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举了三种类型的梦,我们在这里选择了两种类型的梦,这两种梦是每一个人都可能做过的,分别是裸体的梦与亲友之死的梦。至于第三种类型的关于考试的梦,一则弗洛伊德并未做多少分析,二则我觉得做过的人可能并不多,因此舍弃之。
对于这两种梦的解析,弗洛伊德大致的观念是:
裸体的梦是来自于人类对于其孩提时代裸体经验的回忆与眷恋;亲友之死的梦则其实是表达了其孩提时代的愿望。
裸体的梦
这是几乎我们每个人都做过的梦。梦中我们赤身裸体或者衣服穿得很少地出现在陌生人面前,这使得我们很尴尬,想要逃避,却发觉没法逃避。
这种梦的另一个要点是梦中那些人大多是些陌生的面孔,而且没有一定的特色,就是一些人而已。还有,在这样的梦里,梦者一般不会因为自己的裸体而受到那些人的指责或者讥笑,相反,那些人都呈现漠不关心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看见自己或者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
这种裸体的梦是怎么产生的呢?经过分析,我们可以发现梦者童年时的记忆在梦中的确占有一席之地。我们每个人在童年时总有一个时期会一丝不挂或者穿戴很少地出现在家人、亲戚、陌生的保姆、客人等人的面前,而且那时候我们不但不感到惭愧,反而会兴奋地跳来跳去,觉得不穿衣服舒服极了。
的确,童年期的这段天真无邪的日子在日后回忆起来,总令人产生当时有如身在伊甸园之感,这其实体现了人成年时也有的一大堆幻想,而童年时这些幻想都得到了实现,其中主要者之一就是可以赤身裸体而不羞惭,而一旦这种羞恶之心开始产生,就说明我们已经被逐出了伊甸园。
当我们长大之后,虽然已经接受了视裸体现身为羞耻的文化,但依然偶尔会在晚上借着梦境重温童年时代那可以裸体而歌的伊甸园般的日子。因此,这种裸体的梦总体来说不过是我们对于童年经验的回忆,同时也是对于那种经验的向往,我们通过梦而满足了这种向往。
还有,为什么我们会在梦中并不一定是全裸,而是有一些衣服遮体呢?为什么我们会感到羞愧呢?要知道童年时期我们并不以之羞愧呀!这就是梦的检查作用所致了。
即使在梦中,我们回到了童年时期的裸体状态,满足了这个愿望。然而这并不说明我们在成年之后所受的文化与伦理道德等的熏陶已经完全消失了,它们依然是存在的,并且依然会默默地在梦中起作用,其结果就是给我们在梦中加了点儿衣服,令我们为自己的裸体感到羞愧。
亲友之死的梦
这样的梦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我们并不为亲友之死而感到悲哀,另一种则相反。我们在这里只分析后一种,因为前面一种其实并不是我们在这里所分析的典型的梦,那种并不为亲友之死而感到悲哀的梦一旦分析下去,必可以发现它其实是暗示着另一种表面上看不出来的愿望,它不过是借着亲友之死呈现出来而已,也就是说亲友之死在这里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所以在梦里我们也并不为亲友之死而感到伤心。但我们在这里所要分析的典型的关于亲友之死的梦却是真正的关于亲友之死的梦,在梦中我们会为亲友之死而感到十分伤心甚至大声哭泣。
我们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原因很简单,这梦其实表达了我们希望亲友死去的愿望。
这听起来荒谬甚至可恶,但且听下面的分析。
首先这不是梦者做梦之时的愿望,而是指其早年时代的愿望。也就是说,其在早年的某个时期曾经希望自己的亲友死去,而现在的梦不过是重现了早年时代的愿望而已。
也许这样的说法又会激起你的反感:怎么,我在小时候曾经希望自己的亲友死吗?你凭什么这么说呢?那么我们就来分析一下我们最重要的两种亲友关系吧!
1.小孩子与其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虽然兄弟姐妹间往往是最相亲相爱的,然而我们也不能否认,我们每个人在童年时期都曾有过对兄弟姐妹的敌意,例如兄姐欺负弟妹,骂他们、抢他们的玩具,而弟妹则只能抱着满肚子的怒气,却怒不敢言,而后来他最早争取自由的冲动之一就是针对压迫他的兄姐而发。这时候兄弟姐妹之间就会发生激烈的争吵,我们在那些有多个小孩的家庭总能看到这一幕,只要我们仔细观察,会发现这几乎是必然的,孩子们成天打打闹闹,折腾得家长十分烦心。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孩子们还这么小时就会彼此萌生敌意呢?其实原因并不复杂,因为小孩子都是绝对地以自我为中心的,他急切地感到自己的需要,并且拼命地想满足之。而一旦有了竞争者——可能是别的小孩,但绝大多数情形之下是兄弟姐妹——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对那个竞争者产生敌意。
这样的情形只要我们观察小孩子就会发现。例如有个两三岁的小孩子,有了一个小弟弟,父母告诉他弟弟是由鹳鸟从天上送来的,这小孩子便在仔细地端详了这个新来的小东西后,发表意见道:“我看,鹳鸟最好还是再把他带回去吧!”
这样类似的情形还有很多,弗洛伊德自己就曾观察过他的小外甥。他是头生子,家里原来只有他一个,他集所有宠爱于一身,但十五个月后妹妹降临了,最初他一直对这新妹妹表现得十分有风度,抚爱她、吻她,但当他开始咿呀学语时,马上就利用这新学的语言表示了他的敌意,一旦别人谈及他的妹妹,他便气愤地哭叫:“她太小了,太小了!”而再过几个月,当妹妹由于发育良好已经长得够大而不能骂“太小了”时,他又说她“一颗牙齿也没有”。
我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经验,我有一个小女儿,她在一岁多时,母亲经常问她:“要不要一个小弟弟?”她总是回答:“不要,我会打他的!”口气厉害得很。
可以说每个小孩在早年都能强烈地、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一种对兄弟姐妹的嫉妒心理,有时候这种敌意可能发展到相当强烈的程度,例如弗洛伊德就曾亲眼看到一个还不到三岁的女孩竟想把小婴儿在摇篮里勒死,据说在英国甚至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小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其理由很明显:别的小孩的存在对他们不利,精神上会与其争夺父亲长辈的宠爱,物质上也会将一些好东西给他们。而倘若别的小孩子都死了,他就可以独享这一切了。因此他们自然而然会讨厌别的小孩子,希望他们死去。这可以说是人类的一种本能所致。
后来,孩子们随着年龄的增加,各种伦理道德观念开始在心灵之内逐步成长,原来的各种违反这些伦理道德的观念慢慢消失了,他们也就遵循着这些新的伦理道德观念,与兄弟姐妹友爱起来。
然而,那种希望兄弟姐妹死亡的观念并没有真的消失,它们只是被隐藏到了心灵深处,成了无意识。一般情形之下它们不会浮现在意识中,让人知觉其存在,但当某种特殊的情况出现时,它们便会通过梦境再现。
当然,由于梦的检查作用,这种再现也不会是原样的再现,而是加入了成年之后的伦理道德的因素,其表现就是对于兄弟姐妹的死亡感到极度伤心。
我们可以举个这样的梦例,有个弗洛伊德的女病人从四岁开始就多次做过这样的梦:“一大堆的小孩子,包括所有她的堂兄、堂姐们,正在草原上游戏,突然间他们全都长了翅膀,飞上天去,而永远不再回来。”
这个梦的含义是再明显不过的,就是梦者的兄弟姐妹都死了,只有她一个留下来,留在爹妈身边。
这里还有一点要说明的是,孩子们希望兄弟姐妹死去并不说明他们有多么恶毒的心灵,因为死亡的意义对于孩子们同对于我们成年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脑海里根本没有衰老病死的恐怖、坟场冷清的可怕以及死后世界可能有的残酷折磨,这些在小孩心中丝毫不存在。对他们而言,死亡就像我们的出门旅行一样,甚至不意味着再也不能回来。例如有一个八岁的孩子,在与母亲参观了自然历史博物馆后,对母亲说:“妈妈,我实在太爱你了,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把你做成标本,摆在房间内,这样我就仍可以天天见到你!”这就是小孩子对于死亡的观念!
2.俄狄浦斯情结,也就是小孩子与父母的关系。在梦见双亲死亡的梦中,大部分都是梦见与梦者同性别的双亲之一的死亡,即男人梦见父亲死,女人梦见母亲死。当然,我并非认为永远是如此,但大部分情形均如此,因此我们需要对这种比较特别的现象加以解释,另外请参考附录中的《精神分析简述》中“与性相遇”一节。
精神分析认为,小孩子最原始的性愿望发生在很早的岁月,并且女儿最早的性对象是父亲,而男儿的性对象是母亲。因此之故,对男孩而言,父亲就变成了可恶的对手,同他争夺母亲;同样地,对于女儿而言,母亲也成了对手,与她争夺父亲。这就是弗洛伊德著名的恋母情结与恋父情结,其中尤以前者最为著名,它又名俄狄浦斯情结,我们现在就借此机会来介绍一下它。
俄狄浦斯是底比斯王拉伊俄斯与王后伊娥卡斯忒所生的儿子,由于神谕在他出生之前即已预言他长大后将弑父而娶母,所以一生下来就被抛弃于野外,但他被邻国国王收养,成了该国王子。长大后他得知了神谕,说他命中注定要弑父而娶母。他并不知道现在的父母并非亲生,为了避开这可怕的预言,他就逃离了家乡。就在离家的路上,他偶遇拉伊俄斯王并同他发生争吵,他当然不知道这老头是什么身份,便将他打死了。此后他到了底比斯附近,遇到了人面狮身的斯芬克斯。
斯芬克斯在这里拦路,要求遇到她的人解开他提出的谜语,解不开就会被她吃掉。由于没有人能够解开她的谜,很多人被吃掉了。于是底比斯人,这时候他们的老国王已经被一个陌生人杀死了,就宣布说要是谁能解开斯芬克斯的谜,就可以当底比斯的王并且娶国王的遗孀。
俄狄浦斯遇到斯芬克斯后,她给他出的谜语是:什么动物早晨是四条腿走路,中午是两条腿走路,下午是三条腿走路?俄狄浦斯一下子就答出来了,就是人。因为人刚生下来时是双手双脚在地上爬的,长大后就用两条腿走路,老了后用拐杖,就是三条腿走路了。这答案当然是正确的,斯芬克斯慑服于人类的智慧,就从高岩跳下去摔死了。
去掉了心腹大患的底比斯人欣喜若狂,立即拥戴俄狄浦斯为王,他同时娶了老王的遗孀伊娥卡斯忒为妻——她就是他的母亲,也就是说这时候俄狄浦斯已经弑父而娶母了!
被造化弄人弑父而娶母的俄狄浦斯在得知了自己的罪恶之后,弄瞎了自己的双眼,离开底比斯四处流浪,完全符合了神谕的预言。
对于这则著名的古希腊神话有许多解释,索福克勒斯还写下了著名的悲剧《俄狄浦斯王》,弗洛伊德则在这里看到了人类那古老的欲望——女孩爱欲其父、男孩爱欲其母。
弗洛伊德说,《俄狄浦斯王》这部悲剧之所以能使现代人也产生与古希腊人同样的感动,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它的效果并不在于命运与人类意志的冲突,而更在于在这冲突的情节中所显示出的某种特质。在《俄狄浦斯王》里,命运的震撼力必定是因为我们内在也有某种呼声存在,因而引起了我们的共鸣。而在俄狄浦斯的悲剧里,我们可以找到的心声就是我们自己的命运也同样可怜。在俄狄浦斯尚未出生时,神谕就已经将最恶毒的咒语加于他一生了,而同样地,这咒语也早在我们出生时已经加于我们了,即我们注定的第一个性冲动的对象是自己的至亲,而第一个仇恨的对象也是自己的至亲。
弗洛伊德甚至分析说,我们如果不从神谕出发,而只从对人的分析出发,俄狄浦斯王的弑父娶母可以看作是一种愿望的达成,因为这种愿望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的,俄狄浦斯也是人,当然也是有的。他甚至说,孩子的这种欲望其实古希腊人已经有所知晓了,例如索福克勒斯,他的高明之处正在于从这些古已有之的传说背后发现了一个深藏着的真理——弑父而娶母并不是只有俄狄浦斯才有的,它是每个人都有的行为,只是俄狄浦斯将之化作了行动,其他人只是使之仅存于心而已!
为什么这么说呢?在《俄狄浦斯王》的第三场有一句这样的话,是俄狄浦斯之母伊娥卡斯忒说的。俄狄浦斯说他害怕玷污他母亲的床榻,这时他的母亲回答道:
偶然控制着我们,未来的事又看不清楚,我们为什么惧怕呢?最好尽可能随随便便地生活。别害怕你会玷污你母亲的婚姻。许多人曾在梦中娶过母亲,但是那些不以为意的人却仍能恬然自得。
这句话可谓一语道破了俄狄浦斯情结的精髓:
①它是与母亲的性关系。
②它是无意识的,也就是“在梦中”。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产生俄狄浦斯情结呢?弗洛伊德认为这是基于人类古老的“性本能”,即异性相吸而同性相斥,这种性本能是当人还是动物时就具有的。而且,父母亲对于儿女的态度更加重了这一倾向。在生活中我们不难发现,在大多数家庭里,父亲溺爱女儿、母亲袒护儿子,这同样是父母亲对待儿女的“性倾向”,这种态度当然小孩子也觉察得出来。于是他们就更加亲近父母中的异性一方,而对同性一方加以反对。
弗洛伊德还举了几个这方面的例子,例如一个他所认识的八岁女童,当她妈妈离开餐桌时,她就利用这机会,俨然以母亲的当然代理人自居,向餐桌上的其他人说诸如“现在我是妈妈,卡尔,你要再多吃些蔬菜吗?听我的话,再多吃一些”等之类的话。另一个还不到四岁的乖巧伶俐的小女孩更直白地说:“现在妈妈可以走了,然后爸爸一定与我结婚,而我将成为他太太。”
对于小男孩而言,父亲远行时,他往往可以获准睡在母亲身边,而一旦父亲回来后,他晚上就被赶离了母亲身边。这时他一定会有一种愿望,希望父亲永远不要在家。这样他就可以永远占有亲爱的母亲了。而如果父亲死了,这个愿望也就达成了。因为小孩子由他的直觉或者经验知道,人只要死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总之,由于视异性的父母一方为对手与敌人,于是小孩子就自然而然地希望那个他视为敌手的父或者母死去——对于他而言,其实是离开,因为对于他而言,所谓死亡就是长久地离开,不再能成为他的敌手。这样就在小孩子的心里埋下了愿望的种子,这个愿望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一般而论会慢慢消退,然而并不会真的像冰融灯灭一样消逝无踪,而是会变成无意识长久地存在于孩子的心里,直到他长大。
等到某一天某个时候,这种无意识就又会浮现出来,进入我们的梦中,而成了梦见父母死亡的梦。
当然,这种梦也被进行了各种的改装,例如本来既然是达成我们的愿望就不应该伤心,但在梦里我们还是会很伤心,这就是后天熏陶的结果,也是梦的改装的结果。
由于弗洛伊德在这里举了两种典型的梦,他不但对于每一种梦的特点进行了描述,而且对于每一种梦的成因也做出了解释,我们如果自己做过这样的梦,就按照弗洛伊德所说的原则进行解析就可以了。但这两种梦我都做过,我可以描述一下两个这样的梦境。
1.裸体的梦
这样的梦我做得可不少,前几天就做过一个,梦境是这样的:
我好像回到了小学时期,但自己又已经是大人了,小学的厕所是旁边的一座破旧的平房,我觉得肚子痛,要大便了,便进到了厕所,发现那里真是脏得不行,但还是没办法。我正方便时,进来了许多人,都是成年的男人,还有女人,我发现自己的下身完全是裸露的,真不好意思,但好像又站不起来,反正没站起来,只是蹲在那,真是十分尴尬。
2.亲友之死的梦
这还是好久以前做过的梦,但我还记得,情节很简单。我梦见什么人突然告诉我父亲去世了,其实父亲还健在,但在梦里我却完全记不起这个事实来,只是好像有人告诉我说,我父亲去世了,对了,好像是小舅舅。我好伤心呀,大哭起来,真是十分伤心,伤心得哭醒了。那伤心的感觉真是深刻极了,现在还清楚地记得。
对这两个梦如何解呢?参照弗洛伊德前面的分析解就可以了,一点也不难,你就可以试试,而且我觉得弗洛伊德的说法是很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