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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

“救命!救命!”

杏花在喊救命!笺扇庄司务黄金荣心中一动,蹿过天井,跨进屋去。杏花长得眉清目秀,身材苗条,身上有一种堂子里女人没有的清纯。每天经过杏花家到城隍庙附近的得意楼招揽生意,黄金荣都会听到杏花撩拨人心的歌声。

两个小混混和杏花扭打在一起,杏花腰间已经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

“放开她!”黄金荣一声怒吼。

两个小混混停住手,齐刷刷回过头来打量着黄金荣。后生个头不高,敦敦实实,一脸麻子,怒目圆睁,凶神恶煞一般,一看就不是吃素的主。

“关你屁事!他哥欠了我们哥俩赌债,拿她顶债了!”矮个的伸手掏出腰间的短刀,一脸戒备。

高个子一见兄弟掏刀,操起一旁的椅子轮圆。麻子力大,待会打起来得留意点。

黄金荣心中一寒,这事还真不好办。抢劫,自己和青帮那些兄弟干得真不少。救人,这还是第一回。黄金荣在瑞嘉堂裱褙店当学徒那会,只要店里有顾客送名画来装裱,他便悄悄通知青帮的陈世昌。等到顾客取画那天,陈世昌就会指挥手下在途中埋伏抢劫。

杏花一脸泪水,梨花带雨地看着黄金荣。贼小娘!抱在怀里那不羡煞旁人。黄金荣一咬牙,粗声粗气地说道:“兄弟跟陈世昌混的!欠了多少?你尽可以说个数!”陈世昌是青帮“通”字辈弟子,乳名福生,绰号“套签子福生”。陈世昌在这一带名头极响,报他的名号,说不定能省去一番打斗。

出来混不就是为求财,麻子力大不好对付,矮个脸色一缓,说:“晓得什么叫开苞么?晓得良家女子的开苞费是多少么?”

“触那娘,天下竟有这样的哥哥!”黄金荣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这阵子手紧,口袋里没有几个铜钿。

心中着急,黄金荣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笑着说:“不瞒二位,杏花是小弟没过门的媳妇。不如这样,小弟在堂子里给二位物色两个雏儿,开苞费小弟出,怎么样?”

杏花嘴张了张,又闭上。

两个雏儿,陈世昌的名头,两个小混混交换了眼色,不说话。

有戏,还得加猛料,黄金荣马上接着说:“出来混,谁都保不准有个山高水低的时候。我这里的铜钿二位先拿去,回头再让福生大哥给二位打点一些。”

两个小混混收起铜钿,矮个打了个响指,说道:“好,明晚得意楼见!”说完,两人转身离去。

流氓远走,杏花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瘫倒在床边。

黄金荣跑到床边,一把抱住杏花。

杏花脸刷的一下红了,挣扎了几下,娇羞地问:“你怎么晓得我叫杏花?”

“我打弄堂里走,听别人这样喊的。”黄金荣是风月场老手,一看就知道这妞对自己有意思。

“可是……”等了一歇,杏花才红着脸低声问,“你怎么当着他们说那样的话?”

“我……”黄金荣恍然,“如果你乐意,我当真讨你做媳妇。”女人要哄,黄金荣常在堂子与赌局混,这事做得极其娴熟。

“看得出,你是个担得起肩胛的人,比我哥强多了。”杏花眼睛闪亮。

黄金荣不由得腰杆一直。别的女人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脸上的麻子,唯有杏花眼里尽是赞赏甚至崇拜。

红颜知己当珍惜!黄金荣小心翼翼地将杏花搂在怀里,一边喃喃低语,一边耳鬓厮磨,极尽爱抚。黄金荣对女人一向是大大咧咧,甚至是粗暴野蛮。

杏花娇喘吁吁,一脸红霞。黄金荣将她轻轻地抱起来放到床上,一寸一寸地往下移去。

杏花双眼微闭,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

你若是安好,便是晴天。春天呢?心中有情,何时不是春天?屋外小雪飘飞,屋内却已是春天。

黄金荣心满意足地离开后,心里想的是下一回的幽会。至于得意楼的约会,黄金荣压根儿就已经忘记。春暖花开,谁又能记得情人之外的事?即使记起,他也还不起债,掏不出钱。他一年的工钱仅有9600文,那豪爽的“一掏”已经掏去他大半年的积蓄。

这个冬天不太冷。频频相会的人,又怎么会感受到冷。黄金荣与杏花只嫌时间太短、日子太快。

被人放了鸽子!矮个和高个两个混混咬牙切齿:该死的麻皮!爷在这一带混了多年,向来只有爷欺人,哪有人欺爷。

他们找到杏花的哥哥——绰号“黑皮长贵”的泼皮无赖,短刀往桌上一插,要么还钱,要么割肉。“黑皮长贵”的脸一抖,双手一摆:“哥,别动手!我帮你们找麻子还不成,他有钱。他要不给钱,我帮你们揍他小舅子!”

“十八摸,一摸摸上妹妹的手……”,黄金荣哼着小曲,慢悠悠地从得意楼出来。情场得意,生意顺风,才上得意楼一杯茶的工夫,就揽到一幅需要裱褙的名画。

拐角,里巷。笺扇庄的生意好,店面却是在老胡同里。

“十八摸,十八摸摸上妹妹的……”,黄金荣记起了晚上和杏花的约会。

“狗娘养的!叫你骗老子!”黄金荣顿时如被人捏住脖子的鸡,额头上已经有血流出。

他还来不及反应,三个身影已经将他扑倒在地,拳打脚踢,木棍在空中发出“呼呼”的声音。矮个子扯过那卷名画,呼哨一声,三个人迅速消失在胡同中。

头痛,腿伤,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拿不回画,客户和老板还不得剁了自己。

黄金荣不敢再回店面,直接到小东门陈世昌家。江湖事情江湖了,自己认得的只有青帮这些兄弟。

陈世昌不在家,黄金荣一直等到午夜才见到他。黄金荣苦着脸将事情一说,陈世昌立刻拍胸脯打包票:“放心吧,少不了你的画。你先回去,明日午时得意楼见。”

第二天中午,陈世昌果然带着那幅画如期而至。

原来,“黑皮长贵”与那两名混混早已是县衙的挂号人物。陈世昌找到县衙当捕快的青帮兄弟帮忙,不仅要回了名画,还以拦路抢劫的罪名将长贵和那两名混混投进了大牢。

他奶奶的,打得老子好苦!看以后还动老子一根毛。关不死你!黄金荣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可是他没想到,当天下午杏花就在弄堂里截住他,哭哭啼啼地要他救出“黑皮长贵”。

救人?这不明摆着拿人家开涮吗?还没感谢陈世昌和那个青帮捕快给自己帮了这么大个忙,怎好反过来要求放人呢?自己还想通过这个捕快进衙门当差呢,这个当口怎好开罪人家呢?不救,杏花肯定得和自己翻脸。黄金荣一时左右为难。黄金荣死去的老爹以前是捕快,说起捕快可是两眼放光。黄金荣在得意楼招揽生意,常常看到捕快端着大碗喝酒、伸开双手拿钱,那动作一个字:酷!

掂量来掂量去,黄金荣只好咬咬牙再出一次血,在正兴馆请陈世昌和那位青帮李捕快大撮一顿。

“福生哥的弟兄就是我的弟兄,帮会弟兄讲的是义气,抓、放个把人,小菜一碟。”李捕快倒也爽快。

不消两日,“黑皮长贵”返回家中。

“黑皮长贵”回家,黄金荣认为做了一件大好事,自己与杏花的事成了。提了一瓶酒,黄金荣兴冲冲地往杏花家走,再恶的小舅子也是舅子。

铁锁木门,院中无人。

十天,十天不长,但对黄金荣来说却像过了一年。十天间,黄金荣来了走,走了来,不变的是铁锁木门。

杏花已走,是被气冲冲的“黑皮长贵”强行拉走的。

吃牢拳,喝牢粥,全是麻子惹的祸。我这做哥哥的都不心疼,关你麻子鸟事?要放人,全放,只放一个,道上的兄弟还不得往死里揍我黑皮。害我吃牢饭,还想泡我妹妹,有这么便宜的事?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杏花变成无花,黄金荣愤怒得像头狮子。后来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本来也没打算讨杏花做媳妇,倒是杏花笃定非自己不嫁,这让他多少感到一些压力。

挨打,失恋,伤痛一场,幸好因此结识了李捕快。县衙有人,当差就有人牵线搭桥。

逛堂子,泡茶楼,喝大酒,黄金荣陪着李捕快和他县衙里的弟兄好吃好喝好玩。花出去的钱,割出去的肉。黄金荣向来视财如命,这一次却痛下血本。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相信日后会翻番地赚回来。

1890年夏季的一天,在春风得意楼的二楼,李捕快给他带来了好消息:县衙有一个值堂差役的职位,上司已经同意由黄金荣补缺,当天便可走马上任。

值堂差役平常站到县衙大堂门口,随时听候差遣,脏活、累活、杂活都得干,诸如长途跋涉送公文、到乡下征粮等。

值堂差役再苦,也是公家人!

第二日,黄金荣便辞别笺扇庄,到县衙报到去了。直到两年后,才在李捕快的提携下,成为他的助手。

从差役到助手,黄金荣却并不满足。再大的案,再大的功,都是别人的,助手就是助手。喝汤和吃肉不是一回事。

黄金荣想做吃肉的人。 9jJ5BWhYAyXo9SqSrTR/ogc5eBN7xDulouf4SiRsZVzGNjQot33FH9IMHqng/2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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