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这段话是《礼记·大学》中描述一位君子如何不断求进步的,也鼓励我们要努力精进到“至善”的极点才可以。
在这本节中,我且以自己亲身感受、亲自经历的三件大事,来说明南老师正是这么一位不断努力的人。
1993年11月,我忽接南老师来电,催促快去香港有事商量,云云。我速赴港见老师。他对我说,要起草一份研究分税制的文件送北京。原来,曾有人在老师面前夸夸其谈分税制,而这几天境外报纸都登载了内地将实行分税制的消息,老师看了很担心,怕将来演变成地方势力做大的局面,对中国的发展不利,于是连忙打电话到北京,请许鸣真反映上去,说此事牵涉严重,要慎重处理。许回话说,中央领导对老师的意见很重视,并表达感谢,希望能写成书面的,以便深入研究。于是,老师要我速赴港,立即起草一份文件,经他改定成为《对分税制及有关问题的看法》,随即送北京。
这篇文字以师生二人对答形式写成,所以包含了老师和我的看法;虽然只有5000字,但内容广泛,涉及古代诸侯割据的经验教训、台湾税制的来源、中西法制特色等比较深奥的问题。(全文见本章后的“附载一”。)
我在这里强调的是,试想:老师只是一位文化界人士,又不是财经专家,怎么会关心起税制来?这便是他真正了不起的地方!由此事可以看出:他随时注意各种新问题,然后提出因应的方法,这不正是“日日新”精神的具体表现吗?
大概因提出上述分税制的意见,引起了南老师对中国法制问题的关注,不久就吩咐学生饶清政向中央有关部门提出“促进海峡两岸暨香港法学交流合作”的意见,民政部门等主管单位很快就同意了。于是,1995年2月14日下午,司法部原部长蔡诚一行三人专程来香港与南老师见面,双方经过一小时多的交换意见,达成了合作的具体共识。此次会谈的全部过程都录了音,事后由我根据录音带写成“会谈记录”,再呈经南老师认可,保存至今成了宝贵的资料。(全文见本章后“附载二”)。
会后,南老师特别告诉我,海峡两岸暨香港办个“法学交流促进会”或“法学人才培训班”之类的机构,只是初步的接触,真正要做的是,大家要纠合各方的法界英才,共同研究出一套适合中国的法制,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南老师的想法是:清政府被推翻后,国民政府完全抛弃了中国自汉唐以来行之有效的法制,改采欧洲大陆(主要是德国)法制,这是全盘西化模式,并不完全适合中国的社会发展。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采用了苏联一些法制,没有形成体系;现在坚持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念是很对,但要落实到法制上才成。香港这边呢,行的是英国系统的法制,特点是以不成文法为主,叫做“海洋法”,也是西方的文化产物,更不适合中华民族所用了。因此,如真要做这个研究工作,意义是非常大的。如果只做面上的交流,就没有多大意思了。
老师还特别强调,如果要达成此目标,机构的负责人不够份量不行。后来,台湾方面由于入选的问题不了了之。至于蔡诚他们后来怎么做,则非我所知了。
大概在1998年中,我的博士论文《佛教戒律学》已完成,呈给南老师看过,他很赞赏,立即指示由台北老古文化公司出版,并要刘雨虹学长接洽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同时推出简体本。
为了出版的事,那段时间我常到香港坚尼地道36B四楼去见老师,发现老师最热络与大家谈的,就是如何在中国西部造一条大运河的事。我粗略了解,原来北京有批水利专家正拟了一个庞大的西线运河计划,如果这个设计能实现,不但可以解决中国北方的缺水问题,而且中国西北部占全国近一半的干旱土地可以完全改观,如是等于“再造一个中国”。对这设想,南老师当然大有兴趣,所以那段时间几乎每晚吃饭时都谈论这件大事。据一位同学说,老师已拨了经费,资助那帮专家到新疆、西藏等地做实地勘察。
后来我有机会看到了相关的文字 ,才对这个计划有较具体的了解,不禁为之赞叹不已。原来,现在大半个中国缺水问题越来越严重,如不想办法迅速改善,势必危及整个中华文明的前途。例如,1949年全国有完全不能耕作的荒漠16亿亩,到了20世纪90年代扩展到21亿亩,加上半沙漠化的草场已达68亿亩,接近全国面积的47%,而且还以每年2000万亩的速度扩展沙漠化下去。现在已是沙漠南侵、黄河断流,生态严重破坏,已构成对中华民族生存的威胁。中共建立政权后不久,即已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有“南水北调”的设想。
但“南水北调”,有东、中、西三线方案。东线方案是利用原有的“京杭大运河”河道,逐级提调长江下游的水源,水量共195亿立方米,输送到北京天津。但近年运河沿线污染严重,要花很大成本才能整治清洁。中线是调动湖北汉江的水源200亿立方米,以开挖干渠方法调入北京,这要经过许多人口密集区,成本增加很多,而且汉江的水源也不丰富,必须再向长江中游的三峡水库引水,这样会发生许多问题。西线是自长江上游的通天河、大渡河等地调水195亿立方米注入黄河,但这样必须开凿长达175公里的隧道,工程艰巨,费用浩大。更严重的是,这三个方案都是靠长江注水,到了2020年长江本身也会缺水!
针对由长江调水的困难,1994年一批水利专家提出了“大西线”方案,即从西藏的雅鲁藏布江调水入黄河,这样可以实注2006亿立方米的水量,相当于四条黄河之水!而且工程简单、工期短、费用低、效益大。此设计不但可使京津地区用水永远无缺,而且可以将黄河4000多公里的河道把水引入新疆、内蒙古等西部地区,改造荒漠,增加可耕地几近全国现有的三分之一多。至于在内河船运、生态等方面的效益更不可估量,等于“再造了一个中国”了。
由于当时我忙于农场事务,偶然才去探望南老师,再也不闻这件大事的进展了。老师也开始忙于太湖大学堂的建设,所以此方案的下文如何,连老师也难插手了。问题不在过不过问或此案如何进展,我在此提出这件事,只是强调:凡是对国家对民族有利之事,南老师都是尽心关怀、尽力帮助的。这也是他不断精进的具体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