。没想到对方收下钻石后,却把他投入了地牢。

舒贾挖了条地道通往下水道,最终逃出了白沙瓦。在他短暂统治期间,他和英国人一直关系不错。他甚至签订条约,把国家的外交政策的控制权割让给了英方。此举为舒贾带来了后福,英国人觉得,此人日后还有利用价值。于是,英国人批给他一处房产和一笔津贴,足够容下他那几百名妃嫔(和他的哥哥泽曼),并维持一大班人的生计。但是,舒贾对此还不满意。他表示,自己志在统治一个国家。布尔内斯告诉舒贾,信德省还有不少友人仍对他念念不忘。舒贾对布尔内斯的宽慰不屑一顾:“哦,那样的朋友比敌人更糟糕,他们什么也帮不了我。” [3] 最终,布尔内斯不得不承认,舒贾实在没有统御国家的能力。

告别兄弟俩,布尔内斯拜访了兰吉特·辛格的王宫。奢华的宫殿里金光闪闪,到处都是奇珍异宝。这里的主人是个军阀头子,沉溺于酒色,而且是个瘾君子。不过,他倒也十分虔诚。为此,他还特地念诵了一段锡克教经典《阿底格兰特》( Granth )。经典用十层布包着,而且每层的颜色都不相同,最外面那层是黄色的。兰吉特的王宫每天都要更换陈设,且每日的陈设在色调上须保持一致。布尔内斯造访那天的颜色是黄色。他看到的每个人都是一身黄色衣装,戴着黄色头巾。房中摆放的鲜花也是黄色的,就连花园里放养的鸟儿也是黄灿灿的。读罢经文,兰吉特·辛格骄傲地拿出那颗“光之山”请布尔内斯一同品鉴。按照布尔内斯的说法,钻石“足有半个鸡蛋大小”。 [4]

继续旅程的布尔内斯等人转道西北,来到白沙瓦。此地的大部分居民都是普什图人。 [5] 城市虽在兰吉特·辛格的统治下,总督却由多斯特·穆罕默德的兄弟苏尔坦·穆罕默德(Sultan Mohammed)担任。这位普什图领主亲临城门迎接布尔内斯一行,布尔内斯记得,主人的衬衫裁剪得体,还衬着孔雀的翎毛。

布尔内斯本以为苏尔坦性情可能相当怪诞,没想到白沙瓦的这位头号人物举止得体、有教养,简直就是一位绅士。那天,布尔内斯和他的朋友们得到了和这位杜兰尼酋长共进晚餐的机会。菜品是酸汤炖羊羔、烤米饼配柑橘片以及蜜饯、鲜果和果子露的甜食。布尔内斯觉得,阿富汗人善于交际、见多识广、幽默风趣,而且他们对人毫无偏见。苏尔坦·穆罕默德多次提到欧洲,而且没有任何恶意,他表示,“每个国家都各有风俗”。 [6] 布尔内斯注意到,白沙瓦领主就在自己的城市里自由地走动,没有警卫,他的身边只有亲戚与仆役,他们之间似乎没有地位上的尊卑之别。

离开白沙瓦,布尔内斯一行继续沿着喀布尔河行进。1831年4月底,他们来到了多斯特·穆罕默德的首都。布尔内斯说,这座城市异常熙攘和喧嚣。下午如果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大街上,必须大声说话才能让对方听到。喀布尔河把城市一分为二,河畔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林荫树。城中果园数不胜数,空气中弥漫着果子的芬芳,是桑葚、杏、梨和榅桲的味道。喀布尔的风气虽然还算开放,但并没有酒精。曾经沉溺杯中物的多斯特·穆罕默德早已“改过自新”,他下令彻底禁绝了酒精饮料。城中的亚美尼亚人和犹太人现在离开了,他们大多以酿酒、卖酒为生,多斯特·穆罕默德的酒精禁令剥夺了他们的生计。

多斯特·穆罕默德设宴款待了布尔内斯。宴会地点陈设朴素、干净整洁,唯一的装饰是一条华美的地毯。 [7] 几人席地而坐,用手抓食。布尔内斯发现,阿富汗的埃米尔虽然少言寡语,但让人印象深刻。他向客人提出的那些问题充满了智慧:欧洲有几位君主?关系如何?英国政府如何征税、募兵?埃米尔从布尔内斯那里了解到,英属印度的部队当中征召了不少当地人作为步兵。国王又问他们是否对喀布尔也有类似的企图,英国产品的价格为何如此低廉。布尔内斯向他介绍了蒸汽机,多斯特·穆罕默德对此非常感兴趣。

布尔内斯似乎很得主人欢心。这也难怪,布尔内斯是个热情、聪慧、迷人的年轻人,而且能说一口流利的印地语和波斯语。布尔内斯不但通晓当地语言,还读过阿拉伯语写成的苏菲派诗作。布尔内斯的访问,可能有助于阿富汗与英国开启一段亲善关系,至少多斯特·穆罕默德觉得两国可以和平相处。

布尔内斯出版了一本有关他伟大冒险的书,这本书在伦敦畅销一时,布尔内斯也成了城中的风云人物。达官贵人纷纷发来邀请函,请他去府上赴宴畅谈。交际场合中,布尔内斯总喜欢戴上头巾,穿着各种东方式样的服装。因此,大家都叫他“布哈拉来的布尔内斯”。他的另一个雅号则是“东方的伊斯坎德尔”。“伊斯坎德尔”(Iskander)是波斯语中对希腊征服者亚历山大大帝的称呼。毕竟,布尔内斯去到的地方是如此偏远,难得一见,难怪英国公众对此表示惊奇。

当然,也有好些人对那些地方并不陌生。布尔内斯足迹所至之地,他们也曾去过,他们甚至就一直住在那里。他们感兴趣的异国风情来自布尔内斯本人,而且,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地处“偏僻”。要知道,巴尔赫、布哈拉、撒马尔罕、塔什干等北部城市,都曾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商路荒废之前,这里曾是世界上最为繁忙的贸易通道,是连接中国、欧洲及印度的枢纽。那时候,这些城市的居民常常奔赴印度寻求商机。当然,作为一个穆斯林聚居地,踏上麦加朝圣之路的人同样很多。总之,他们并非闭塞的蛮夷,反倒是欧洲,似乎很少有人踏足。世界上如果真有一个遥远而充满异国情调的地方,恐怕就在那里!

多斯特·穆罕默德和兰吉特·辛格曾经数次兵戎相见。多斯特·穆罕默德一心想通过战争夺回白沙瓦。征战中,他虽未尝败绩,但是也没有取胜。白沙瓦仍在锡克人的掌控之中。为了打破僵局,多斯特·穆罕默德自觉需要一点外力相助。于是,他开始环顾周边寻觅盟友。

很快,他就有了两个选择。这两个选择似乎同样可行,但也都暗藏危机。其中一个选择是统治印度次大陆的英属印度。英国何以统治印度?多斯特·穆罕默德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英国本土远在万里之外,而且驻印英军人数也不算太多——不,应该说英国只派出了几个军人,其中大多数还是军官,士兵基本来自印度本土。事实上,英国在印度有两支这样的部队:其中一支直接听命于英女王,被称为“女王部队”(多斯特·穆罕默德不免吃惊,大不列颠的君主竟然是个女人!);另一支军队则受东印度公司差遣。东印度公司是英国渗透印度次大陆的开路先锋,这组人马被称作“约翰军团”。虽然各为其主,两支军队却又经常合作。英国军队中,九成以上都是印度人,但是英国人却控制了印度。这无疑是一种新的力量,但没人知道它的运行奥秘和组织结构,只知道它规模庞大、战力过人。

另一个选择是与俄国结盟。多斯特·穆罕默德知道,俄罗斯的国王叫作沙皇。和英国一样,他的国都遥在远方。但即便如此,他的势力仍能扩张到中亚,他的部队跨越千里,就驻扎在阿富汗的北疆之外。沙俄军队跨越高加索,已经征服了阿塞拜疆。他们还穿过里海,抵达了咸海沿岸,沙皇的军队越来越近了。事实上,沙俄军队甚至为波斯国王效力,袭击了阿富汗控制的赫拉特,那次攻击失败了,但它让多斯特·穆罕默德认识到了俄国人的实力。于是,他又有了一个潜在伙伴。

与沙俄结盟,无疑是与虎谋皮。沙皇军队可能是个好帮手,但就怕他们到时候太过投入。不过,转而向英国求助,也有同样的风险。于是,多斯特·穆罕默德想到了第三条出路:用一种力量对抗另一种力量,利用一方的势力把另一方驱逐出阿富汗的领土。但如此一来,又有谁能帮他收复白沙瓦,他又将如何重建艾哈迈德·沙阿的帝国呢?

思来想去,多斯特·穆罕默德较为倾向英国人。尽管英、俄两国兵力雄厚,也都存在反噬的可能,不过,国王觉得英国人似乎没有那么热衷于扩张。而且,那个叫亚历山大·布尔内斯的苏格兰年轻人,曾在1831年给多斯特·穆罕默德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此外,英属印度总督奥克兰勋爵(Lord Aukland)曾向多斯特大王发来亲笔信,相当直接地向他保证:“我的朋友……干涉主权国家的内部事务,绝非女王政府所愿所为。” [8] 虽然这封信是对阿富汗请兵求援、合力攻打兰吉特·辛格的拒绝,不过,多斯特·穆罕默德认为,既然英国政府无意干涉他国内政,那对阿富汗来说,英国会是个可靠的盟友。

1837年的一天,多斯特·穆罕默德收获了一则好消息:奥克兰勋爵派出的一支贸易使团行将抵达喀布尔,为首的正是亚历山大·布尔内斯!国王对客人表示欢迎,并盛情款待了布尔内斯一行。那一次,排场极为奢华。阿富汗方面为了尽到地主之谊,真是费尽了心思。表面上,布尔内斯此行是为东印度公司寻找商机。因此,他没有权力谈判任何形式的协议。临行前,奥克兰勋爵召见了布尔内斯,他叮嘱布尔内斯在王宫里尽量拖延,以了解沙俄在阿富汗的影响力。但强调,绝不能向阿富汗埃米尔许诺任何援助事宜,也绝对不要问及他的任何计划或心愿。总之,布尔内斯这次其实是怀着一份谍报使命而来。

就算是刺探情报的任务,也无须布尔内斯太过挂心。因为奥克兰勋爵正在听取一位资深外交政策专家的意见,此人名叫威廉·海伊·麦克纳顿(William Hay Mcnaghten)。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活跃着一群麦卡锡主义分子。麦克纳顿和麦卡锡分子一样草木皆兵,他觉得自己的身边到处都有“熊”迹,大英帝国在从中亚到东欧的漫长战线上与沙俄形成了对立之势。作为中亚事务专家,麦克纳顿认为这种威胁主要集中在中亚。他甚至预见了俄国人的最终目标——吞并印度!

与友好的多斯特·穆罕默德结成强有力的同盟对抗沙俄,或许是阻止沙俄扩张的一个好办法。不过,麦克纳顿和奥克兰并不信任多斯特大王——没错,这就是他们对这位阿富汗君主的称呼。他们认为多斯特·穆罕默德实力太强,很难引为盟友。毕竟实力越强,就越容易生出二心。

无论是在宫廷宴会上,还是随后的私下会面,布尔内斯都谨慎小心。对于白沙瓦、军事援助、盟约以及英阿友谊等话题,他只字未提。多斯特·穆罕默德意识到,布尔内斯将在不做出任何承诺的情况下返回印度。

就在这时,一位自称伊万·维特克维奇(Ivan Vitkevich)的陌生人到来了。他自称沙皇特使,和多斯特·穆罕默德有事相商。其实,直到今天,也没人知道维特克维奇的真实身份。不久之后,沙俄的外交部长声称并不认识此人。沙皇也出面表示,维特克维奇并非自己的特使。当然,这对君臣公开否认,可能只是想要保守秘密。伊万·维特克维奇可能是个间谍,也可能是个冒险家,一个自由外交家,试图通过与多斯特·穆罕默德达成一项协议来取悦沙皇,谋得晋升。

不过,伊万·维特克维奇还真和多斯特·穆罕默德见了一面。维特克维奇表示,国王不妨和沙俄皇室缔结一种亲密关系。他并不是鼓励双方和亲,所谓亲密关系,是指两国的邦交。当然,维特克维奇并非是要怂恿阿富汗与沙俄联手侵入印度,他不过是希望俄国派出几名外交官在喀布尔常驻……而后,一支部队将顺带驻扎到阿富汗首都,以便保护外交使团的安全……

关于这次会谈,多斯特·穆罕默德并没有隐瞒的打算,相反,他巴不得布尔内斯尽快知悉个中细节。因此,国王一五一十地向布尔内斯作了转述。其实,多斯特·穆罕默德愿意接见维特克维奇,不过是想借此给英方施加压力,并迫使他们采取行动。他和“熊”打打闹闹,只是为了撩拨“狮子”的醋意。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向心爱的白沙瓦进军。

阿富汗国王会晤俄国使者的消息在英属印度引起了轩然大波,麦克纳顿为此恼羞成怒,多斯特大王如他想象中的一般狡诈。奥克兰勋爵甚至发去了一封问罪信警告埃米尔:“未经我方许可……请勿要再与波斯及俄国密切来往,请勿随意接见对方来使。” [9] 与两年前相比,奥克兰仿佛变了个人。那个时候,他还信誓旦旦表示,“干涉主权国家的内部事务,绝非女王政府所愿所为。”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多斯特·穆罕默德也不愿疏远英国人,他甚至还惦记着对方能够答应结盟。于是,他在给奥克兰的回信中没有提醒对方自己是一个主权国王,而是希望奥克兰勋爵把他的条款写下来,特别是关于白沙瓦的条款。

条款?殖民当局的一众高官顿时紧张起来。多斯特大王为什么就这样服软了?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麦克纳顿觉得,多斯特·穆罕默德已经投靠沙俄成了傀儡。因此,英国应当迅速出兵推翻他的统治。而且,有一个现成的国王继任者——舒贾。此人当时就在英属印度靠英国的“养老金”过活。考虑到王权的合法性,舒贾确实是合适的人选,他是国父的孙子,还一度登上王位(1803—1809)。在那个血腥的年代,王位更替频繁,刺杀行动层出不穷,兄弟之间甚至发生了剜眼的惨祸。舒贾也是在乱局之中忙于厮杀的一分子。

多斯特·穆罕默德确在耍弄两面手段。眼见英方迟迟没有回信,他便再次召见了维特克维奇。好吧,英国人终于抓住了阿富汗国王的把柄。奥克兰决定实施所谓的“前进政策”。他不会坐以待毙,他要直接介入阿富汗的局势,制造一些事端。很快,奥克兰勋爵签署了《西姆拉宣言》( the Simla Manifesto ),公开宣布:每一条事关政策和正义,引导总督支持舒贾及其复辟事业的意见……通过这些可对阿富汗的自由、商贸安全、人民的团结和幸福进行合理的展望。 [10] 此后的170多年,《西姆拉宣言》中的内容还会反复被提及:英国人来阿富汗并非为了征服,而是“为了确保阿富汗独立与领土完整”。使命一旦完成,英军就会撤离。 TVdCZ1kADs1UVRdCnpKF/hB/TfQ6n74nr+r0z1tsU5BN6aIqeJxzieai8pNIBm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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