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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梦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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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如果现在我宣布每一个梦的意义都是愿望的实现,也就是除了愿望的实现以外,梦没有其他目的,一定会引起极其强烈的反对。反对者会说:“把一些梦视为愿望的实现,这并不新鲜,一些研究者早就认识到这点了。这可以从拉德斯托克、沃克特、普尔基涅、格里辛格等人的论述中发现。但是说除了愿望实现的梦以外没有别的梦,那就不合理了,而且很容易被否定。有很多梦只呈现痛苦的内容,没有任何愿望实现的迹象。悲观主义哲学家爱德华·冯·哈特曼(Eduard von Hartmann)大概是最反对梦是愿望的实现这一理论的人了。他在《无意识哲学》一书中写道:‘当我们入梦时,清醒生活的所有烦恼都进入我们的睡眠状态。唯一不会入梦的是有教养的人在一定程度上获得的科学和艺术的乐趣……’即便是不那么悲观的观察者也强调,痛苦和令人不快的梦比愉快的梦更为普遍(比如肖尔茨、沃克特)。萨拉·韦德(Sarah Weed)和弗洛伦斯·赫拉姆(Florence Hallam)两位女士甚至根据自己的梦,计算出不愉快内容在梦中占据优势地位。她们发现,不愉快的梦占58%,而愉快的梦仅占28.6%。除了这些把生活中许多痛苦的情绪带入睡眠的梦,还有一些表现焦虑的梦,梦中充满痛苦的情绪,直至迫使我们醒来。被焦虑梦所困扰的大多是儿童,而你却把儿童的梦描写为最为显著的愿望的实现。”

有关焦虑的梦似乎真的推翻了根据上一章的梦例推断的梦是愿望的满足这个结论,甚至似乎可以用来谴责这个结论简直是无稽之谈。

然而,对这些看似无可辩驳的反对意见予以反驳并非难事。我们只需要注意到一个事实,即我们的理论并非基于梦显露的内容,而是基于通过梦的解释工作发现的梦背后隐藏的内容。我们需要对梦显露的内容和隐藏的内容进行对比。有些梦中显露的内容确实具有极其痛苦的性质,但是否有人试图解释这些梦了呢?是否试图发现这些梦背后隐藏的思想呢?如果没有,那么反对我们的理论的两种意见就不能成立,因为有可能经过解释之后,发现痛苦的梦和焦虑的梦都被证明是愿望的实现。

当一项科学研究工作遇到难题,我们不妨在原来问题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个问题;就像两个坚果被放在一起,比单独一个坚果更容易被砸碎。因此,我们遇到的难题不仅仅是:如何揭露痛苦的梦和焦虑的梦是愿望的实现?我们还可以在此基础上提问:为什么呈现无关紧要的内容却被证实是愿望的实现的梦,没有直接揭示它们的意义呢?以艾尔玛打针的梦为例——我曾对此做出详尽的分析:它绝非痛苦性质的梦,经过解释,可以发现它是愿望的实现。但是为什么非要进行解释呢?为什么那个梦没有直接体现它的意义呢?事实上,那个梦起初没有给我们留下做梦者需要实现某个愿望的印象。如果没有进行解释,读者也不会有这种印象。我自己在分析之前也没有这种想法。如果我们把梦的这个特性——即梦需要解释成“梦的伪装现象”,那么我们遇到的另一个问题是:梦的伪装的根源是什么?

我们马上可以想到几个针对这个问题的解释,例如在睡眠中我们不具备恰当表达梦的思想的能力。但是对一些梦的分析迫使我们提出另一种解释。我现在需要举出我自己的另一个梦例,虽然这将再次暴露我的言行轻率,但是如果能把这个问题阐释清楚,我觉得是值得的。

|前言|

1897年春天,我得知我们大学的两位教授推荐我担任助理教授。这个消息令我很惊喜,因为这代表我的能力得到了两位杰出人士的认可,并且这份认可不是出于个人情感因素。不过,我立即冷静下来,告诉自己对此不要抱有任何期望。因为最近几年中,教育部一直没有重视这类推荐,几位比我年长、能力至少与我相当的同事都徒然地等待了任命很长时间。我没有理由期望自己是个例外,因此我决定听天由命。我自认为我是个没有雄心壮志的人,即使没有任何头衔,我也对自己职业上的成功感到满意。我也不想研究葡萄是甜是酸,因为它们挂得太高。

有一天晚上,一个朋友来看我。我一直把他的经历当作前车之鉴,他很早以前就被视为教授候选人。有教授头衔的医生在病人心中就是神。他不像我对此事比较淡然,他时不时地去教育部办公室提醒当局重视他的晋升问题。就在这次来看我之前,他又去了教育部办公室。他告诉我这次他把一位高级官员逼入绝路,他直截了当地问,他迟迟不能晋升是否归因于教派考虑。他得到的答复是:鉴于目前的舆论,阁下暂时不能升职,等等。“至少我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了”,我的朋友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对我而言并非新鲜事,而且更加坚定了我随遇而安的态度,因为教派考虑同样适用于我的情况。

就在我朋友拜访我的次日早晨,我做了下面的梦,它的形式比较特别:它包括两个思想和两个形象,每个思想后面都紧接着一个形象。在此我只描述这个梦的前半部分,因为后半部分与我分析此梦的目的无关。

1.我的朋友R是我的叔叔——我与他感情深厚。

2.我面前的他,脸有点变了形,似乎被拉长了些,茂密的黄色胡须格外显眼。

接着出现的两个其他片段,也是一个思想紧接着一个形象,在此不做介绍。

我对此梦的解释过程如下:

当我早晨回忆这个梦的时候,我不禁大笑着说:“这个梦真是荒谬!”但是这个梦一整天都萦绕在一整天我的脑海里,晚上,我开始责备自己:“如果一个病人在解释他的梦时只会嚷嚷‘这是胡说’,你肯定会责备他,你还会怀疑在他的梦的背后隐藏着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所以他内心深处想隐瞒这件事。用同样的思维看待你自己的梦吧。你认为这个梦是胡说,可能代表了你内心深处在抵制对这个梦进行解释。你不能逃避。”于是,我开始了如下的解释。

R是我的叔叔。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有一个叔叔,叫约瑟夫,他有一段悲惨的故事。三十多年前,他为了赚钱,卷入一场非法交易中,因此受到了法律的严惩。我的父亲因为悲痛,几天之内就满头白发了,他常常说约瑟夫叔叔本质上不坏,只是太傻。如果梦中我的朋友R是我的叔叔,那就是说R也是一个傻瓜——这一点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而且不符合实际情况。但是我在梦中看见了长满黄色胡须的拉长的脸,我的叔叔确实长得如此——长脸,漂亮的黄色胡须。我的朋友R原来是黑发黑须。当一个人的黑发开始变得灰白,意味着他的青春已经逝去。黑色的胡须也经历令人不快的颜色变化:先是变成红棕色,然后变成黄棕色,最后变成灰白。我的朋友R的胡须目前正处于这样的变化阶段;顺便说一句,我遗憾地发现自己的胡须也是如此。我在梦中看到的脸,既是R的脸,也是我叔叔的脸,就像高尔顿的合成摄影法(为了强调家庭成员之间的相似性,高尔顿将几张面孔拍摄在一张底片上)。所以我可以肯定,我是在说我的朋友R像我的叔叔一样是个傻瓜。

可我仍然不明白这种比较有何目的,所以我继续探索,不过进展不大。我的叔叔是个罪犯,而我的朋友R不是,唯一的例外是R曾经因为骑自行车撞到一个小孩而被罚款。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我就把他们混淆了吗?如果是,那也太荒谬了。这时我想起几天前与我另一位同事N的谈话。我是在街上遇到N的,他也被推荐晋升教授,他听说我得到了推荐,便向我表示祝贺。我拒绝了他的祝贺,说:“你是最不该跟我开这个玩笑的人,以你的经验,你应该知道这种推荐根本不作数。”他似乎带着玩笑的口吻说道:“那也不一定。我有特殊情况。你知道有个女人到法院告我了吗?我不必让你相信这个案子已经被驳回了。那简直是无耻的敲诈。为了使原告免于惩罚,我给自己带来了麻烦。部里肯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可你不一样,你的人品有目共睹。”这就表明了谁是罪犯,我该如何解释梦以及梦的目的是什么。我的叔叔约瑟夫代表了我的那两位没有晋升为教授的同事,其中一位是傻瓜,一位是罪犯。我现在也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以这种方式被呈现出来。如果我的两位同事是因为教派原因迟迟没有获得晋升,那么我的晋升也会面临同样的阻碍。但是如果两位同事不能晋升是因为其他原因,那么我跟他们的情况就不同了,我仍然有晋升的希望。我的梦的程序是这样的:先是让R变成傻瓜,然后让N变成罪犯。因为我既不是傻瓜也不是罪犯,所以我跟他们之间也就没有共同之处。因此,我就有希望晋升为教授,当局对R所下的结论也就不适用于我了。

但我觉得我应该对这个梦进行更深入的解释,我觉得自己还没有得出令人满意的解读。为了晋升为教授,我竟然贬低我那两位备受尊敬的同事,我的内心非常不安。然而当我认识到梦中行为的真正价值时,我对自己的不满也就缓解了。但是如果真的以为我把R当成傻瓜,或者以为我不相信N对敲诈事件的解释,我一定会进行反驳。其实我也不相信真的是因为奥托给艾尔玛注射了丙基制剂而导致艾尔玛病情加重。在这两个梦例中,我要表达的只是我的愿望:即事情就是如此。我的愿望得以实现这一观点在这个梦中比在艾尔玛打针梦中听起来好像没有那么荒谬;这个梦巧妙地运用了事实,就像精心编造的诽谤之词,让人觉得“有点道理”。在学校的同部门里,确实有一位教授投了反对R的票,而N在无意间向我提供了用于诽谤的材料。但是,我必须重复一遍,我觉得这个梦还需要进一步阐释。

我想到梦中还有一个片段被忽视了。在梦中,R是我的叔叔,我对他有深厚的感情。这种感情是指向谁的呢?对于我的叔叔约瑟夫,我从未有过这种感情。R是我多年来的好朋友,但是如果我向他表达我在梦中感受到的感情,他一定会感到吃惊。如果这种感情指向他,似乎显得不真实和夸张,正如我把他的人格和我叔叔的人格混合在一起来判断他的智力素质一样,尽管这种夸张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现在我有了一种新的理解。梦中的情感不属于隐性的内容,不属于隐藏在梦背后的思想,它与隐性的内容正好相反,目的在于掩盖释梦所要揭露的信息。也许这就是梦存在的原因。我记得我是如何不情愿地对这个梦进行解释,我是如何拖延着这个工作,以及我是如何声称这个梦只不过是胡说八道的。我的精神分析治疗经验告诉我,我这样的抵抗态度需要得到解释:它不具有信息价值,只为了表达一种情感。如果我的小女儿不愿意吃给她的苹果,她连尝都不尝就会说苹果酸。如果我的病人也像我女儿一样,我就会知道他在试图压抑某种想法。我的梦也是如此。我之所以不想去解释这个梦,是因为其中包含了我想压制的东西。当我完成了解释,我知道了我抵制的是——R是个傻瓜。我在梦中对R的情感不是源于梦的隐意,而是源于我的压抑。如果与隐性的内容相比较,我的梦是伪装的,并且伪装成它的对立面,那么梦中显现出来的情感就实现了这种伪装的目的。换句话说,在这种情况下,表现的伪装是刻意的,而且是一种掩饰手段。梦包含了对R的诽谤,但是为了让我不注意到这一点,在梦中出现了与诽谤相反的情感——温暖的友爱之情。

这个发现也许具有普遍意义。第三章所举的梦例表明,有一些梦不加掩饰地表达愿望的实现。但是在那些愿望实现难以被识别的梦例中,愿望披上了伪装,一定是因为做梦者对愿望进行了抑制,所以愿望无法被表达出来——除非是以歪曲的方式。我试图寻找一种与这种内在精神事件相类似的社会现象。那么在社会中在哪儿才能找到类似的伪装现象呢?两个人共处时,其中一人拥有一定的权利,而另一个人不得不服从时,就会出现这种现象。在这种情况下,另一个人会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伪装,换句话说,他会掩饰自己。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的礼仪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种伪装;为了让我的读者理解我的梦,我不得不进行类似的伪装。甚至诗人也抱怨这种伪装的必要性,如以下诗句所示:

你们明白最高的真理,

却不能向学生们宣传

政治作家想把一些不愉快的真相向当权者揭露时,也会面临相同的困难。如果他们毫无保留地发表自己的言论,就会受到当局的压制;如果他们已经口头发表了言论,事后一定会受到制裁;如果他们想书面发表,他们的作品未出版就会被拦截。作家必须时刻提防这种审查,在发表言论时必须语气缓和、有所掩饰。他们发现自己不得不根据审查的宽严程度采取行动,有时要约束攻击的形式,有时要用暗喻代替直接表达,有时必须伪装自己隐藏反对意见。例如,用两位中国满清官员的争辩来暗指本国官员的争论。审查制度越严格,则伪装得越彻底,而且让读者领会真实意思所采取的手段越巧妙。

审查作用和梦的伪装在细节上的一致性,证明了它们取决于相同的因素。那么我们可以假设,每个人的梦都是由两种精神力量(或者可以描述为倾向或系统)控制着,其中一种力量形成梦表达的愿望,另一种对梦中愿望进行审查,迫使愿望不得不以伪装的形式表达出来。那么问题是:发挥审查作用的第二种力量的本质是什么?如果我们记得,在分析之前,潜在的梦念是没有被意识到的,而显性的梦内容是被意识到的,我们自然可以假设,第二种力量掌握的特权允许梦念进入意识之中。不通过第二种力量,任何思想都无法从第一种力量进入意识;而要通过第二种力量,第二种力量必须运用自己的权利,把企图进入意识的思想转变成它认为合适的形式。于是,对意识的本质,我们就得出了明确的概念:我们把事物转变成意识的过程视为一种特殊的精神行为,其有异于并且独立于形成表象或者观念的过程;我们把意识视为感知来源于别处的信息的一种感官。可以证明,这些基本假设也是精神病理学不可或缺的。不过,我们将在后面对其进行详细讨论。

鉴于以上对两种精神动因及其与意识的关系的描述,我认为我在梦中对朋友R有一种特殊情感,所以在解释梦的时候蔑视他,这种行为与政治领域有很多相似之处。假设有这样的一个政治社会,恐惧失去权利的统治者与民意之间存在冲突。人民对一个不得人心的官员的行为提出抗议,要求革去他的职权。但统治者为了表示对民意的蔑视,反而对这个官员加以晋升。同样的,我的控制观念进入意识的第二种动因,用一种特殊情感突出我的朋友R,正是因为第一种动因的愿望倾向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把R贬低为傻瓜。

现在,我们也许可以猜想,梦的解释可以帮助我们获得通过哲学无法得到的有关精神装置结构的信息。然而我不想沿着这条思路继续讨论,一旦阐释清楚梦的伪装这个问题,我将立即回归到最初的问题上,即为什么那个不愉快的梦可以用愿望的实现来解释?我们已经清楚,如果出现了梦的伪装,那么不愉快的内容只是为了掩饰某种希望的对象,这种解释是有可能的。根据我们对两种精神动因的假设,我们可以设想,不愉快的梦包含了第二种动因厌恶的内容,但同时该内容满足了第一种动因的愿望。如果每一个梦都起源于第一种动因,那么每一个梦都是表达愿望的梦,而第二种动因对梦而言是防御的而非创造的作用。如果我们只局限于第二种动因对梦的作用,我们将永远无法理解梦,梦的研究者们发现的关于梦的难题也将永远得不到解决。

每一个梦例经过分析,都可以被重新证明确实具有表达愿望实现的神秘意义。因此,我将选择几个内容不愉快的梦,对它们进行分析。其中一些是癔症患者所做的梦,需要附上长篇的前言,甚至在一些段落中需要探讨表现癔症特征的精神过程。虽然很困难,但无法避免。

如上所述,我对一个精神性神经症患者进行分析治疗时,通常需要对他的梦进行分析。因此我必须对他进行各种心理解释,掌握他的症状。结果我常常遭到患者毫无保留的批评,其程度可能比我同事的批评还要强烈。我的病人一直反对我的梦是愿望的实现这一理论。以下是几个反驳我的理论的梦例:

一位聪明的女病人说:“你总说梦是愿望的实现,现在我就跟你讲一个梦,它的情况完全相反——在梦中我的愿望完全没有实现。你对此作何解释?梦的内容是这样的:我打算举办一场晚宴,可是家里只有熏鲑鱼。我想出去买些菜,但想起现在是星期日下午,所有商店都不营业。于是我想打电话订餐,但是电话发生故障。所以我只好放弃举办晚宴的计划。”

我回答说,当然只有通过分析才能确定这个梦的意义;尽管我承认,这个梦乍一听上去似乎合乎逻辑并且连贯,似乎与我的理论相反。“但是,是什么事情引发了这个梦呢?”我问道。“你应该知道,一个梦的刺激通常是前一天的某个经历。”

|分析|

我的病人的丈夫是一个诚实、能干的肉商。前一天他对她说,他越来越胖,打算开始减肥。他说以后要天天早起锻炼身体,严格控制饮食,尤其是推掉一切晚宴邀请。说到这里,她开玩笑地提到,她的丈夫在他常去用餐的地方认识了一位画家,这位画家坚持要为他画一幅肖像,因为画家觉得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面孔。她的丈夫直接表示了拒绝,并向画家表示了感谢。他确信,与其画他的脸,还不如画一个漂亮姑娘的半个臀部。她深爱她的丈夫,并就此事戏谑了他一番。她还要求丈夫不要再给她买鱼子酱。这是什么意思呢?

事实上,她一直以来很想在每天早晨吃到鱼子酱三明治。但是她又不愿意为此破费。当然,如果她向她的丈夫提出,他一定会马上给她买。但是相反,她要求丈夫不要买鱼子酱,这样她就能继续拿此事开他玩笑了。

在我看来,这个解释有点勉强。这种不满意的解释背后一定隐藏着未被承认的动机。这使我想到伯恩海姆(Bernheim)的催眠患者。接受催眠的患者被问到他们的动机时,他们没有回答“我不知道”,而是说感觉不得不编造一些理由——尽管他们的理由明显不能令人满意。这个案例可能和上述病人的鱼子酱有相似之处。我可以看出,她在清醒生活中不得不编造一个未实现的愿望,她的梦表达了这个无法实现的愿望。但是为什么她需要一个未实现的愿望呢?

目前得到的信息还不足以解释这个梦。我让她多提供一些信息,她停顿了片刻,好像是在克服某种阻力,然后说,前一天她去拜访了一位女友。因为她的丈夫经常称赞这位女友,所以她很嫉妒。幸好这位女友长得太瘦,而她的丈夫喜欢丰满的女人。我问她,这位瘦弱的女友说过些什么?她回答说,女友说过希望变得丰满一些。女友还问过她:“你什么时候再请我吃饭?你做的菜真好吃。”

现在,这个梦的意义已经很清晰了。我对病人说:“其实她提议你请客的时候,你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想得美,我请你到我家吃饭,吃胖了来勾引我的丈夫吗?我再也不会邀请你到我家吃饭了!’这个梦要表达的是,你不能举办晚宴,这样就能实现你不想帮助女友变丰满的愿望。你的丈夫因为减肥希望不再收到晚宴邀请,这让你明白一个人在别人家的餐桌上是会吃胖的。”现在除了需要证实其中的某种巧合以外,一切都清楚了。只剩下熏鲑鱼还未得到解释。我问她:“熏鲑鱼怎么会出现在梦中?”她回答:“熏鲑鱼是我女友最喜欢吃的食物。”我碰巧认识谈及的这位女士,她爱吃熏鲑鱼但是舍不得买来吃,如同我的病人舍不得吃鱼子酱一样。

如果考虑一些附加的细节,这个梦可以有另一种更确切的解释。这两种解释并不相互矛盾,而且吻合,很好地证明了梦和其他精神病理结构一样通常具有不止一种意义。我们已经清楚,病人在梦中放弃某个愿望的同时,她在现实生活中也试图放弃某个愿望(鱼子酱三明治)。她的女友也表达了一个愿望,即变得更丰满;如果病人梦到她女友的这个愿望没有实现,是不足为奇的,因为这正是我的病人的愿望。然而,她只梦到自己的愿望没有实现。因此,如果我们假设在梦中的这个人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女友,她只是用自己代替了她的女友,或者说她把自己等同于女友,这个梦就获得了一种全新的解释。

我认为她就是这么做的。她在现实生活中放弃自己的愿望,正是这种等同作用的证明。那么什么是癔症的等同作用呢?这需要做出详细的解释。等同作用是癔症症状机制中一个极为重要的动机,它能使病人在症状中不仅表现出自己的体验,而且表现出许多其他人的体验。他们仿佛是在一部戏剧中,一个人扮演了多种角色,能感受不同人的痛苦。有人会反对说,这只是常见的癔症性模仿,即癔症患者模仿发生在别人身上但引起自己注意的症状的能力,他们对别人的同情达到再现的程度。然而,这只是向我们表明在癔症性模仿中精神过程遵循的路径。但是我们必须清楚,这条路径本身与遵循该路径的精神活动是两回事,后者比癔症性模仿要复杂得多,它相当于无意识的推断过程。可以举一例子加以说明。假设一位患有一种特殊抽搐病的女病人与其他几位病人同住在一间病房,有一天早晨,医生发现其他病人模仿这种癔症性抽搐,他不会觉得奇怪。他会对自己说:“其他人看见她的症状,就进行了模仿。这是一种精神感应。”的确如此,但是这种精神感应是通过以下方式发生的:通常来讲,病人之间的相互了解胜过医生对病人的了解,在医生查房之后,病人会相互关心。例如有一天某个病人突然发病,其他病人会立即发现发病的原因是一封家信、一段感情等等,他们会对这个病人产生同情,并且在潜意识中做出以下推断:“如果这样的原因可以引起这种病的发作,我也可能会发作,因为我也会面临同样的情况。”如果这种推断进入意识,就有可能导致对这种病的发作的恐惧。但实际上,这种推断是在一个不同的精神领域形成的,结果导致恐惧的症状真的出现了。由此可见,等同作用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基于同病相怜的同化作用。它的表现是,由留存在无意识中的某种共性条件引起的一种类似性。

等同作用在癔症中最常被用来表示一种性的共同因素。虽然不是唯一的症状,但一个癔症女患者最容易出现的症状是,把自己视为与其发生过性关系的男人,或者是和自己一样与同一个男人发生过性关系的其他女人。可以用形容情侣的“宛若一体”这个词来形容这种症状的表现。在癔症性幻想中,如同在梦中一样,患者只要具备性关系的思想而不必真的发生性关系,就足以产生等同作用了。因此,我们之前分析的女病人只是遵循了癔症的思想过程的规则,来表达对女友的嫉妒(她自己承认这是不公平的),她在梦中取代了女友的位置,将她自己等同于女友而编造了一个症状(放弃的愿望)。这个过程可以进一步阐述如下:在梦中,她之所以取代了女友的位置,是因为女友在与她的丈夫的关系中取代了她的位置;此外,她也想取代女友获得丈夫的称赞。

维也纳柏格街19号的弗洛伊

我的另一位女病人(也是我的所有病人中最聪明的一位)做过一个与我的理论相冲突的梦。这个梦分析起来更简单。它是按照同一个原则进行的:一个愿望的未实现,意味着另一个愿望的实现。有一天,我向她解释梦是愿望的实现。第二天,她就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和她的婆婆来到乡下的一个地方,打算一起在这里避暑。要知道,她曾经强烈抗议在靠近婆婆的地方避暑,而且为了避免和婆婆住得太近,几天以前她已经在距离婆婆的度假地很远的地方租了一个房子。她的梦完全与现实的期望相反,岂不是与我的梦是愿望的实现理论恰恰相反吗?为了解释这个梦,必须根据梦的逻辑进行推理。这个梦表明我错了,而我的理论错误就是她的愿望,所以这个梦体现出她的愿望实现了。但是她希望我发生错误的愿望通过与度假地产生联系而得以实现,这涉及到另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在那时候的某个时期,根据对她的分析,我已经推断出在她生命的某个阶段一定发生了与她生病有关的重要事情。起初她否认了,说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事情。后来证明我是对的。因此,她总希望我发生错误这一愿望转变成她和她婆婆一起去乡下度假的梦,以实现她那合理的愿望,即被怀疑的事情从未发生。

我还要举一个例子,这个梦无需分析,只凭假设就足以解释清楚。我有一个朋友,他跟我同窗八年。他听过我做过一次小型演讲,我提出了“梦是愿望的实现”这个新观点。回到家后,他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接手的所有诉讼案件全部败诉——他是一名律师。后来他跟我讲了这个梦来反驳我的理论。我避开话题说:“任何律师都不可能打赢所有官司吧。”但是我心想:“我们同窗八年,我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而他的成绩平平,总是忽上忽下。从童年时期起,难道他就没有过这样的愿望,希望我有一天也出丑吗?”

还有一位病人向我讲述了一个悲伤的梦,来反对我的理论。这位病人是一位年轻的女士,她说:“你记得吗,我姐姐现在只有一个孩子,叫查尔斯。另一个儿子奥托在我还和她住在一起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很爱奥托,他是我带大的。当然,我也很爱查尔斯,但比不上我对奥托的感情。昨天晚上,我梦见查尔斯死在我的面前,他躺在一口小棺材里,双手交叉在胸前,周围点着蜡烛——这场景简直与奥托死时一模一样,让我很震惊。请你告诉我,这个梦是什么意思?你了解我的,我真的这么坏吗?坏到希望自己的姐姐失去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还是说,我宁愿死去的不是我更爱的奥托,而是查尔斯?”

我向她保证,后一种解释是完全不可能的。思考片刻之后,我给出了对此梦的解释,她后来也认可了这个解释。我之所以能够给出解释,是因为我对她的过去十分了解。

这个女孩在年纪很小时就成了孤儿,一直由年长她许多的姐姐抚养。在姐姐家的客人当中,有一位男士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原本大家以为他们会结婚,但是她的姐姐阻止了他们的发展。至于什么原因,她的姐姐从未说过。自从遭到姐姐的反对后,那位男士就再未来访,于是她把情感转移到了小奥托的身上。而在小奥托死后,她开始了独立生活。但是她从未停止对那位男士的感情,自尊心使她躲避那位男士。虽然她的追求者很多,但是她也无法转移自己的感情。那位男士是一名文学教授,只要他有讲座,无论何时何地,她一定会去当听众,她会抓住一切可以见到他的机会。我记得她在做梦的前一天告诉我,这位教授打算参加一场音乐会,她也想去参加,这样就能看到他。音乐会举办的日子就是她做梦的那一天。这样我就不难做出正确的解释了。我问她是否记得奥托死后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她立即回答:“当然记得,教授在隔了很长时间之后再次来访,我看见他站在小奥托的棺材旁边。”这跟我预料的一样。然后我做出了如下的解释:“如果现在另外一个孩子也死了,同样的事情就会发生。你将整天陪着你的姐姐,教授一定会来吊唁,你就能再次看到他了。这个梦的意义是,你想再次见到他,这是你内心深处的一个愿望。我知道你的包里已经放了今天音乐会的票,你的梦体现了你迫不及待想见到他,让你提前几个小时看到了他。”

为了掩饰愿望,她明显选择了一种通常可以压抑这种愿望的情景。在这种情景下,人们因为充满悲伤而不会想到爱情。然而这个梦复制了真实的情景:即使站在她更疼爱的孩子的棺材旁边,她也无法抑制对这位长期未见的来访者的柔情蜜意。

对于另一位病人类似的梦,我做出了不同的解释。她年轻时聪明乐观,在治疗期间她所做的自由联想也能体现出这些性格特征。她做的梦更长一点,在梦中她看到自己十五岁的女儿死了,躺在一个“箱子”里。虽然她觉得“箱子”的细节一定另有深意,但是她坚定地倾向于用这个梦反对我的愿望实现理论。在分析的过程中,她想起在前一天晚上的聚会中,有几个人谈到英语单词“box”译成德文有好几种意思:比如“箱子”“包厢”“胸部”“耳光”。根据此梦的其他部分,她猜到英语单词“box”与德文单词”Buchse(容器)”存在联系,而且她还想到“Buchse”还有女性生殖器的意思。如果她具备一些局部解剖学的知识,那就可以假设,箱子里的小孩意味着子宫内的胚胎。分析到这一步,她不再否认这个梦的确符合她的一个愿望。像许多其他年轻妇女一样,她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并不高兴。她向我承认,她不止一次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死去,在一次与丈夫的激烈争吵后,她甚至用拳头猛击腹部,想让孩子死在腹中。因此,希望这孩子死就是她的愿望,不过这个愿望是被搁置十五年之久的愿望。一个愿望被搁置这么长时间才在梦中实现,没有被识别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的变化太多了。

包括以上两个梦例在内(都是关于亲人死亡)的一组梦例,我将在“典型的梦”一节中继续描述。现在,我将用新的梦例证明,虽然梦的内容令人不愉快,但是这些梦都表达了愿望的实现。下面的梦不是我的病人做的,是我认识的一位聪明律师做的。他告诉我这个梦的目的是,让我不要轻易得出梦是愿望的实现这个结论。这位律师说:“我梦到我搀着一位女士向我家走。一辆关着门的马车停在我家门前,一个男人向我走来,出示了他的警官证件,让我跟他走一趟。我请他稍等,让我处理一下私事。”律师问我:“你觉得我想逮捕你吗?”我说:“当然没有,但是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逮捕你吗?”他说:“知道,杀婴罪。”我说:“杀婴罪?可是你知道只有母亲才会对新生婴儿犯这种罪吧?”他说:“知道。”我问:“那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做了这个梦呢?在你做梦的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答:“我不想告诉你,这是我的私事。”我说:“但我需要知道,否则我无法解释这个梦。”他说:“好吧,我告诉你。那天晚上我没有在家,我和我很喜欢的一位女人在一起,她对我非常重要。我们在早晨醒来的时候,又发生了性关系。然后又睡着了,接着我就做了这个梦。”我问:“那个女人结婚了?”他答:“是的。”我问:“你不希望她怀孕,对吧?”他答:“是的,那会暴露我们的关系。”我问:“那么你们没有发生过正常的性交吗?”他答:“我很谨慎,射精之前我会抽出来。”我问:“我可不可以假设,你曾经无数个夜晚都采用了这个方法,但是对于这次你不能确定是否成功了?”他答:“也许是的。”我说:“那你的这个梦就是实现了一个愿望。这个梦向你保证,你没有让她怀孕,或者说,你杀死了一个孩子。这其中涉及的环节不难说清楚。你记不记得几天前,我们谈到了婚姻生活中的一些困难,谈到了最困难的一件事是,性交时用任何方法避孕都是允许的,但是一旦精子和卵子结合形成胎儿,任何干预措施都是犯罪行为?我们回想起中世纪的一场争论,人们认为在精子和卵子结合的时刻,灵魂进入了胎儿体内,也是自那个时期才可以应用谋杀的概念。你一定记得莱瑙(Lenau)的那首可怕的诗,他将杀婴罪和避孕视为一回事。”他说:“真是奇怪,今天早晨我好像偶然想到了莱瑙。”我说:“这是你的梦的另一种回应。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梦还实现了另外一种愿望。你梦到挽着那位女士走到你的家门口。所以说,你是把她带回你的家,而不是像现实中偷偷地去她家过夜。构成这个梦的核心愿望的实现,为什么以这样一种不愉快的形式进行掩饰,可能有不止一种原因。从我的一篇关于焦虑性神经症的论文中,你会发现我把性交中断视为导致焦虑性神经症的一个因素。这个观点符合你的情况。经过反复的这种方式的性交,你会觉得不开心,这成为了你的梦的构成元素之一。你甚至利用这种心情来掩饰愿望的实现。但是你提到的杀婴罪还没有得到解释,为什么你会想到只有妇女才会犯的这个罪呢?”他说:“我愿意对你坦白,多年前我发生过一件事。我和一位少女发生了性关系,她为了避免发生不好的后果做了人流。虽然我并不知情,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担心这件事情会暴露。”我说:“我了解你的心情。这段回忆提供了另外一个原因——你怀疑你这次采取的性交中断措施失败,所以你一直担心。”

一位年轻医生听过我在讲座中描述了这个梦。这个梦一定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他很快进行了模仿,运用相同的思维模式分析了他自己的一个不同主题的梦。在做梦的前一天,他递交了他的所得税报表,因为他要申报的很少,所以报表制作得简洁明了。他梦到一位熟人参加了税务委员会的会议之后,告诉他会上所有其他的报表都毫无争议地通过了,只有他的报表引起了普遍的怀疑,所以他将会被处以重金罚款。这个梦对愿望的掩饰比较笨拙,很显然他的愿望是成为一名有高收入的医生。这使我想起一位年轻女孩的故事,她被告诫不要接受一位脾气急躁的男士的求婚,否则婚后她一定会挨打。她的回答是:“我希望他打我!”她的结婚愿望强烈到愿意承受任何痛苦,甚至把结婚带来的痛苦变成一种愿望。

如果将与我的理论直接相矛盾的一些常见梦例进行整理,我发现这类梦遵循两个原则,其中一个原则对人们的清醒生活和梦生活有着重要的影响,不过我尚未提到。这类梦的主题或者是愿望无法实现,或者是不期望的事情发生,我把这类梦归于“反愿望的梦”。激发这类梦的动机之一是希望我的理论是错误的。在治疗过程中,如果我的病人抵触我的理论,这类梦经常发生;的确,我敢肯定,一旦我对病人初次解释梦是愿望的实现之后,一定会诱发这类梦的发生。我也可以预料,本书的许多读者也会做这类的梦,目的是实现他们希望我的理论是错误的这个愿望。最后我再举一位病人在治疗期间做的一个梦,进一步证实我提到的这个原则。有一位年轻女孩不顾一些亲戚和专家的反对,坚决继续请我为她治疗。她做了下面的梦:她梦到她的家人不允许她来我这治疗,然后她提醒我,我曾经向她承诺,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免费为她治疗。我回答说:“在钱方面,我不可能做出任何承诺。”

要证明这个梦是愿望的实现,是非常困难的。但是我们在这类梦中会发现另外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的解决有助于解释原来的问题。这个问题是,她在梦中借我之口说的话是从何而来的呢?当然,我从未对她说过那样的话,其实是一位对她影响最深的哥哥曾经出于好意编造了那样的话。那么她的梦的目的就是表明她的哥哥的观点是正确的;她不仅仅在梦中证明她哥哥的观点有理,而且这个观点还影响了她的生活,成为她的致病原因。

奥古斯特·斯塔克(Aug.Starcke)医生曾经分析了自己做过的一个梦,这个梦乍一看很难用梦是愿望的实现这个理论进行解释:“我发现我的左手食指的指尖上有初期梅毒感染(primary syphilitic affection)的迹象。”

这个梦清晰连贯,除了非所希望的内容以外,似乎无需分析。然而,如果我们仔细地分析,就会发现“初期感染(primary affection)”一词近似于拉丁文词语“初恋(prima affectio)";至于那令人厌恶的溃疡,用斯塔克的话说,是“带有强烈情绪的愿望实现的代表。”

反愿望的梦的另一个动机非常明显,以至于经常被人们忽视,我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也忽视了它。很多人的性格构成中有一种受虐狂成分,其产生的原因是攻击性的施虐成分的颠倒。这类人并非从身体痛苦中获得快乐,而是从羞辱和精神折磨中获得快乐,可以被称为“精神受虐狂”。这类人容易做反愿望的梦和不愉快的梦,这些梦的意义就是愿望的实现,因为满足了他们的受虐倾向。比如有这样一个梦:一位年轻的男士在小时候曾经对他的哥哥百般折磨,并且对哥哥有同性恋的倾向。当他的性格发生了彻底的变化之后,他做了下面的梦,包括三个部分:(1)他受到哥哥的“嘲笑”;(2)两个成年人像同性恋一样互相抚摸;(3)他的哥哥卖掉了他渴望将来经营的企业。在梦最后的一部分,他痛苦地醒来。这是一个受虐狂的梦,可以解释为:如果我的哥哥卖掉企业,是对我过去折磨他的报复,他没有错,这是我的报应。

我希望上面所举的梦例(在新的反对意见出现之前)足以表明,即便是痛苦的梦,也可以解释为愿望的实现。也希望不会有人认为,在对这类梦解释的过程中,出现不愿谈起或者不愿想起的事情都只是巧合。由这类梦引起的不愉快的情绪,无疑与往往能够成功阻止我们探讨或讨论这类话题的抵触情绪是一致的,但是如果我们必须要解决这类问题,我们就要克服这种抵触情绪。但是梦中出现的不愉快情绪并不说明梦中不存在愿望。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对外人说的愿望,甚至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愿望。我们已经证实,可以把这类梦的不愉快性质与梦的伪装联系起来,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说,这类梦经过了伪装,在这类梦中愿望的实现被掩饰得难以识别。其原因是对梦的主题或者由此产生的愿望存在一种强烈的反感,一种压制的渴望。因此,可以说梦的伪装是审查制度的行为。根据对不愉快的梦的分析,我们可以用下列公式表示梦的本质:梦是(受压制的或被压抑的)愿望的(伪装的)实现。

在含有痛苦内容的梦中,还有一小类特殊的焦虑梦有待分析。对于外行人而言,将焦虑梦纳入愿望实现的梦这一类别是很难赞同的。我在此只对焦虑梦进行简单的叙述。焦虑梦揭示的不是梦问题的一个新方向,而是神经症焦虑的一个普遍问题。我们在梦中感受到的焦虑是梦内容在表面上可以解释的东西。如果我们对梦内容进行分析,我们就会发现,梦内容证实的梦焦虑,与恐惧症中相关观念证实的焦虑可以说是同一回事。例如,从窗户掉下去是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在窗户附近我们应该小心,这是一个事实。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为什么恐惧症中害怕掉下去的焦虑会格外强烈,为什么这种焦虑会纠缠着患者不放。我们发现,同样的解释适用于恐惧症和焦虑梦。在这两种情况下,焦虑都依附在与焦虑伴生的观念上,且有其他来源。

由于梦中焦虑与神经症焦虑之间存在密切的联系,我在讨论前者时都会提到后者。我在1895年写的一篇关于焦虑性神经症的短论文中,主张神经症焦虑来源于性生活,相当于偏离自身目的而得不到运用的力比多。这个主张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我们现在可以推断,焦虑梦是包含性内容的梦,与性内容有关的力比多转变成了焦虑。以后我会对几位神经症患者的梦进行分析,以证实这个主张。在进一步探索梦理论的过程中,我将再次研究焦虑梦的先决条件,并描述焦虑梦与愿望实现理论的一致性。 y8MopKNEpGBHKD3O1399SrasY6PXYUuMPdfaBlBAh13P09izuYfn5haKpJ+30wX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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