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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益良多

此后两年,因为我当时兼《疾风》杂志的总编和主笔,后来又自办《龙旗》月刊,每天都为写稿、组稿或开会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但不管怎样忙,遇到重要之事,多是拜谒南师向他请教,受益良多。

以下几件事是记在我日记上的真人实事:

一、研究戒律

初见南师,他就称赞我《古今法律谈》写得很好,有价值。他还说:“我以为你是一位中年学者,想不到你还这么年轻!你今后如果研究佛教的戒律,一定有成就。”那时,我根本不知佛教戒律是什么,他顺手就在一张便条纸上写下了“四分律、五分律、十诵律”等字,说这些都是戒律的名称,要我研究。这些名词我从未见过,心里十分好奇,从此就对戒律的事关注起来了,终于在20年后写成了45万字的(戒律学原理)博士论文《佛教戒律学》,而南老师手写那张便条我一直保存到现在。这篇论文随即在新文文化出版社出版。如果不是南老师的引导,我根本不可能有此念头,更不用说出版此书了。

二、刻意栽培

南老师见了我之后,便对我刻意栽培。只是当时我才30多岁,对人情世故没有深刻的了解,日后想起几件事,才有所领悟。

第一件事是送书给我。初见老师不久,他便命大儿子南一鹏和得力门生古国治两人搬了一套《正统谋略学》来我家。这套书共30多册,是南老师亲自选辑的中国重要典籍奇书,包括《黄石公素书》《太公阴符经》《范子计然》《郁离子》《太白阴经》《长短经》《黄书》《权书》《鹖冠子》《鬼谷子》《魏武兵法》《曾胡兵法》等,是一般人极少读的。我虽自小爱看书,但从未看过这些书,多数连书名都未见过。他主动遣弟子给我送书,当然是希望扩大我的知识领域。至于每次见他,常送我一些他的著作,或送一些坊间罕见的著作,如《谐铎》《二十五史弹词》《初谭集》《曾文正公日记》《增广智囊补》,等等。那时,我的专业是法律,中国法制史是我硕士论文的主题,知识领域其实很狭窄,对南师指引的典籍未能完全看懂,但自此拓宽了自己的视野,觉得法律这个专业实在没有意思,很快辞掉法制编审职务,转行去办《龙旗》杂志。

第二件事是指定研究范域。南老师认为,研究佛教戒律学固然重要,但不能“就戒言戒”,孤立地在这个范畴中研究是不能有所成就的,所以他要我多注意《礼记》中的“访记”“学记”“儒行”和“礼运”等篇的精神,乃至西方哲学中的“伦理学”“道德哲学”等,才可望有较大成就。《礼记》虽是儒家经典,但一般大学毕业生熟习儒家的“四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就不错了,极少有人去看《礼记》,老师如此引导,着实令我受益匪浅。

第三件事是刻意安排我接触一些高层人士。1980年底,南师开了一门很特殊的课,即每逢周四晚7:30—9:30讲《春秋左传》。所谓“特殊”,倒不是课程的内容,而是前来听课的有不少高层人士,王升、马纪壮、崔之道、萧政之、阮成章、大学校长余传韬(余家菊之子、陈诚女婿)、大财主蔡辰洲、蔡辰男等

南老师特别叮咛我到这个班听课,名义是做记录。根据我的日记,我首次参加的日期是1980年11月27日。老师这一安排,其用心就是让我有机会接触上流社会人士,一来开阔眼界,二来说不定助我更上一层楼。但我当时不识“抬举”,每天忙于筹办《龙旗》 ,根本没有心思攀附那班权贵,参加不到10次,就不去了,老师必感失望。此事多年后想来,自觉惭愧不已,实负老师苦心。

三、严肃苛责

南师素来视学生为朋友,一概以和蔼客气相待。但若学生的言行有错误,必加导正;如有原则性大错,则毫不客气地予以严肃苛责,这时才显出他作为一位老师的威严。有些学生受不了老师的严责,便从此离开南门;还有极少数的人心生怨愤,甚至在外发表忤逆师门的言论。我在南门久了才了解到,老师对某人苛责,其实是爱护他,认为“孺子可教也”才会如此。如果他认为此子根本不可教,就不再理他了。其实,他的苛责正是禅宗传统考验方式,它针对你的起心动念的错误,来一记“当头棒喝”,如果你通过了,就会悟到高一层的境界;反之,你如果受不了,就是通不过这种考验。我亲身经历过三次这样的苛责,深感获益匪浅。

第一次是为求书法家写字。1980年冬,我决定创办《龙旗》月刊,想请一位书法家写刊名。为此事特去请教南老师,他立即爽快答:“可以,请王凤峤书写。”我也知道王先生的书法好,但觉得用他的隶体做刊名不够活泼,所以提出若请李超哉先生写又如何?老师说:“那也可以。”李先生是有名的书法家,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他的行书,气势一流的。于是我对老师说:“不如分别请王、李二位各写一幅,比较一下哪个适合,再决定作刊名如何?”老师一听此言,顿时睁圆双睛大喝一声:“你是在胡闹!竟可以这样对待文化人?你以为自己比他们二人高明吗?”他的态度令我大吃一惊!我的确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完全错误,请大师级的人先拿出作品来让自己比较一番,再决定取舍,如此则是对书法大师的大不敬了。全靠老师的这一棒喝,我从此不敢再犯。

第二次是我心怀善意地带一位会写文章的女子去见老师,结果又被严词苛责。当时,我常与传媒界人士来往,认识了一位颇有才华的黄姓小姐,但她的见解比较偏激,所以我想帮她忙,希望见了南老师会对她有所帮助。老师见了她,只对她说些应酬话,没谈多久,我们只好告辞。隔天我再去看老师,问他对此女子的印象如何,想不到他严肃地苛责:“你不要自以为是观世音菩萨!这种人不是你能改变的。”老师此言令我不明所以,我从未被人如此责备过,一片好心有何不对?老师并不针对我的疑惑而解说,却旁敲侧击地说了一件事:“前几天,一位周同学带了一名女子来我这里,她侃侃而谈,说了一大堆‘女性主义’的话,还送我一本女性主义的书。你知道我怎样回应她吗?我说:‘你的主张我连双脚都举起来赞成!’她走后我对周同学说,这种女子必然照她自己的个性去做的,你休想改变她分毫!”老师的教训,对我一生影响很大,自此领悟到:即便是好事,若超过自己能力的也不可去做,所谓“白费心之事不可为”是也。后来,我学佛深入了,进一步了解到过分好管闲事也是一种自傲,是“我慢”的一种形态。佛教唯识论将此列为六种根本烦恼(贪、嗔、痴、慢、疑、不正见)之一,很多能干的人往往犯此毛病而不自知,老师真是一言惊醒了梦中人!

第三次是对我不知健身的苛责。我自幼从未有人指点过怎样锻炼身体,以致小病不断。幸而没有大病,这可能是天生体质还不算差之故。1993年到了香港之后,常常感冒,又患有多年的痛风,双膝常常突然红肿得不能走路,十分痛苦。老师每次见我,常说:“你受风寒了”,并开些中药让我服用。始初他说这话我不太相信,我明明很好,哪有什么“风寒”?但不过三天我便感冒了,几次经验令我认识到:老师真有高明的医术。有一次见他,他竟严肃苛责我:“你这个人怎么搞的?年纪轻轻的就常常生病。你要知道身体是可以锻炼好的嘛。我自小体弱多病,一生靠吃药和锻炼才到今天!”身体可以锻炼好?这种观念我从未有过,我一直误会古人说“生死有命”,人对自己的身体的好坏是无能为力的,所以就放任了。老师此言好比醍醐灌顶,从此我就留心弄好身体。自1996年夏天开始,我每天睡前吃一枚西柚(又称为葡萄柚),每天早上去九龙葵涌山上练一套“九如操”,更坚决戒了抽烟的习惯,有机会就打坐。这样不断地锻炼了几年,体质渐渐改变,到今天廿几年来什么病都没有了,每天自感精神很好,70多岁还能写作。近年细看了许多道教的典籍,如早期的《太平经》《周易参同契》等,南北朝至隋唐间的《抱朴子内篇》《黄庭经》等,宋元明以后的《性命圭旨》《乐育堂语录》等,这些道教重要典籍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主张“我命由我,不由天”,这里所说的“命”,不是指天命或宿命之“命”,而是指生命,即身体机能。道教向来重视“修命”与佛教重在“修性”有所不同。我这才领悟到,老师是真正通透了佛教和道教的修持原理和方法的。我幸有南老师指点,否则不会有今天。 kAl9Ia+0eN1sjUth+WESCSd2L243SlgP/fRNKBHmjuUPqTUfy04EzLT2iBCnVRl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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