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之为人,当理不避其难,临患忘利,遗生行义,视死如归。有如此者,国君不得而友,天子不得而臣。大者定天下,其次定一国,必由如此人者也。故人主之欲大立功名者,不可不务求此人也。贤主劳于求人,而佚于治事。
士的为人,合理就不回避危难,面临祸患就忘了利益,放弃生命来实行仁义,看待死亡就像回家。有这样的人,国君就不能拿他做朋友,天子就不能拿他做臣子。大的来说,能安定天下;小的来说,能安定一个国家,都是由于有这种人的存在。所以,君主想要建立大的功名,不能不竭尽全力地去寻访这种人。贤能的君主在寻找贤能的人上面劳累,却在政事上比较轻松。
齐有北郭骚者,结罘 ,捆蒲苇,织萉屦,以养其母,犹不足,踵门见晏子曰:“愿乞所以养母。”晏子之仆谓晏子曰:“此齐国之贤者也。其义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诸侯,于利不苟取,于害不苟免。今乞所以养母,是说夫子之义也,必与之。”晏子使人分仓粟、分府金而遗之,辞金而受粟。有间,晏子见疑于齐君,出奔,过北郭骚之门而辞。北郭骚沐浴而出,见晏子曰:“夫子将焉适?”晏子曰:“见疑于齐君,将出奔。”北郭子曰:“夫子勉之矣。”晏子上车,太息而叹曰:“婴之亡岂不宜哉?亦不知士甚矣。”晏子行。北郭子召其友而告之曰:“说晏子之义,而尝乞所以养母焉。吾闻之曰:‘养及亲者,身伉其难。’今晏子见疑,吾将以身死白之。”着衣冠,令其友操剑奉笥而从,造于君庭,求复者曰:“晏子,天下之贤者也,去则齐国必侵矣。必见国之侵也,不若先死。请以头托白晏子也。”因谓其友曰:“盛吾头于笥中,奉以托。”退而自刎也。其友因奉以托。其友谓观者曰:“北郭子为国故死,吾将为北郭子死也。”又退而自刎。齐君闻之,大骇,乘驲而自追晏子,及之国郊,请而反之。晏子不得已而反,闻北郭骚之以死白己也,曰:“婴之亡岂不宜哉?亦愈不知士甚矣。”
齐国有个叫作北郭骚的人,以织网、打草、织草鞋来养活自己的母亲,但还是不够,就上门求见晏子说:“乞求些东西来养活我的母亲。”晏子的仆人对晏子说:“这是齐国的贤者。他仁义不臣服天子,不和诸侯做朋友,对待利益不随便获取,对待祸害不随便避开。现在乞求东西来养活母亲,是佩服您的大义,一定要给他。”晏子让人把仓中的粮食、库中的金子给他。北郭骚辞掉金子而取走了粮食。一段时间后,晏子被齐国君主怀疑,要逃离齐国,经过北郭骚的门口来告别。北郭骚沐浴后出来,看见晏子说:“您打算去哪里?”晏子说:“我被齐国君主怀疑,就要离开。”北郭骚说:“那您好好保重吧!”晏子上了车,叹息着说:“我的逃亡难道不应该吗?我太不了解士的想法了。”晏子离开了。北郭骚找到他的朋友说:“我佩服晏子的仁义,曾经向他乞求东西来养活母亲。我听说:‘养活士能惠及他的父母的,士应当替他受难。’现在晏子受到怀疑,我应当用自己的性命来为他辩白。”就穿上衣服戴上帽子,让他的朋友拿着剑捧着盒子跟着,来到君主的宫廷,对通报的人说:“晏子,乃是天下贤能的人,离开的话,齐国一定会受到侵犯。与其坐等国家受到侵犯,还不如先死。请拿我的头来为晏子辩白。”于是对朋友说:“把我的头放在盒子里,托付给通报的人。”退后一步自刎了。他的朋友就把他的人头托付给了通报的人。朋友告诉围观的人说:“北郭骚为国而死,我将要为北郭骚而死。”也退后一步自刎了。齐国君主听说了,非常害怕,乘着驿车亲自追赶晏子,到了国家交界处,请求晏子返回。晏子不得已返回来,听说北郭骚用死来为自己辩白,说:“我的逃亡难道不应该吗?我是越来越不了解士了。”
士人是春秋战国时期一种身份特殊的阶级,他们有着广博的学识和精妙的剑法,还有着自己的一套治国理论。那么这些人具有什么样的性格呢?
“士之为人,当理不避其难,临患忘利,遗生行义,视死如归”,这一句开篇的话说得好,形象地说出了士人的高尚品质。这样的士人若是生活在那个混乱不堪的战国时期,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啊!得到这样的士人来协助自己,是那个时候君主的梦想。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士人都愿意为君主卖命,北郭骚就宁可从事他人鄙视的体力劳动来养活父母,而不愿意为无道昏君卖命。但是,当他受到晏子的恩遇时,就暗暗地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他了。“士为知己者死”,这就是士人典型的品质。
秦王想召见顿弱,顿弱说:“臣有一个坏习惯,就是对君王不行参拜之礼。假如大王能特许免我参拜之礼,就可见大王,否则,臣拒不见大王。”秦王答应了他的条件。
顿弱入见,对秦王说:“天下有有实无名之人,有有名无实之人,还有无名无实之人,大王可知?”秦王说:“寡人不知。”顿弱渐渐挑明:“有实无名指的是商人,不用劳苦耕作,却积粟满仓;有名无实是指农夫,冒着春寒开耕,顶着烈日耘田,却户无积粟;而无名无实的,则是指大王您,身为万乘之尊却无孝亲之名,坐拥千里却无孝亲之实。”秦王被揭了伤疤,不由得勃然大怒。
顿弱却自顾自说了下去:“大王以赫赫之威权,不能控制住山东六国,却将威权施加于母后,囚禁她。臣私下认为,大王这样做不妥。”秦王绕开话题说:“你看寡人能否吞并六国?”顿弱说:“依形势而论,韩国扼天下之咽喉,魏国处天下之胸腹。大王若肯以万金之资,臣愿东往韩、魏,策动两国执政之臣听命于大王,从而使两国臣服,然后可图天下。”
秦王推托道:“寡人国贫,恐怕无万金之财以资先生东游韩、魏。”顿弱说:“如今天下战乱纷纷,诸侯不是缔结合纵之约,就是采取连横之策。连横有利于秦,合纵有益于楚。秦一旦成为帝王,即富有天下,区区万金又何足道!如果楚国成就了霸业,大王拥有万金又有何用?”秦王深以为然,资以万金,令顿弱游说韩、魏,笼络两国主政之臣。顿弱到燕、赵之后,施行反间计,除掉赵将李牧。后来山东六国都先后为秦国吞并。
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坚与赤,性之有也。性也者,所受于天也,非择取而为之也。豪士之自好者,其不可漫以污也,亦犹此也。
石头可以碎,但是不能去掉它的坚硬;丹砂可以被磨碎,却不能去掉它的红色。坚硬和红色,这是生来就有的。所谓天性,是上天赐予的,不是自己选择的。豪爽的士,洁身自好,不可被轻慢侮辱,也和这相同。
昔周之将兴也,有士二人,处于孤竹,曰伯夷、叔齐。二人相谓曰:“吾闻西方有偏伯焉,似将有道者,今吾奚为处乎此哉?”二子西行如周,至于岐阳,则文王已殁矣。武王即位,观周德,则王使叔旦就胶鬲于次四内,而与之盟曰:“加富三等,就官一列。”为三书,同辞,血之以牲,埋一于四内,皆以一归。又使保召公就微子开于共头之下,而与之盟曰:“世为长侯,守殷常祀,相奉桑林,宜私孟诸。”为三书,同辞,血之以牲,埋一于共头之下,皆以一归。伯夷、叔齐闻之,相视而笑曰:“嘻!异乎哉!此非吾所谓道也。昔者神农氏之有天下也,时祀尽敬而不祈福也;其于人也,忠信尽治而无求焉;乐正与为正,乐治与为治;不以人之坏自成也,不以人之庳自高也。今周见殷之僻乱也,而遽为之正与治,上谋而行货,阻丘而保威也。割牲而盟以为信,因四内与共头以明行,扬梦以说众,杀伐以要利,以此绍殷,是以乱易暴也。吾闻古之士,遭乎治世,不避其任;遭乎乱世,不为苟在。今天下暗,周德衰矣。与其并乎周以漫吾身也,不若避之以洁吾行。”二子北行,至首阳之下而饿焉。人之情,莫不有重,莫不有轻。有所重则欲全之,有所轻则以养所重。伯夷、叔齐,此二士者,皆出身弃生以立其意,轻重先定也。
从前周朝将要兴起的时候,有两个士,居住在孤竹,叫作伯夷、叔齐。两个人相互说:“我听说西方周文王,似乎是得道之人,如今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呢?”两个人向西方走到了周国,到了岐阳,那时周文王已经逝世了。周武王即位,为显示周的道德,周武王让王叔周公旦去四内会见胶鬲,与他结盟说:“增加富贵三个等级,加封一等官位。”写了一式三份,一样的言辞,以牲血为盟,把其中一份埋在四内,其他的一人一份。周武王又让召公在共头山下与微子启接触,与他结盟说:“世代封侯,守住殷地常常得到祭祀,把桑林封给您,还将孟诸给您作为私人的邑地。”写了一式三份,一样的言辞,以牲血为盟,把其中一份埋在共头,其他的一人一份。伯夷、叔齐听说了,相视而笑说:“啊!奇怪啊!这不是我们所说的道义。以前神农氏拥有天下的时候,时常祭祀恭敬而不是乞求福气;对于他人,忠信而无所求;人们乐于正派则帮助人们实现正派,人们乐于安定则帮助人们实现安定;不因为别人不好而自鸣得意,不因为别人的卑下而自视甚高。现在周国看见殷朝祸乱,就急忙为它纠正和治理,崇尚权谋而行贿赂,依仗军队来保持威风。杀牲结盟来作为凭信,借助与四内和共头结盟来公开行动,宣扬梦境来使人高兴,杀人讨伐获得利益,用这种方法来接替殷朝,是用混乱来接替暴虐。我听说古代的士,处于治世,就不回避自己的责任;处于乱世,就不会苟活。现在天下昏暗,周朝道德丧失。与其和周朝同流合污,不如避开来保全自己的清白。”两个人向北走,到首阳山下饿死了。人的本性,没有不看重的事情,没有不轻视的事情。有所看重的就要保全,有所轻视的就拿来成全所看重的。伯夷、叔齐这两个士,都舍生来树立自己的意愿,轻身重名是早就决定的。
石头可以碎,但是不能去掉它的坚硬;丹砂可以被磨碎,却不能去掉它的红色。豪爽的士洁身自好,不可被轻慢侮辱,也和这相同。
孤竹国的伯夷、叔齐,由于不屑于登上王位,就先后逃离了自己的国家。后来听说周文王是个有道之君,就相互商量着跑去追随,谁知道看到周武王的所作所为,他们大失所望!于是坚决不与其同流合污,而在首阳山下饿死了。
孟尝君出巡五国,到达楚国时,楚王要送给他一张用象牙制成的床。郢都一个以登徒为姓氏的人正好当班护送象牙床,可是他不愿意去,于是找到孟尝君的门客公孙戌,与他商量此事。那人说:“我是郢人登徒,如今我当班护送象牙床,以献薛公,可是那床价值千金,稍有损坏,即使卖掉了妻室儿女也赔不起。先生不如设法让我免掉这个差使,愿以先人宝剑为报。”公孙戌不假思索,很痛快地答应了。
于是,公孙戌往见孟尝君说:“您准备接受楚人馈送的象牙床吗?”孟尝君点头称是。公孙戌劝他不要这样做。孟尝君向他询问其中的缘故。公孙戌说:“五国之所以把相印授给您,只是因为听说您在齐地有怜恤孤贫的美德,在诸侯中有举世无双的美名,五国君主这才以国事委托,这实在是仰慕您的仁义廉洁。况且您在楚国就接受了象牙床这样的重礼,巡行至其他小国,他们又拿什么样的礼物馈赠于您呢?所以臣希望您万不可受人之礼。”孟尝君觉得很对,就同意了。
公孙戌快步退了出去,走到中门,孟尝君起了疑心,把他叫了回来:“先生叫田文勿受象牙床之礼,这固然是一项很好的建议,但为何先生如此乐不可支呢?”公孙戌见隐瞒不得,便辩解道:“臣有三大喜事,外加得一把宝剑。”孟尝君不解:“先生此话怎讲?”公孙戌说:“您门下食客何止百人,却只有臣敢于进谏,此喜之一;谏而能听,此其二;谏而能止君之过,此其三。而为楚国送象牙床的登徒氏,不愿意送床。他曾答应事成之后,送臣一把先人宝剑。”孟尝君没有恼怒,反露嘉许之色:“先生接受宝剑了没有?”公孙戌说:“没有您的许可,我不敢接受馈赠。”孟尝君催促他:“赶快收下!”
因为这件事,孟尝君在门扇上写道:“谁能传扬田文名声,而谏止田文犯过的,即使私自在外获得珍宝,也可迅速来进谏!”
天下轻于身,而士以身为人。以身为人者,如此其重也,而人不知,以奚道相得?贤主必自知士,故士尽力竭智,直言交争,而不辞其患。豫让、公孙弘是矣。当是时也,智伯、孟尝君知之矣。世之人主,得地百里则喜,四境皆贺;得士则不喜,不知相贺:不通乎轻重也。
天下比自身的生命轻,而士人能用自己的生命来维护他人。士看重的东西不被别人所理解,又怎么能相互融洽呢?贤能的君主必定亲自了解士,所以士竭尽全力,直言相劝,而毫不躲避由此引起的祸患。豫让、公孙弘就是这样的人。在那个时候,智伯、孟尝君了解他们。世上的君主得到百里的土地就非常高兴,四邻也来祝贺;得到士却不高兴,不知道相互庆贺,这都是不知道孰轻孰重啊!
汤、武,千乘也,而士皆归之。桀、纣,天子也,而士皆去之。孔、墨,布衣之士也,万乘之主、千乘之君不能与之争士也。自此观之,尊贵富大不足以来士矣,必自知之然后可。
成汤、武王,是诸侯国君,而士人都愿意归附他们。夏桀、商纣,都是天子,而士人都离他们而去。孔子、墨子,都是平民百姓,而无论是拥有万辆马车的君主还是拥有千辆马车的国君都不能和他们争夺士人。由此看来,尊贵、富有不足以使士人来归附,一定要先有自知之明。
豫让之友谓豫让曰:“子之行何其惑也?子尝事范氏、中行氏,诸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至于智氏,而子必为之报,何故?”豫让曰:“我将告子其故。范氏、中行氏,我寒而不我衣,我饥而不我食,而时使我与千人共其养,是众人畜我也。夫众人畜我者,我亦众人事之。至于智氏则不然,出则乘我以车,入则足我以养,众人广朝,而必加礼于吾所,是国士畜我也。夫国士畜我者,我亦国士事之。”豫让,国士也,而犹以人之于己也为念,又况于中人乎?
豫让的朋友对豫让说:“你的行为多么糊涂啊!你曾经侍奉范氏、中行氏,诸侯灭亡了他们,你没有为他们报仇。到了智氏,你一定要为他报仇,这是为什么?”豫让说:“我来告诉你缘故。范氏、中行氏两人,在我寒冷的时候没有给我衣服,在我饥饿的时候没有给我食物,总是让我和几千人一起受供养,用一般人的待遇来对待我。既然他们用一般人的待遇来对待我,我也用一般人的方式来对待他们。而智氏则不一样,出外就给我车乘,入门给我足够的奉养,在大庭广众之中,一定要对我的住所表示礼节,是用国士的规格来奉养我。他用国士的规格来奉养我,我就用国士的方式来报答他。”豫让是一个国士,还在乎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又何况一般人呢?
孟尝君为从,公孙弘谓孟尝君曰:“君不若使人西观秦王。意者秦王帝王之主也,君恐不得为臣,何暇从以难之?意者秦王不肖主也,君从以难之未晚也。”孟尝君曰:“善。愿因请公往矣。”公孙弘敬诺,以车十乘之秦。秦昭王闻之,而欲丑之以辞,以观公孙弘。公孙弘见昭王,昭王曰:“薛之地小大几何?”公孙弘对曰:“百里。”昭王笑曰:“寡人之国,地数千里,犹未敢以有难也。今孟尝君之地方百里,而因欲以难寡人犹可乎?”公孙弘对曰:“孟尝君好士,大王不好士。”昭王曰:“孟尝君之好士何如?”公孙弘对曰:“义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诸侯,得意则不惭为人君,不得意则不肯为人臣,如此者三人。能治可为管、商之师,说义听行,其能致主霸王,如此者五人。万乘之严主辱其使者,退而自刎也,必以其血污其衣,有如臣者七人。”昭王笑而谢焉,曰:“客胡为若此?寡人善孟尝君,欲客之必谨谕寡人之意也。”公孙弘敬诺。公孙弘可谓不侵矣。昭王,大王也;孟尝君,千乘也。立千乘之义而不克凌,可谓士矣。
孟尝君想要合纵,公孙弘对孟尝君说:“你不如派人到西边的秦国看看秦王。若是秦王是可以称帝的人,你恐怕连臣子都不能做,还有什么时间进行合纵来为难他?若是秦王是不成器的人,你再合纵也为时不晚。”孟尝君说:“对。希望您能替我走一趟。”公孙弘答应了,带了十乘车去了秦国。秦昭王听说了,打算用言辞来羞辱他,来观察公孙弘。公孙弘见到秦昭王。秦昭王说:“薛地方圆多大?”公孙弘说:“百里。”秦昭王笑着说:“我的国家,方圆几千里,还没有敢为难别人。孟尝君区区百里之地,就想为难我了?”公孙弘说:“孟尝君喜欢士,大王你不喜欢士。”秦昭王说:“孟尝君喜欢的士如何?”公孙弘说:“为了道义可不做天子的臣子,不做诸侯的朋友,得意时毫不惭愧地做君主,不得意时不肯做别人的臣子,这样的人有三个。能做管仲、商鞅的老师,宣扬主张能使君主听从,才能足够使君主称霸天下,这样的人有五个。拥有万乘车的君主侮辱了他的使者,退下自刎,一定用自己的血来沾染君主的衣服,有这样的大臣七人。”秦昭王笑着谢罪说:“贵客何苦这样?我和孟尝君非常友善,贵客一定把我的心意告诉他。”公孙弘答应了。公孙弘可以算得上不受凌辱的人了。秦昭王可以算得上一国之君,孟尝君只是千辆车的诸侯的国相,能够使千乘车小国不受欺凌,足可以被称为士了。
“天下轻于身,而士以身为人”,天下比自身要轻,而那士人却可以为了别人把自己的生命丢弃。这样的人有谁能够真正了解呢?孔子、墨子都是平民百姓,而无论是拥有万辆马车的君主还是拥有千辆马车的国君都不能和他们争夺士人。由此看来,尊贵、富有,不足以使士人来归附,要想使富人归附,一定要先有自知之明。
智氏对待豫让的方式与别人不同,以对待国士级的待遇对待豫让,所以豫让对待智氏的方式也是国士级的。这就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也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才是真正的士人。
王斗登门造访,求见齐宣王。齐宣王十分高兴,吩咐侍者接见。王斗说:“我赶上前去见大王是趋炎附势,而大王主动来见我,则是求贤礼士,不知大王意思怎样?”侍者回报。齐宣王赶紧说:“先生慢行,寡人亲自来迎接!”于是快步前去迎王斗入宫。
齐宣王说:“寡人不才,有幸得以侍奉先王宗庙,管理社稷,我平时听说先生能直言进谏,无所讳言。”王斗回答说:“大王听错了,我生于乱世,侍奉昏君,怎么能直言进谏?”齐宣王极为不快,不禁愤然作色。
过了一会儿,王斗说:“先主桓公,有五样爱好,后来九合诸侯,匡扶周室,周天子赐给他封地,承认他为诸侯领袖。现在大王有四种爱好与先主相同。”宣王高兴了,但仍极力谦辞:“寡人才识疏浅,治国安邦还担心力有不及,又怎能有先主的四样爱好?”王斗说:“当然有。先主好马,王也好马;先主好狗,王也好狗;先主好酒,王也好酒;先君好色,王也好色;先主好士,王却不是那样。”齐宣王勉强说:“当今世上没有优秀的人才,寡人如何喜爱他们?”王斗说:“当世没有骐骥、绿耳这样的骏马和卢氏那样的良犬,大王的马匹、猎狗已经够多的了;当世没有毛嫱、西施一类的美女,可大王的后宫已经充盈。大王只是不喜欢贤士而已,哪里是因为当世无贤士?”齐宣王说:“寡人忧国忧民,心里就盼望聘得贤士共治齐国。”王斗进一步说:“臣以为大王忧国忧民远不如爱惜一尺绉纱。”齐宣王问道:“此话怎讲?”王斗回答说:“大王做帽子,不用身边的人而请能工巧匠,原因何在?是因为他们手艺高超,会做帽子。可是现在大王治理齐国,不问才德,非亲不用,故我私下以为在大王心中,国家社稷不若一尺绉纱。”齐宣王顿悟,谢罪道:“寡人于国有罪。”于是,齐宣王选拔五位贤士任职,齐国因而大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