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与徐福生赶到苏州,直接找到他的父执刘正康。刘先生在苏州经商,生意一直很好,如今准备扩展事业,正需要人手,遂将黄金荣与徐福生安排在其经营的天宫戏馆坐镇,实为抱台脚。
黄金荣坐镇戏馆,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想站稳脚再寻找发展的机会,于是把一切杂务交由徐福生打理。
看戏的人多了,龙蛇混杂。有票友,当然就有流氓瘪三白相人。
开业不久,一群流氓就大摇大摆地闯进戏院,到前边挑好位子坐下来,看戏不用买票,但要买戏院的茶水。徐福生一作揖,走过来收茶钱。
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站起来,双手叉腰,鼻子一哼:“哟呵,敢跟爷要钱?爷看戏是抬举你!不识抬举,爷砸了你的场子!”
徐福生并不还嘴,而是慢慢地收起茶杯。茶杯虽说不贵,打坏了还得掏钱买。
横肉哥伸手就打了徐福生一个耳光,嘴里喝道:“找死,敢收了老子的茶杯!” 横肉哥在这一带横行惯了,抽耳光一般人不敢回手。
徐福生不是一般人,郑家木桥小瘪三出身,滚刀肉中滚过,刀尖下躺过。对方人多,徐福生人少,他还真没放在心上。徐福生将手里的抹布一甩,“啪啪啪”,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横肉哥的脑袋。
外地人敢到苏州撒野,闯上门的流氓又惊又怒,一拥而上,围着徐福生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戏院上了全武行,票友有的闪身躲避,有好事的则打着呼哨。
黄金荣在里间听到动静,几步跑了出来,大喝一声:“我是上海法租界巡捕房华探黄金荣,哪个敢砸我的场子?”民不与官斗,对方人多势众,这是恐吓对方的最好法门。
鼎鼎大名的华人侦探黄金荣!他有场子谁敢砸,闹事的流氓瘪三顿时如同中了定身法一样。再偷眼一看,来人虎背熊腰,两只胳膊像两条铁棍子,一脸的大麻子闪着黑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愧是江湖人称的“黄麻皮”。
闹事的流氓瘪三互相使个眼色,立即转身跑出了戏院。
不是猛龙不过江,强龙却也难压地头蛇,保不定这伙人再出什么幺蛾子。混混怕的就是当差的,黄金荣上门拜访苏州衙门的马捕快,求他摆平这事。
马捕快外出办案未归,招待他的是马捕快的太太林桂生。
林桂生长得小巧玲珑,相貌平平,一身素装,走在街上一抓就是一大把的那种。黄金荣惊讶的是此女子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透着那么一股浓缩的精干与灵气。
林桂生把黄金荣让到客厅里,上茶,浑然没有看黄金荣脸上的麻子,而是大大方方地迎上他的目光。
这个女人不一般!黄金荣还是头一次遇上不盯着自己脸上麻子看的人,不禁有了几分好感。
林桂生将手中的茶杯一举,说:“黄金荣,大名鼎鼎的法捕房华探,小女子久仰大名。”
黄金荣大吃一惊,自己虽说在上海名气不小,在上海滩以外的地区也仅限于圈内和黑道。林桂生可能从马捕快口中得知,于是随口说:“我跟马捕快是不错的兄弟。”
林桂生微微一笑,说:“老马从来不和我谈工作的事。我是天宫戏馆的常客,白相的朋友倒也认识几个。”
黄金荣看出林桂生精明能干,又有求于马捕快,当即笑道:“马太太喜欢听戏,以后我在老天宫戏院定个好位置。”
“好,太好了!”
两人越聊越投机,时近黄昏,马捕快仍然没有回来。黄金荣起身告辞,方想起自己的来意,便大体说了一下,请林桂生转告马捕快自己改日再来拜访。
林桂生也不多说,呵呵一笑:“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横肉哥再来,带着一大帮人。这些人手中虽然没有家伙,却是一个个拎着酒瓶。
砸场子的来了!徐福生不怕打架,却怕砸坏场子,烧了屁股般把黄金荣叫出来。
华探的名头不管事!黄金荣汗流不止,手上的青筋突起,暗暗地攥着腰间的短刀。
横肉哥冲着黄金荣点头,微笑,坐下,掏钱买茶。
好一个及时雨!黄金荣再备厚礼,前往拜访马捕快。
黄金荣的话才说一半,马捕快的脸上已是一阵难色:“苏州地界的流氓尽是些亡命之徒,一旦惹上他们,比小鬼还难缠。”
黄金荣有些迷惑:倘若不是马捕快打了招呼,那些流氓瘪三怎么会去捧场呢?
“用不着感谢他。”林桂生这时候走过来,快言快语地说,“要谢就谢我吧,是我跟那帮道上的弟兄打了招呼。”
好大的面子!黄金荣吃惊不小,一个女流之辈竟连黑道流氓都敢使唤,着实令人佩服。
马捕快脸色更加难看,不满地嘟哝着:“你打招呼还不是借着我的招牌,他们有事会找我算账的。”
“找你算账又怎么样?整个一个温吞水!”林桂生一脸不屑。
不是一路人,黄金荣告辞。
林桂生来看戏,徐福生赶紧过来斟茶倒水,摆了一桌水果、瓜子、点心,黄金荣更是全程奉陪。
相谈甚欢,林桂生隔三差五就来老天宫看戏,和黄金荣大摆龙门阵。黄金荣讲起在法租界那套作案、破案、贼喊捉贼的把戏,林桂生讲苏州地界的白相传闻。
天宫院演才子佳人的戏,林桂生却知道自己遇上了一生中想要的人。
林桂生的母亲是烟花女子,后来赎身从良做了姨太太,在家中地位不比使唤丫头高。父亲过世后,大太太更是挥手就打张口就骂。
在这样的环境中,林桂生养成了敢说敢做的性格。母亲被欺负怕了,为了寻个靠山,为林桂生招了个做捕快的上门女婿。
马捕快虽然是捕快,却天生懦弱,走路都怕踩死蚂蚁。林桂生精明强干,天性豪爽,一心想干成一番大事业,因而每每叹息丈夫无能。遇到黄金荣,令她眼前一亮。黄金荣拿得起放得下,敢做敢当,替洋人当过差,处处压马捕快一头,正是自己终生的依靠。
黄金荣缺少的正是一位可以协助他成就一番事业的贤内助,见林桂生有意,更是欢喜得紧。
两人互相爱慕,自然而然地发展到同床共寝的关系。林桂生是结过婚的女人,又大胆泼辣,在心上人面前自是没啥好犹豫的。
黄金荣在女人面前历来是掌握主动,无论女人愿不愿意,他都会强行行事。唯独与林桂生的头一回,说不清哪个主动哪个被动。
两人的第一次,就发生在林桂生家会客室的沙发上。
时近黄昏,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话,不知不觉地便搂在一起。尽管都晓得时间地点都不对,可情到深处如干柴烈火的两人已顾不得那么多,滚翻了沙发,衣服脱了一地。
黄金荣头一回与一个深爱着自己又大胆泼辣、毫无忸怩的成熟女子上床,头一回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奇异的快乐,直到两人从沙发上爬起来,黄金荣还乐不可支地看着林桂生。不晓得这么娇小的女人,身体里怎么蕴含着那么大的能量和热量,那种热量和能量的喷发,那种欲死欲仙的叫声,简直让黄金荣快乐得就要死去。
林桂生同样乐不可支地看着黄金荣,与马捕快那个蔫蔫巴巴的温吞水相比,黄金荣的力量和力度给了她全新的感受和认识,她头一回体会到了做女人的快乐。
“倘若马捕快不同意离婚,那岂不空欢喜一场?”黄金荣乐极生悲,有些担忧地望着林桂生说。
“温吞水有啥好怕的!他是上门女婿,让他搬出去他就得乖乖地走人。”林桂生一脸轻松。
林桂生提出离婚,马捕快的嘴张了又张,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林桂生与黄金荣的勾勾搭搭,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林桂生精明,黄金荣强悍,和他们斗就是自虐,一脸忧虑的马捕快没有自虐的习惯,第二日便搬出了林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