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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澜再起 |
程巍然坐在办公桌前,耐心听完方宇和戚宁对“风林小区案”一番煞有介事的分析,冷着脸狠狠瞪了方宇一眼,便陷入了沉思。
方宇明白程巍然这是对他私自带戚宁到案发现场表示不满,赶紧低下头,老老实实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戚宁看他这副㞞样,心里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怕程巍然,便颇有些为方宇鸣不平的意思,小声嘟哝道:“哼,真搞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把我放进现场的。”
“你回去吧,我跟你们领导打好招呼了。”程巍然还在思索中,眼睛盯着桌角,扬了扬手。
戚宁简直烦透他这副仿佛除了他自己对谁都不屑一顾的姿态,更烦他总是说些半截话让人家去揣测。她心里有些搂不住火,不禁提高音量,吼声说:“打好招呼是什么意思?是说您要另约个时间,还是说您的心理辅导就没必要做了?”
戚宁这么一嗓子,倒是先把方宇吓了一跳,他还真没见过谁敢和程巍然这么较劲,赶紧连拉带拽把戚宁弄出办公室,嘴里一连串地求饶道:“姑奶奶,求你了,你赶紧走吧,回去问你们领导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吗?”
其实,戚宁刚刚吼过了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台,正好被方宇推出来,便就势跺了跺脚,气鼓鼓地走了。
方宇回头又进了办公室,唯唯诺诺地说:“程队,我错了,我不应该招惹那丫头。”
“去看看老徐回来没,把他叫过来。”程巍然说。
听程巍然这语气,估计刚刚的事已经翻篇了,方宇长舒一口气:“好嘞。”
戚宁回到心理服务中心,直接去了主任陆文惠的办公室。陆文惠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猜到她肯定被程巍然刺激到了,便和声安抚说:“行了,别赌气了。程队给我来电话了,他这阵子确实挺忙,心理辅导的事儿先暂缓吧。”
“主任,他是不是有很深的背景?”戚宁撇撇嘴,说,“好像咱公安系统像他这么年轻当上刑侦一把手的不多见。整天横行霸道的,他们队里人都怕他怕得要命,据说局里领导也不敢招惹他,是不是?”
“你这都听谁说的?不是那么回事。”陆文惠“噗”地笑了声,说,“咱们‘中心’成立得晚,但我在政治处工作了很多年,跟小程打过不少交道,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出身高知家庭,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媳妇柳纯算是高干家庭,不过父母基本都退居二线了,他有今天真的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干得来的。”
陆文惠抬手指了下对面的椅子,示意戚宁坐下,又继续说:“小程这人的确强势了些,骨子里刚正不阿,眼睛里不揉沙子。按说,这种个性容易得罪人,他又不愿意逢迎领导,最初谁也没想到他会有今天。当然,他得感谢支队老领导尹正山。
“尹正山这人出了名地爱才,尤其喜欢小程这种踏实肯干、没有功利心的年轻人。加上尹正山跟大局长丁峻峰关系特别密切,在他俩的支持下,尹正山升任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之后,空下的支队长的职务便交到小程手里。也确实是属于火箭式提拔。当然,这其中还有个很重要的因素,小程曾经被省厅征调过……”
“他还在省厅工作过?什么职位?”戚宁打断主任的话,追问道。
“关于他那一段经历咱们局里没人能说得清。”陆文惠进一步解释道,“那时小程刚到队里不久,突然就被省厅有关部门抽调走了。随后整整一年没有音信,再回来便被纳入办案骨干力量。要说他那一年到底去执行什么任务,省厅和局里从未有过相关说明,他本人也只字不提,大家都明白这是纪律所限,所以没人敢问。”
“这人果然城府很深,怪不得感觉他们队里人人都怕他!”
“不,不是怕,准确点说是‘敬’。”陆文惠一脸崇敬之色道,“工作能力方面自不必说,支队破案率连年在全省都是前三名。更让人心服口服的是,但凡局里搞什么立功受奖、嘉奖、年底评奖等类似的活动,他都躲得远远的,一概不参与。把荣誉和奖励全部让给下面的人,尤其是一线的侦察员。还有,你别看他说话硬邦邦的,下属要真遇上点难事了,甭管公事私事,但凡求到他那儿,他肯定尽全力帮着解决好。”
“他有您说的这么会做人?我怎么没觉得?”戚宁不大相信地说。
“当然了,人不可能没有缺点。确实像你说的,我也有感觉,他现在越来越霸道。可能人强势惯了,总是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再加上成就感满格,肯定会有一点点膨胀和自负。”陆文惠自嘲地笑笑,说,“给你交个底吧。我就知道这小子不会痛痛快快地到咱这儿做辅导,所以我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我寻思一个你年轻漂亮,再一个你刚来不长时间,他不至于为难你一个新人。现在看,我这算盘是打错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戚宁也被主任逗笑了,边笑边继续吐槽道,“还有,我可烦他说话的方式了,就像他那嘴比别人金贵多少似的。”
“是,他不大爱说话,工作上也那样,号称全局开会发言最短的领导。”陆文惠又笑笑,但笑容一闪即过,换上感伤的表情,说,“他媳妇柳纯出事后,我感觉他话更少了。像他这种硬气的男人,都愿意把事情憋在心里,表面上沉稳洒脱,其实是满肚子内伤。”
“所以,我觉得他还是应该适当地做一下心理疏导活动。”戚宁说。
“慢慢来吧,不仅仅是他,可能大多数一线民警对心理辅导和干预治疗都抱有一定的抗拒心理。别说他们,有几个大男人能承认自己心理有问题?这需要一定的过程,逐步地等咱们把相应的规范化的制度建立起来,让大家都能接受,就容易多了。”陆文惠语重心长地说,顿了下,又说,“眼前小程的事儿还是等等再说吧。”
听了主任这一番话,戚宁对程巍然更加好奇了。外表帅气硬朗,年纪轻轻当上刑侦一把手,还执行过省厅的隐秘任务,妻子又莫名遇害,这人生经历简直太戏剧化了。沉吟了一会儿,戚宁抬头说:“主任,要不我再跟他沟通沟通?”
“那也好,反正咱们这近期的工作也不多,你试着再做做他的思想工作也行。”陆文惠紧跟着叮嘱道,“你也要注意自己的方式,一定不能影响程队的正常工作,懂吗?”
“明白。”戚宁心满意足地说。
与此同时,程巍然、徐天成和方宇,三个人开了个小会。
程巍然不得不承认,戚宁重返风林小区案发现场,通过一系列行为证据分析,最终得出了“凶手杀错人”的结论,是具有一定逻辑性的,值得认真探讨,乃至形成一个侦查方向。
如果凶手确实杀错了人,而他真正的目标是屋子女主人李春丽,这说明凶手并不认识李春丽,表明案件系雇佣杀人。可是雇佣杀人动机会是什么?李春丽这么一个专职家庭主妇,会与什么人有如此深重的仇怨呢?真的是很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目前还未有实质性证据支持凶手杀错人的结论,三个人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还是两条腿走路比较稳妥。“入室抢劫杀人”和“雇佣杀人”这两个迥然不同的侦查方向,要同时着手推进。
几家物流公司均否认风林小区监控拍到的快递员模样的嫌疑人是自家员工,实际讯问到负责派送风林小区快件的相关快递员,也确实有的外形差得太多,有的具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据。所以,视频中的快递员应该是凶手假扮的。那么,关于入室抢劫杀人这一侦破方向接下来的工作重点,要倾向于对流窜作案和前科犯作案的大规模排查。程巍然把这一任务交给重案一大队老资格侦察员马成功去负责,好让徐天成腾出手和方宇合力抓一下雇佣杀人那条线。
午后,顶着大太阳,徐天成和方宇将车停在汇文小区的大门口。
李春丽夫妻俩在这个小区里也有一套房子,由于风林小区的房子发生命案,她和丈夫当晚便搬至这里住下。
徐天成给李春丽打手机时她正在医院办事,徐天成说有重要事情需要和她见一面,她便让徐天成先到小区门口等着,说她随后就到。果然,两人刚把车停下不到5分钟,李春丽便从街边一辆出租车里钻出来。为节省时间,徐天成表示就不进屋了,让李春丽坐到他们车上说话。
李春丽现年45岁,本科学历,早年在本市一家叫作“天成房地产有限公司”的财务部门工作。后来因公出差遭遇车祸,导致腰椎严重损伤,虽经过一系列妥善治疗,但久站和久坐都会觉得乏累,无法长时间工作,便干脆辞职安心做家庭主妇。她丈夫叫郑源,现年46岁,也在天成公司工作,目前任该公司营销部总监。夫妻二人有一个独子,叫郑闯,现于北京一所高校读大一。
应徐天成要求,李春丽简单介绍了自己一家人的情况,但对于风林小区案有可能是针对她的说法则颇不以为然,说他们一家人素来不与人结怨,尤其她一天到晚围着锅碗瓢盆和油盐酱醋转,根本没机会招惹别人。还特别强调她和丈夫感情融洽,而且丈夫为人正派,在单位也一贯低调、不张扬,不太可能给家里乃至她带来什么麻烦。总之,她认为肯定是警方弄错了。
看她是这种姿态,徐天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嘱咐她平日多加小心,一旦身边出现可疑的人和事,要及时与警方联系。
据不完全统计,谋杀案中配偶作案的比例高达70%,所以通常警方会将配偶作为第一嫌疑人。也即是说,如果李春丽是谋杀对象,幕后主使者嫌疑最大的非她丈夫郑源莫属。
与李春丽分别不久,方宇和徐天成便在天成公司见到了郑源。对于警察的突然来访,郑源显得相当意外,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招呼二人落座。
一番客套之后,谈话直奔主题,方宇试探着问:“你对发生在你们家的案子怎么看?”
“不是说抢劫杀人吗?”郑源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回答。
“7月26号,也就是昨天,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你在哪儿?在做什么?”方宇继续问。
郑源看了一眼方宇,表情有些不快:“你们这是在怀疑我?”
“郑先生,你别介意,这是我们正常的办案程序,麻烦你配合一下。”徐天成接下话说。
“噢,没问题,我肯定配合。”听了徐天成的话,郑源立马缓和了语气,一边做出一副极力回忆的样子,一边说道,“昨天下午那个时候,我应该待在经典咖啡店里。”
“上班时间出去喝咖啡?”方宇质疑道。
“我本来是想去见一个客户,不过把时间记错了。反正去都去了,索性点杯咖啡多坐了会儿。”郑源笑着解释说,“这阵子公司事情太多了,我有点忙晕了,其实应该是今天跟那个客户见面。不过他刚刚来电话,说临时有事,会面又改到明天了。”
“把客户的联系方式说一下。”方宇说。
郑源从名片夹中取出一张名片递过来:“喏,这是他的名片。”
“你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与人结怨?”徐天成收起名片问。
“没有啊!”郑源不假思索地说,皱了皱眉,反问道,“我家里被抢劫,还有我小舅子媳妇被杀,怎么会跟我有干系?”
“我们怀疑凶手其实是冲着你爱人去的。”徐天成和方宇对了下眼,然后扭头盯着郑源说。
“不可能,绝不可能!”郑源猛摇着头斩钉截铁道,可是随即,他犹疑了一下,才接着说,“我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人会想要杀春丽。对了,你们怀疑我吧?太荒谬了!”
“刚刚已经解释过了,我们办案必须要考虑到每一种可能性。”方宇接下话说,“李春丽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什么的?”
“挺正常的啊!她的朋友我都认识,没什么特别。”郑源跟着解释说,“除了跟儿子和她几个特别要好的闺密,她从来不在网上聊天,更别说交朋友了。”
“那好,今天就到这里,如果再想起什么线索可以给我们打电话。”徐天成站起身来和郑源握了握手。方宇也合上记事本,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他手上。
出了天成公司,刚钻进车里,方宇便说:“这郑源怎么给我的感觉怪怪的,咱们问他昨天下午的事,他用得着那么一通想吗?尤其给咱的不在场证据,说了等于没说。咖啡店是公共场所,他又是一个人独坐,所以即使没人注意到他,咱们也不能完全否定他在那儿不是?”
“有点惺惺作态。”徐天成点头说,“你注意到没有,他在脱口说出李春丽不可能是案子目标后,情绪上有个停顿状态,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会不会他其实真想到了一种李春丽成为受害目标的可能性?”
“反正挺滑头的,咱还是先去咖啡店落实下再说吧。”说话间方宇发动起车子,驶了出去。
经典咖啡店在中山路附近,离天成公司不远,汽车拐过两三个路口,差不多10分钟便到了。在行车期间,徐天成按照名片上留的电话,联系到郑源提到的客户。对方表示郑源所说属实,确实今天下午本来是要在经典咖啡店会面的。
两人走进咖啡店,亮明身份,方宇拿出手机调出郑源照片让服务员们指认。没承想,几名服务员干脆利落地否定了郑源来店里的可能,然后解释说,昨天因为电力问题,咖啡店闭店一天。
郑源不在场的证据这么轻而易举被推翻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徐天成和方宇准备先回队里把情况汇报一下再做打算,以免打草惊蛇。而就在此时,徐天成接到了程巍然的电话,让他和方宇立即赶往红菱公园,那里刚刚发现了一具男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