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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之夕的谐谑曲

诗的每一章都以“绸缪”开始。我们今天也说未雨绸缪,当然未雨绸缪这个成语不是见于这首诗,而是见于《豳风·鸱鸮》:“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杜,绸缪牖户。”大意是趁着天还没有下雨,我要取那些桑根皮,去缠绕我的门,去把窗子捆绑好,就形成了后来的未雨绸缪这个词。在本诗中,绸缪就是缠绕、捆绑。束薪是什么?就是一捆薪柴。第一句说要捆绑好一捆柴火,束薪是要做成火把照亮用的。薪和婚姻有关系,这在《诗经》里是一种相当固定的说法。只要说到砍柴伐薪,接着总要说结婚的事情。比如,《齐风·南山》里有“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说砍柴没有斧子不行,娶妻必须有媒人,没有媒人这事办不了。《汉广》里“翘翘错薪,言刈其楚”,说要割柴、打柴,要专门挑那些高大的打,下边就说“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意思是你要想娶妻,就先把车马备好,把喂马的草切好。所以,回过头来看《绸缪》,这里的捆绑柴草就暗示着和结婚有关。

接下来是“三星在天”,这个时间很有意思。三星是三颗星并排,按照西方的天文学,它属于猎户星座,一般是天刚亮就出现了。我国的民间没有手表的时候,都是以看三星来判断早晨的,这也是自古而然。那么,绸缪束薪跟早晨又有什么关系?这就涉及古代的抢婚。在《周易》里有“匪寇,婚媾”,这个卦里说到,看到几匹马跑过来,他们不是在做寇,是在婚媾。有人就研究,说古代结婚实际上跟做寇差不多,指的就是抢婚。抢婚往往在黄昏时分或者天不亮的时候,总之这里取的是昏暗的意思。接下来,“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我怎么见到这么好的人呢?良人就是好人。这句话是在和新媳妇开玩笑,就像在乡间常有的那种荤话一样,比如见到女子调笑:呦,你怎么长得这么漂亮啊?然后,诗就转向新婚的丈夫——这里的“子”不是男子的称呼,就是说小伙子——问他“如此良人何”,就是你怎么对待良人。新婚之夜,谁都知道新郎和新娘之间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里故意装傻,是典型的闹洞房开玩笑的口吻。诗实际上省去了很多不宜直白表露的话,把开玩笑的话雅化了。

“绸缪束刍”,刍就是草。“三星在隅”和“三星在天”是一个意思,在天的一角。“今夕何夕,见此邂逅”,邂逅就是不期然而然地碰上了。郭晋稀老先生在《诗经蠡测》中谈到邂逅这个词,他说意思就是,碰上了就是好的,实际上跟抢婚也有关,抢到谁是谁。所以“见此邂逅”,也是开玩笑。呦,今夕何夕?我怎么见到这么个可心的人!接着,“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这是第二章。

邂逅这个词在《诗经》里出现了几次,是古代的联绵词,不能拆开解释,它的来历非常早。《诗经》里有些词,只要一出现,就会跟某种意思连接着。比如“采”,在“采采卷耳”“终朝采绿”“彼采萧兮”等句子中都出现了,总结起来,凡是采集旱地植物,往往都跟想念人有关系。可见,《诗经》作品的题材可能采自辽阔地域的各个地方,但表现方式却有某些方面的统一性,由此也可以说,《诗经》一定经过了一些固定人员的采集加工。因为语言在当时一定非常复杂,当时中国文化的统一性还不像我们今天这样,文化的统一性是要造就的。西周有雅言,清代学者认为就是当时的普通话。一个泱泱大国,地域辽阔,方言众多,怎么办?建一个大家都能够听懂、都能说的共同语去沟通。而《诗经》的整理、加工应该是有一批专业人员,这些采诗官用自己的语言去收集各地民风进行整理。所以,《诗经》不是我们过去一般理解的各地原生态的民歌,而是经过文化过滤的。

接着,绸缪束楚,楚跟薪是一个意思。我们今天说翘楚,就是指高出来的那种杂木。“三星在户”的户就指门上边或者窗户的一角。“今夕何夕,见此粲者”,粲的本义是稻米把皮子舂掉以后,光灿灿的样子,引申为美好,粲者就是美人的意思。“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你今天晚上将怎么对待粲者?隐含着男女之事。

这首诗很活泼,是闹洞房的谐谑曲。据《汉书·地理志》记载,直到西汉时期,民间还有“嫁娶之夕,男女无别,反以为荣。后稍颇止,然终未改”的习俗,也就是,在嫁娶这个日子,或者其前后几天,去除男女之别,会有随便伸手摸人一把,或者占点儿便宜这种事情。人们对这个“反以为荣”,这个现象在后世也存在,如果一家娶媳妇,连个来闹洞房的人都没有,证明这家的人缘很差。《汉书》里还说这些风俗后来好像被制止过,但总禁止得不彻底。再往后,有个道士葛洪在《抱朴子·疾谬》中,把闹洞房当作荒谬之事来斥责。他说俗间有一种调戏新媳妇的法子,总是在众人之间、亲属面前问一丑言,实际上问的就是男女之事,如果女子答得稍微不痛快,还要遭到责备。他说这种对话非常鄙陋,他都不忍多论述,也就是不能具体去说。看起来闹洞房这种风俗是源远流长的。当然,当代提倡大家文明相处,开玩笑不可过分,要互相尊重。可实际上,如果完全没有这个风俗,也是一种遗憾。 Z17axtEdRpPfUMOaKWW2OHu3GVOFhnhE52l3ySIOf0qFLV7wtX8phbpgu8jGL70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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