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上由毛克利的到访拉开序幕,当他找不到博赫尔森写的那本《德沃夏克传记》时,他感到很失望,不敢相信我居然卖掉了。
除此以外,他还找到了其他想买的东西,我的其余客户也是这样。然后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带来了两个购物袋,里面装满了科幻小说。我问她心里是否有个想要的价格。
“你想给我多少。”她说。这可能不是开始谈判的最好办法,但她的愤怒比对金钱的向往更为强烈。和她同居的情人离开了她,而且这些书都是他的。
“我反正是绝对不会看这些的,”她说,“我要在他为这些书回来之前把它们卖掉。谁会在乎A.E.范·沃格特 ?”
有人会的。相当多的书是精装书,即使是平装书也有很多是已经绝版的版本或是品相很好的印刷版。我给它们定了价并放了几本到书架上,把剩下的暂时放在一边,然后看到一位眼神悲伤的小个子男人在减价桌上找到了一本书,他想知道我的两美元价格能不能砍。我告诉他给我一美元就行,他这么做了,拿走了书。走的时候他仍看起来很伤心。也许这个贪便宜的家伙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应该砍到五十美分。
然后卡洛琳带来了我们的午餐。
“朱诺洛克!”她没有必要说出来,因为饭菜的香气已经充满了书店,毫无疑问,“我必须告诉你,伯尼。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午餐,”她说,“你昨天去了音乐会,不是吗?在茱莉亚音乐学院?”
“噢,其实是在爱丽丝·塔利演奏厅。音乐会很不错。演奏了很多名家之作,德沃夏克、巴赫、波凯里尼,以及一些我不太清楚名字的现代作曲家。我记得他是爱沙尼亚人。”
“那他应该还是爱沙尼亚人,伯尼。你之后带她去吃晚饭了吗?”
“去了卢森堡咖啡厅。”
“那不是挺好吗?而且绝对不是中国菜。”
“对你这两句话我都可以给予肯定的答复。”
“那么,”她说,“你度过了愉快的时光吗?”
“是很愉快。”
“那凯蒂呢?她觉得开心吗?”
“嗯,我想是这样,”我说,“不过你最好去问她。”
“我不会问她这样的事情,尤其是当她在工作的时候,伯尼。即使问了我也不会明白她对我说的话。我会告诉你,当我走进去的时候,我很紧张。但我发誓,她还是原来那副样子,挂着同样的微笑,说着很简陋的英语咯咯笑。所以我就明白了那个暗示,就像我一直很能明白别人的暗示那样,这倒是卸下了我心里的一个负担,因为我原本担心我们要开始找别的地方买午饭了。”
“那只是一个约会。”我说。
“我知道。”
“甚至都不能算是约会。我去看了一场她参与表演的演出,之后我们一起吃了晚餐。”
“在卢森堡咖啡厅。”
“对。”
“不是那种你必须打扮才能进的正式餐厅,但在上西区算得上是时髦的地方。”
“嗯,”我说,“我不是要改变话题——”
“当人们要改变话题时,他们都会这么说。”
“不是要改变话题,”我说,“但是雷和我联系了。”
“然后呢?”
“你还记得杰克逊最后有多好笑吗?一方面,他不能相信其他三人做了那些事。与此同时,他对这三个人把他剔除在外感到很困扰。”
“嗯,博伊德告诉他,因为他是一名执法官员。他们害怕会损害他的诚信。”
“这年头诚信真是少见了,”我说,“因为他原本打算背着他们把先祖的肖像都卖掉。无论如何,雷随着他们四个人一起出去了。”
“尼尔斯和史蒂芬呢?”
“他们可能跟着去了,也可能回家了,我不知道是怎样。也不觉得需要知道。就像杰克逊指出的,没有任何人的证词可以在法庭上使用,雷说,也有办法让这事永远不要闹到法庭上去,我不知道他们之后都说了些什么,但你可以猜到。”
她放下筷子:“我不敢相信。所有的这些都被扫到地毯下藏起来了?”
“那不是一块普通的地毯。我们正在谈论是一块特伦特·巴林地毯。”
“天啊,伯尼!他们中的三个人策划了一场阴谋,并执行了,一位非常好的女士——”
“对海地的司机很好的女士,至少。”
“那女人死了,伯尼。他们杀了她。”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然后他们一个也不会受到惩罚吗?”
“看上去是这样的,”我说,“但这不是那么简单。”
“不是?在我看来似乎很简单。”
“嗯,也许是很简单,”我说,“但其实还是很复杂的。如果你停下来仔细想一想,想象你是一位工作负担过重的地区助理检察官,而这个案子落在你的桌子上。”
“嗯,好的,”她说,“我可以明白为什么对陪审团来说,这可能是一个很难办的案子。”
“陪审团?首先,你必须说服你的老板起诉一个他会告诉你不可能赢的案子。然后你必须说服一个大陪审团去给他们定罪。然后,你必须向十二个人解释——而这十二个人没有一个足够聪明,可以履行陪审的责任——在第九十二街的房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卡洛琳,我刚才在跟一些非常聪明的人打交道,就连他们自己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仍感到困惑。”
“可他们正是真正做了那些事的人,伯尼。”
“对,”我说,“所以就结案了。事情是他们干的,我们知道是他们做的,他们自己也知道。只是除了那三个人,还有他们的兄弟杰克逊,还有几个并不完全微不足道的关联人,你和我,还有雷·基希曼,还有谁知道呢?那两个警察是不知道的,因为在我们聊到谋杀案之前,他们和史密斯一起走出去了。史密斯也不知道,因为直到他被带走时,我们一直都把老太太的死因归咎于自然死亡。”
“所以他们可以逃开法律的制裁。”
“在雷的帮助下。”我说。
“他这么做估计会得到一定的补偿。”
“这似乎是公平的,你会这么说吧?”
“嗯,他也确实花了些时间在这上面,”她说,“而且让犯罪实验室去做他们本来就应该做的事情。如果他没有办法逮捕任何人,我想,往他口袋里多装些美元也不算过分。但他们不是都很穷吗?那不正是他们当初决定这么做的原因?”
“他们不会永远穷下去。雷愿意等到能拿到他的那份的时候。”
“这么说他还是有两下子的,”她说,“但你说他最终没能逮捕任何人。那个巴顿呢?”
“史密斯。”
“奥尔顿·阿尔顿本人。他被捕了,不是吗?”
“不完全是。”
“不完全是?”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说,“但是雷开会前挑了他可以合作的警员。事实证明,史密斯先生在布鲁克林高地的家中有一些现金。如果我不得不猜一下的话,我会说他有四万五千美元的现金。”
“那只是一个大概的数字吗,伯尼?”
“好吧——”
“因为那笔钱的数目刚好是史密斯放在他公文包里要给你的数,而他却把它从饶舌酒鬼中拿走了。有些过于巧合了,不是吗?”
“我在他的书房里找了找。我的猜测是,他一回到家,就会把它放在保险柜里。而我没有在客厅的那层找到保险箱,即使找到了,我也没有办法把它打开,尤其不能在他睡在我头顶上仅几英尺的地方。”
“你认为他们是怎么分赃的呢,伯尼?每人一万五?”
“我不会去瞎猜,”我说,“而史密斯的事算是另一种类似情况,没有机构会想要把这个案子送上法庭。你不可能真的把史密斯定罪。最多也就是让他感到尴尬,而且在此过程中让很多其他人感到尴尬。比如杰克逊·奥斯特迈尔,当然还有某位在东十一街书店买书的人。”
她点了点头。“所以这一切就只是让史密斯破费了一些,”她说,“而且是他本该同意支付在勺子上的钱。伯尼,他为什么要带着钱跑掉呢?他本来也是愿意花这个价钱去得到那把勺子的,为什么等你去洗手间时,他却改了主意,卷款而逃了呢?”
“因为他可以那么做。”
“仅此而已?”
“他已经有了勺子,”我说,“而我在另一个房间里,数着百元钞票,在我数到五十张之前他就早早溜掉了。他已经用过我两次,从高顿堂偷走本杰明·巴顿的手稿,再从爱德温·利尔波德那里偷走勺子,他也不会再用我做任何其他事情了,那干吗要让我拿走四万五却没有什么后续的必要呢?我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他。一旦他出门,就可以永永远远地离开我的生活,而我也不用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而他不知道我一直在门外等着说‘跟上那辆出租车!’”
“他怎么可能知道?他以为我相信了他讲的关于博腾·巴顿的故事。而事实上我确实信了,直到我用谷歌去查了查他的名字背景。你不可能是博腾·巴顿的第五代传人而不在网络上留下任何痕迹。电话簿里当然也从来没有记录过这个人,还有汽车管理登记部、人口统计局都没有。也许我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但我也知道事情并不像他所说的,这足以让我留个心眼儿跟踪他。”
“而我就像一个毛刺一样挂在他身后,”她自豪地说,“但是如果你没有去洗手间的话——”
“他可能会很愿意为勺子付全价。”
“但是你给了他一个骗你的机会。”
“我是给了他机会,对吧?”
“因为你知道他会那么做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会。”
“为什么,伯尼?难道因为这样,他就可以用现金来买通雷?”
“不是。”
“所以?”
“这听起来可能很愚蠢,”我说,“但是既然你问了。史密斯和我做了一个交易。我们已经一起做了‘菲茨杰拉德手稿’的那个案子,而且合作得很好。我们共同谋划了一场罪行,所以已经离守法的边缘很远了,但鉴于我们彼此的真实面目,那也算是一场有道德的交易。”
“好吧,我猜我还是能跟上你说的。”
“同时,我知道他在东九十二街做了什么。我想揭发他,但是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道德权利那样做呢?”
“所以你把他骗进了你四万五千美元的陷阱,而他也上钩了,而现在你就有借口去找他算账了。”
“还有借口从他那里偷回勺子。那件事儿也让我心里别扭。”
“把勺子偷回去?”
我摇摇头:“是最初就不该把勺子偷走。爱德温·利尔波德是一个不赖的家伙。确实很疯狂,但他是一位绅士。如果我没有见过他,我可以眼都不眨地从他那里偷走勺子,但我们坐在一起,喝了咖啡,愉快地聊了一晚上,我很喜欢他。”
“而你怎么可以去偷你喜欢的人的东西呢?”
“嗯,也可以把这些事情解释得合理些,”我说,“如果我不想去偷他的勺子,我一开始也不会认识他。所以任何关于友谊的感觉都是幻想,都只是一次预谋偷盗的结果。”
“我想我明白了。”
“我也曾试图告诉自己,他是一个肮脏的老头儿,在一个年轻女孩身上占便宜。但事实上,他是她所有工作中最好的老板,她所做的一切也只是每天给他做一次按摩,最后还有些美满结局,所以那又有什么问题呢?无论如何,当我有机会把勺子放回它原本的地方,我就把它拿走了。”
“而克洛伊可以把钱留着。”
“嗯,当然可以。她做了她该做的那一部分。”
“哇,”她说,“我最好回到店里去,有人在几分钟后会带来一只荷兰毛狮犬。我还有一些想知道的事情,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什么。”
“别担心,”我说,“早晚会想起来的。”